44.佛口蛇心

明萱見到路遠後,支支吾吾地說樓上那位是她以前在婆羅認識的人,兩人閒扯了通,沒其他什麼事,路遠也沒當回大事,也沒告訴蕭嶷,而蕭嶷從慕珩處回來後就心事重重,別院樹影重重,明月高懸,簫聲清幽,明萱託着腮,坐在石凳上聽完了嫋嫋簫音,一曲完結,她讚歎道:“二公子,你吹的簫聲,跟我阿爹吹的一樣好聽。”

“阮先生是音聖,精通樂器,我哪能跟他比呢?”

蕭嶷淺笑着,他雖在笑,但面容上那抹憂愁還是揮之不去,明萱悄悄問道:“你今天去了慕珩那裡就一直愁眉不展的,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蕭嶷輕輕一笑:“無他,只是我往日自作聰明,今日步步被人算計,才知自己的無知。”

“啊?”明萱睜大眼睛,不知所以。

蕭嶷並不想讓單純的她心上蒙上浮塵,他只是一笑,並沒有多說,明萱卻一心想打破沙鍋問到底:“是不是慕珩又威脅你了?你不要因爲他不開心,他那麼心狠手辣,又卑鄙無恥,你哪裡是他的對手?”

“他讓人去過忘憂居。”

明萱驚訝地啊了聲,蕭嶷又道:“只不過他沒有找到那顆相思豆罷了。”

明萱有些糊塗了:“你的意思是,他自己也在查?那他爲什麼非要催促你帶病查探呢?”

“他需要的不是一個會查案的蕭嶷,而是蕭家二公子蕭嶷。從一開始,他就布好了這個局,我,你,安吉縣君,不過是他棋盤中的棋子罷了,就算我沒有找到那顆相思豆,就算我們沒有任何證據,他也會製造出來。”

“你是說,他要僞造證據?”

蕭嶷搖頭:“未必如此,但也大差不差。”

“雖然我一直希望安吉縣君被繩之以法,但用這種不光彩的手段,我們贏得也不光彩。”明萱喃喃道:“不過,慕珩他只會要結果,不會在乎過程的。”

“所以安吉縣君已經是他的甕中之鱉,接下來我如何做,都是無關緊要的。”

“不是這樣的。”明萱眼神清澈堅定:“我相信這個世上,不是一切都可以靠算計的,我們光明正大地查這個案子,也可以揭示出真相的,我們不需要像他一樣。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小蓉,我要告訴慕珩,不是所有事都要靠算計才能得到結果的。”

她的眼神熱切單純,看着她燦爛明亮的雙眼,蕭嶷只覺自己煩悶的心慢慢得到紓解,跟着她一起相信美好又何妨,只是爲何他總覺得有一絲不祥的感覺?

也許,是他多慮了吧,在這別院裡,有路遠陪着她,能出什麼事呢?

次日,明萱避開蕭嶷和路遠,一人去東郊找秦絲蘿,爲了不讓蕭嶷和路遠擔心,她特地留下一封書信,書信裡面說,她要跟着一個故人,去徐州找小蓉,讓他們安心等她回來。

而東郊外,剛剛辭別徐夫人的秦絲蘿帶着車馬悠悠行走着,她只告訴徐夫人義陽王府來了急信,讓她先回去一趟,徐夫人不疑有他,囑咐着將她送上馬車,而安吉縣君已經愈發精神恍惚,大白天的也能看到幻象,秦絲蘿只是冷眼旁觀着,雖心知安吉縣君這病發得蹊蹺,但如今,還是自保爲上。

行到一處小路旁,這是她昨日和明萱約定的地點,秦絲蘿示意衆人停車,她喚來一個心腹下人,將一封密封的信交給他:“你速速趕到建康,把這封信送給領軍將軍高琛,記住,一定要快。”

下人答應着上馬飛奔而去,秦絲蘿目送着他的背影,眼中不改冷漠淡然的神情。

等了一會,紅衣似火的明萱果然依約前來了,她一見到秦絲蘿就急着說道:“秦姑姑,我們現在就出發去徐州嗎?”

“那是自然,我知道你心急找小蓉。”秦絲蘿遞給明萱一個青釉盞,裡面盛滿了清水:“不過你這麼着急火燎地趕過來,還是先喝杯水吧,別渴着了。”

她眼神中是對明萱的憐惜和疼愛,就如同孃親一樣溫柔可親,明萱接過青釉盞,一飲而盡,喝完後,她催促道:“秦姑姑,我們先趕路吧。”

秦絲蘿靜靜看着明萱喝完一盞水,她柔柔一笑:“先別急,我還有事跟你說。”

明萱滿腔疑惑地跟着秦絲蘿緩步走到林中僻靜處,林中芙蓉花正開得燦爛,秦絲蘿摘下一朵芙蓉花,笑道:“我和你阿孃一直是最好的姐妹,所有人都稱讚她性情柔婉,善良大度。”

她突然說這個幹什麼?明萱正疑惑着,秦絲蘿又慢慢說道:“所以,她應該會原諒我的,明萱,你說是嗎?”

“秦姑姑,你在說什麼啊?”

明萱疑惑問道,她想再問個清楚,忽覺自己頭昏昏沉沉的,一片混沌,對面秦絲蘿的臉龐也日益模糊起來,她甩了甩頭,嘟囔道:“我這是怎麼了?”

秦絲蘿的聲音如同從天邊傳來般輕柔:“你和你阿孃一樣善良,所以,你也會原諒我的,對嗎?”

明萱已經昏倒在芙蓉樹下,再也沒辦法回答她。秦絲蘿慢慢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她輕輕蹲了下來,匕首劍刃寒光閃閃:“別怪我,要怪,就怪你那個佛口蛇心的阿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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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路遠急匆匆地衝到蕭嶷房間,遞給他一封書信:“明萱姐說去徐州找小蓉了。”

蕭嶷面色大變,他拿過書信細細看了一遍:“明萱說跟故人去徐州了,什麼故人?”

“可能是昨天她遇到的那個,她說是婆羅國的故人。”路遠解釋道:“那個人很奇怪,讓丫鬟把明萱姐叫上酒樓,也不許我去。”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蕭嶷語氣是以往從來不見的嚴厲,路遠嚇了一跳,他低聲道:“我想公子身體不好,這種小事沒必要告訴公子,讓您煩心的。”

“你……唉!”蕭嶷嘆了一聲:“徐州,徐州,難道是她?”

在這廣陵城中,能讓明萱如此信任,又和徐州有些關係,又不許路遠見她,除了義陽王側妃秦絲蘿,還會有誰?

只是,若真是她,她爲什麼要帶明萱去徐州?

回想起明萱昨夜的話,她說她一定會找到小蓉的,一定會證明給慕珩看,不靠算計也是可以成功的,蕭嶷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路遠,這些天還有什麼事你沒告訴我,現在都說給我聽。”

“啊?”路遠呆呆道:“公子,沒有了。”

蕭嶷皺眉,路遠忽喊道:“啊,有一件,那天我聽幾個守別院的兄弟說,說明萱姐之前,好像被大公子關在這別院過。”

“什麼?”蕭嶷又是大驚:“你找那幾個人,我要原原本本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幾個隨從之前見到明萱被二公子蕭嶷帶回來,也知道了是她去找蕭嶷回來救大公子的,他們對明萱本就沒什麼壞印象,如今她不計前嫌,更是多了分欽佩,而明萱爲了不讓蕭嶷心煩,也跟他們說以前的事一筆勾銷,都不要再提了,眼見二公子把明萱當座上賓,這些隨從還怕明萱打擊報復呢,如今她說不要再提,自然是忙不迭地答應,只是那日偶爾說漏嘴,被路遠聽到,雖然以玩笑話糊弄過路遠,但在心細如髮的蕭嶷面前,如何能瞞得住?等他們抖抖索索說完整件事,蕭嶷眉頭越發緊蹙,原來之前還有這回事,明萱被大哥關起來過,她本可以不管大哥的,但是還去清澗谷找他幫忙,爲了不讓他憂心,還絕口不提,她真是善良到傻的地步,這樣單純的女孩,爲什麼還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放過她?

只是,爲何這次遇險和出建康那次不同?那幾個地痞流氓供認說是受一個戴着黑紗的夫人指使,這人,是不是安吉縣君?

若是,爲何不是七殺門的殺手,而是幾個不入流的地痞?

若不是,這廣陵城除了安吉縣君,還有誰想讓明萱消失?

腦海中幾件不同的事慢慢串到了一起,是吧,應該是這樣,這樣就可以解釋一切疑問,也可以解釋爲何秦絲蘿要把明萱趕出徐府,她不是在保護她,是在置她於險地。

她一步步引導着安吉縣君認出明萱,又讓王管事趕明萱出府,因爲徐府中不好下手,但出了徐府,就可以借安吉縣君之手,除了明萱。

一向冷靜的蕭嶷只覺背上冷汗涔涔,若真是這樣,那明萱現在就很危險了,蕭嶷心急如焚,一急之下,一口鮮血竟吐了出來。

“公子。”路遠驚叫着扶住他:“公子,您病本來就沒好……”

蕭嶷制止住他:“路遠,快,讓所有人都去找尋明萱的下落,你和我,馬上去徐府找秦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