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天降大任

湘東王府, 自從明萱回來之後,湘東王也很高興,他這些日子發明的新菜式終於有品嚐的人了, 只是明萱還沒入府看他, 蕭嶷先來了。

蕭嶷是來請罪的, 孟之月一案, 表面上是他破的, 導致太皇太后不得不退居深宮,先帝顏面大損,戴法興等先帝忠臣顏面無存, 但也有人懷疑他背後的勢力是湘東王,湘東王想借此攬權, 只不過此事之後, 湘東王不但沒有一點好處, 反而被太皇太后遷怒,他幾次進宮去見太皇太后, 都被拒之門外,所以這種傳言,也漸漸沒有音響了。

蕭嶷匍匐在地,以額觸地:“殿下,讓您受此猜忌, 是蕭嶷對不起您。”

“宣儼, 快起來。”湘東王將他攙扶起:“禍兮福所倚, 福兮禍所伏, 對本王而言, 此事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稍胖的臉龐笑得平和:“以往因爲本王是被太皇太后撫養長大,所以理所當然被視爲太皇太后一黨, 太皇太后想獨攬大權,本王想脫身已久,這件事反而給了我一個理所當然的良機,現在,不會再有人把我視爲太皇太后一黨了。至於戴法興等人,因爲本王堅拒徐州都督和領軍將軍的職位,所以他們也並沒有之前那樣提防本王了,現在本王置身事外,豈不快哉?”

“陛下和長公主之前讓殿下承襲義陽王的封土和高琛的職位,就是想讓羣臣認爲這件事的幕後主使是殿下,如若殿下答應,就會成爲衆矢之的,就算殿下不答應,也可能是故作姿態,其實他們真正想要的,是殿下迫於壓力,交出另外一部分京師兵權。”

“你當日致信予本王,說徐州都督和領軍將軍的職位要堅拒不受,同時,京師兵權也不能交出,其他政事一概不理,朝中大事絕不發言,目前來看,戴法興和江夏王也沒那麼懷疑本王了,蕭嶷,一切果然在你預料之中。”

蕭嶷微微一笑:“殿下要做的,本就是以不變應萬變,以謙卑姿態洗去自己嫌疑,說到底,這嫌疑也是蕭嶷給殿下帶來的,蕭嶷實在對不起殿下。”

“說什麼對不起,一切都是慕珩所做,那個慕珩,倒是我小看了他,以前一直以爲他是面首而已,沒想到,居然能想到這般毒辣的計策。”

“他當日以蕭府滿門性命逼我,我迫於無奈,只能答應他。”蕭嶷蹙眉道:“他實在是我見過心計最深的人。”

湘東王拍了拍他肩:“就算他再有機心又如何,還有你可以識破他,對了宣儼,之後你有何打算?”

“我會離開建康,雖然家父杖責我之後,戴公對我們怒氣稍減,但畢竟是我讓先帝顏面無光的,戴公這般忠心,必會看我不順,與其連累殿下和家父,我不如歸去。”

湘東王搖頭道:“宣儼,你如今不能走,慕珩機心太過,山陰公主與他一黨,陛下牢牢掌控在他手中,戴法興和江夏王必定不是他的對手,到時他大權獨攬,這宋國,只怕要改姓慕,本王作爲劉氏皇族,決不能讓這件事發生,縱觀這宋國,與其比肩的人,也只有你了。”

“陛下年紀尚小,雖與山陰公主姐弟感情甚好,但畢竟山陰公主只是他姐姐,太后尚在,太皇太后也尚在,陛下未必就只會被慕珩和山陰公主操縱。”

“你不懂。”湘東王道:“十個太后也抵不上山陰公主對陛下的影響。”

“但是,太后是陛下的生母。”

湘東王欲言又止,終於他嘆了口氣:“這件事,整個皇族的人知道的,也不超過十個,而本王恰好知道。當年先帝獨寵殷淑儀,據說當時還是太子的陛下不忿,將懷着身孕的殷淑儀推落荷花池,先帝大怒,想殺陛下,山陰公主拼死阻止,混亂之中,被先帝誤傷至……不育。”

蕭嶷愕然,湘東王又道:“其後,山陰公主嫁予何戢,但她不能生育,又不許何戢納妾,夫妻於是終成陌路,山陰公主從此縱情聲色,找了很多男寵,聲名狼藉,之後的事,你都知道了。所以陛下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山陰公主,陛下根本無法違抗她。”

“但是山陰公主又對慕珩言聽計從……”

湘東王頷首道:“所以,這宋國不能落到慕珩的手上。宣儼,本王需要你幫忙。”

湘東王看向蕭嶷,蕭嶷本就愧疚於他將湘東王拖至這場陰謀,湘東王懇求之下,他實在無法拒絕,但是他想起當初答應明萱的話,他答應過她的,帶她遠離建康,和她一起,走遍山河天下的。

他默默然,湘東王看出他的心事,問道:“宣儼,你有何難言之隱?”

蕭嶷嘆道:“殿下,實不相瞞,我答應了一個女子,要和她一起離開建康,再不問這天下事的。”

“哦?”湘東王很感興趣:“這女子是何人?”

蕭嶷遲疑了下,答道:“婆羅公主,阮明萱。”

“明萱?”湘東王撫掌大笑:“竟是她?這女子心無城府,天真可愛,毫無機心,能娶到她,的確是你的榮幸。”

蕭嶷一笑:“她的確是一個很純淨的女孩子,所以我想保護她,遠離這世上的紛紛擾擾。”

湘東王若有所思:“本王日前聽說,陛下對明萱很有好感,本王倒覺得,這是一個契機,讓陛下脫離山陰公主控制的契機。”

蕭嶷大驚:“殿下,不可以,明萱她與我心心相印……”

“本王的意思並不是讓明萱去當陛下的妃嬪,而是讓她先呆在宮中,幫陛下磨去暴躁的性子,變成一個仁德的君主,不再被山陰公主牽着鼻子走,等他的性格變好點,明萱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陛下還是個小孩子,今日說喜歡明萱,明日說不定就喜歡路貴人了,所以宣儼你不必擔心,只要你和明萱兩人堅定彼此,誰也拆不開你們的。”

蕭嶷仍然遲疑:“殿下,這個任務太過重大,明萱她做不來的。”

湘東王嘆了一口氣:“宣儼,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他帶着蕭嶷,驅車去往建康城牆,他走上去,指着牆下道:“宣儼,你看。”

建康城外,衣衫襤褸的難民比比皆是,都是面黃肌瘦,湘東王道:“如今天下大亂,宋魏兩國曆年來征戰不休,邊境流民餓殍遍野,而陛下與戴公等人仍然只想着爭權奪利,陛下年幼,卻已心性殘暴,嗜好殺人,再被山陰公主操縱下去,又如何能做一個仁君?而今老天憐憫,降下一個明萱,宣儼,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但是你看看,這些宋國的子民,他們也是有家人,有妻兒的,假如你和明萱能勸陛下做一個仁君,那這些人都會感謝你們的,你們功在千秋萬代,宣儼,我想明萱,她也會同意的。”

蕭嶷默默地看着城牆外的饑民,建康城守衛不放他們進來,他們只能在城牆外乞討,有個母親揹着的孩兒已經瘦如骷髏,奄奄一息。劉子業個性殘暴,他不放心明萱呆在他身邊,而且,他也不願意用這種方式讓劉子業向善,雖然他是人人稱讚的濁世佳公子,但他也有他的私心,他不願讓自己的女人呆在一個喜歡她的男人身邊。

城牆下那個母親似乎也餓過頭了,她搖晃了兩下,倒在了地上,背上的孩兒哭了兩聲,就再也沒哭出來了,蕭嶷看着那一大一小,忽然覺得喉嚨有些難受,他仰起頭,慢慢道:“殿下,我答應便是。”

湘東王似乎早已預料到了結果,他拍着蕭嶷肩膀道:“宣儼,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因爲在你心中,永遠有一些比兒女私情更加重要的東西,如果你要是身體能好點,過來朝堂爲官,那真是萬民之福。”

蕭嶷默默苦笑,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上揹負的那個預言。

可興天下,可亡天下。

蕭道成已經來到建康,他本以爲蕭嶷會近期離開建康,結果蕭嶷告訴他他要多留些時日,還有湘東王的打算,蕭道成默然:“阿儼,你要知道,多留一日,就多一分危險,那個預言……”他靜默了會:“沒有一個帝王能忍受那個預言。”

“宣儼知道,但是,如今天下連年征戰,饑民遍佈,北魏拓跋濬雖然年輕,但已有仁君之度,反觀陛下……爲了宋國萬民,我……無法拒絕湘東王。”

蕭道成凝視着他,搖頭道:“你若能參政,必是名留青史的賢臣,可惜……”

“名不名留青史,對我而言,並不重要。”蕭嶷苦笑道:“我只希望,陛下真的能成爲仁君,到那一日,我會帶明萱走得遠遠的。”

蕭道成聽後,忽道:“明萱這丫頭,我還沒見過,什麼時候讓我和你阿孃見見。”

蕭嶷微笑道:“那是自然,阿爹你們一定會喜歡她的。”

“其實,婉柔也很好,賢良淑德,如果你要納她爲妾,她也不會反對的。”

蕭嶷打斷他的話:“阿爹,我已經有明萱了,她不喜歡和別人分享丈夫,我也答應過她,此生不會再娶其他女子的。”

“好吧。”蕭道成不再多說,只是他心中仍然爲庾婉柔可惜,庾婉柔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女孩,她對蕭嶷的癡心自己也看得出來,原以爲庾婉柔肯定是自己的兒媳,奈何兒子卻喜歡上那個阮明萱,因爲蕭嶷自幼身體不好,所以他提出的任何要求他們夫妻都不會反對,只是仍然忍不住爲庾婉柔這個溫柔賢德的女子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