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鳳凰于飛

秦絲蘿聽到此話,眼眸跳動,她猛地擡頭看向安吉縣君,安吉縣君卻早已掙脫了高琛的懷抱,跪坐在戲臺上,看着阮弘的木偶人發呆,高琛正柔聲勸慰着她,他聽到蕭嶷那句話,手卻微微抖了下,擡頭正和秦絲蘿視線交融,秦絲蘿詭異地笑了,高琛心慌了一慌,他扭了扭頭,示意親兵解決了秦絲蘿,那幾個親兵卻被秦絲蘿厲聲呵斥道:“誰敢上前?”

她氣勢凌厲,那幾個親兵竟被她嚇得一退,秦絲蘿慢慢柔聲對安吉縣君笑道:“琪師妹,你不是很想見阮弘嗎?但是我想就算去了黃泉,阮弘也不想看到你,因爲……十年前請七殺門的殺手追殺他的人,就是和你同牀共枕的,高琛高將軍。”

“賤人!”高琛大怒:“休要胡言亂語!”

秦絲蘿瘋狂地大笑了起來:“高琛,你怕了麼,你怕路浣琪知道真相麼?你爲何不告訴她,十年前,你因爲嫉妒阮弘,所以重金託七殺門的殺手追殺阮弘,阮弘爲何客死異鄉,全是因爲你!”

“真的麼?”安吉縣君慢慢站起,她抓住高琛的衣襟:“真的是你追殺阮弘的嗎?”

“你以爲他爲何輸光家當,那不是輸的,那是請殺手請的,高琛他十年前無權無勢,只能拿出錢財請最貴的殺手追殺阮弘,可笑你還一直以爲他懦弱無能,卻不知道他一直揹着你追殺你最愛的人。”秦絲蘿不緊不慢地說着:“我猜阮弘一定至死還以爲是你派人追殺他的,所以他才讓他的女兒回來宋國翻案,路浣琪,你愛得至深的人,卻恨你如斯,就算到了陰曹地府,他也不會願意見你的,路浣琪,你還是好好和你夫君度過餘生吧,因爲阮弘,今生今世,來生來世,都不會原諒你的!”

秦絲蘿句句惡毒,安吉縣君本就因爲藥物刺激精神恍惚,被她句句擊中心坎之下,更加眼神渙散,高琛咬牙對秦絲蘿吼道:“賤人,你閉嘴!你們是死人嗎?還不給我殺了這賤人!”

“慢着!”竟然是安吉縣君阻止了那些磨刀霍霍的親兵,她恍惚着問着高琛:“真的是你追殺阮弘嗎?”

高琛低着頭不敢回答,在這個性烈如火的妻子面前,他又回覆了那個懦弱無能的形象,安吉縣君一掌摑了過去:“告訴我,是不是你派人追殺阮弘的?”

高琛咬咬牙,索性承認道:“是!”

安吉縣君眼神慢慢浮現憤恨的神色,她一掌又準備摑過去,卻被高琛一把抓住她的手:“阿琪,你聽我說,我不是因爲嫉妒阮弘,我是爲了你,我怕阮弘到處告狀牽出你,阿琪,就算我當時沒權沒勢,就算你認爲我是爛賭鬼輸光家當看不起我,我也要這麼做,我不能眼看着你因爲他被揭露出殺人的事情,我不能看着你殺人償命。”

“所以你都是爲了我?”

“是。”高琛眼中似乎又浮現出當年的事情:“你一直喜歡阮弘,卻不知道我也早喜歡你了,我去路府做客,第一次見到你穿着絳色衣裙,豔麗無雙,你彈着一曲鳳求凰,我聽得癡了,但是你卻從來不記得我,你的心裡只有阮弘,後來我聽說阮弘和孟之月成親了,於是我向你求親,你父親答應了這門親事,我終於娶到了你,婚後雖然你從來沒給過我好臉,我卻每天都開心得瘋了,十年前,你去徐府,卻殺了孟之月,雖然你被放了出來,也沒人再敢提這件事,但是你師姐秦絲蘿告訴我,只要有阮弘一日,他就會爲孟之月報仇,所以我請了最貴的殺手追殺他,誰知道,卻還是被他逃了,還有了一個漏網之魚。”

高琛怨毒地看向徐夫人身邊的阮明萱,復又看向冷笑着的秦絲蘿:“這些人,都想害你,都對你不好,阿琪,你別怕,我會把他們全殺了,今天知道這件事的人,我會全部殺得一個不剩,沒有人會知道真相的。”

“可是你殺了他們,你怎麼辦?”

第一次聽到安吉縣君關心他,高琛有些欣喜若狂:“阿琪,你放心,爲了你,我怎麼都無所謂,就算我被治罪,被殺頭,只要你好好的,我都可以,你是太皇太后的親侄女,路家的女兒,就算我死了,你也能改嫁給一個很好的郎君,阿琪,忘了阮弘吧,忘了孟之月吧,忘了十年前的事情吧,今日之後,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的。”

秦絲蘿臉變色道:“高琛,你寧願自己揹負罪名,也要幫路浣琪掩蓋十年前的事,你也不看看她剛剛是怎麼當衆數落你的,你真是瘋了。”

許是剛剛被安吉縣君關心,高琛臉上還帶着些許滿足的笑容,他低低笑道:“我沒瘋,秦絲蘿,你永遠不知道愛人和被愛是什麼感覺,我愛阿琪,所以我什麼都不在乎,你呢,不會有人愛你,義陽王不會,連唯一視你爲女兒的徐夫人,也不會再愛你了。”

秦絲蘿眼眸顫動,她看向徐夫人,徐夫人則因爲知道了是她讓高琛追殺明萱父女的信息而更加心如死灰,徐夫人撇過頭去,看也不想看秦絲蘿,秦絲蘿怨恨地咬了咬脣,她冷笑道:“高琛,你以爲你情深麼?琪師妹,他情深似海,你感動了麼?有這樣一個男人爲了你扛罪,爲了你苦苦追殺阮弘,這樣愛着你,師姐我可感動了呢,琪師妹,有了這樣一個夫君,你何必還想着什麼阮弘啊?更何況,阮弘恨你都恨到讓女兒來殺你。”

秦絲蘿此話半真半假,阮弘根本就沒有讓明萱來針對安吉縣君,她這番話只是存心拿阮弘來刺激如今精神恍惚的安吉縣君,安吉縣君卻置若罔聞,她茫然地對高琛說:“此番你爲了我,擅自帶兵離京,又願意爲了我,殺盡徐府衆人,條條都是死罪,高琛,我從來不知道,你對我情深若此,我一直以爲,你是爲了我路家的權勢才向我求親的,卻不知道,你早就喜歡我了。”

這是安吉縣君第一次對高琛說出這樣的話,高琛只覺心中已是偌大滿足:“阿琪,沒關係,你能知道我的心意,我死也甘願了,阿琪,你不用怕,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人欺負了你。”

“我不用怕了。”安吉縣君靠在他肩上,喃喃道:“我今天才知道,你對我這麼好,我以爲你好賭,輸光了家當,我成天打你罵你,原來你是拿錢去幫我殺人,我以爲你沒用,靠着我才能升官,但是原來你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爲了幫我掩蓋事實一直追殺着阮弘。”

聽到安吉縣君終於明白了自己,高琛欣喜笑道:“阿琪,只要你開心,我怎麼都沒有關係,假如我這關過不過去,你就找個好人家嫁了,忘了我這個沒用的人,假如我這次還有命活着,以後我們好好過,做一對恩愛夫妻……”

“做恩愛夫妻?”安吉縣君臉上逐漸綻放出一絲迷濛的笑容:“是的,我早應該想明白的,我一直把一顆心放在一個不愛我的男人身上,卻不知道身邊有人這麼愛着我。”

她軟軟地靠在高琛肩上,身體溫暖,低低說着話,再也不是尖酸刻薄的言語,高琛只覺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他只聽到安吉縣君喃喃道:“可是,我愛他呀,他是我這輩子,唯一那麼深、那麼深愛過的人,我從來不希望他受到一點傷害,可是他卻因爲我,顛沛流離,客死異鄉,他是音聖啊,他不應該是這種結局,我那麼捨不得傷害的人,居然到死都恨着我,因爲你恨着我。”

高琛只覺頸部一痛,他後頸上竟然插着一根尖銳的髮簪,那根髮簪刺透了他的頸部,高琛眼神漸漸模糊,他倒下前,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個紅衣豔麗女子彈奏着鳳求凰的身影。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他是要死了麼,這隻美麗的鳳凰兒,最終還是不屬於他啊。

這一變故太快,饒是冷眼旁觀的秦絲蘿都驚得目瞪口呆,等到安吉縣君拔下高琛頸部的髮簪,高琛血流如注倒地時她纔回過神來,只見髮簪透過頸部,受傷太重,高琛已經回天乏術了。安吉縣君恍惚地吃吃笑着,看向秦絲蘿:“原來我這麼惡毒的女人,還是有一個男人這麼愛着,爲了我,連死都甘願,師姐,我夫妻二人都做了你的棋子,我被你教唆殺孟之月,他被你教唆殺阮弘,師姐,你這般機關算盡,到底是爲了什麼呢,這世間,可有人願意像高琛對我一樣對你,你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呢?師姐,我會看着你,到底有什麼結局。”

秦絲蘿目光一黯,安吉縣君又對倒地的高琛柔聲道:“夫君,這是我第一次心甘情願地叫你夫君,我不愛你,我愛的人,卻被你間接害死了,我只能殺了你,爲阮弘報仇。”

安吉縣君喃喃自語着,忽舉起髮簪:“但是,你對我這般情深,我卻殺了你,怎麼辦呢,我也只有死了才能報答你,黃泉路上,我無臉去見阮弘,乾脆我們做個伴吧。”

帶血的髮簪刺向她的心臟,安吉縣君倒在了高琛胸口,奄奄一息的高琛想伸手撫摸她,卻連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他忽笑了笑,也慢慢閉上了眼睛。

美麗的鳳凰兒啊,你最終還是,屬於我嗎?

那我就算淪亡,也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