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裡的梅花朵朵幽然綻放,嫣紅如火,沁雅暗香隨風飄散在四周,縈繞在鼻端。宛如,她身上那淡淡的優雅冷香。
長孫華錦瞳仁幽深,凝視着低頭入神,思索着的水清漪。須臾,她擡起頭來,拂落了花千絕肩上的花瓣,清淺一笑,雙頰梨渦隱現,恬靜動人。
他只覺得胸口些微的發熱,冷硬的心突然一跳。微微一怔,想要細想那突如其來的悸動。卻被常德憤懣不滿的聲音給打破,冷漠無波的眸子裡,隱約有一絲的茫然。
“你去盯着皇貴妃。”長孫華錦喚住了朝水清漪而去的常德。
常德才不幹!世子爺好不容易對一個女人特別,做了一件讓水清漪對世子爺改觀的事,怎麼就不能澄清了?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若是水清漪對世子爺有好感,他用的着拿這雞毛蒜皮的事兒邀功?
太丟臉了!
但是與世子妃相比,就算揭下他的麪皮放地上踩幾腳,吐幾口唾沫,他也樂意!
轉身硬氣的看着長孫華錦,想要氣勢洶洶的說就算要受罰,他也要將事兒說明白。但是對上長孫華錦冷漠無瀾的眸子,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低聲道:“世子,做人要誠實。”
長孫華錦沒有再製止常德,手指按在心口,感覺很微妙。他似乎,感受到了悲喜。
多久了?
他有了正常人的情緒反應?
似乎從八歲母妃給他請師傅開始,他便失去了喜怒哀樂。
寂寥的轉身,進了涼亭,石桌上已經擺好了茶具與棋局。石凳上,墊着狐皮毯子。拂落了狐皮毯子,坐在清涼的石凳上,鑽心的冷,朝四肢蔓延。
“世子……”常德去而復返,終究是沒有忤逆了長孫華錦。看着他坐在石凳上,心底焦灼。“世子,您快些起來,水小姐來了!”
長孫華錦寧靜無波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波瀾,側頭望向穿梭在梅林中的那抹淺淡身影,豔紅如火的梅花,映襯着她婀娜的身姿透着一抹難以言說的妖嬈嫵媚。
舀着煮沸的水燙杯,斟茶擺放在對面的石桌上。對着已經走進亭子裡頭的水清漪道:“下一局,如何?”
水清漪看着他行雲流水的煮茶,面具下的輪廓冷峻,端着茶壺的手指泛着青白的顏色。目光一閃,越過地上翻卷的狐皮,不動聲色的坐下。
望着石桌上冒着嫋嫋水霧的茶水,耳畔只有汩汩的水流聲。聽在她耳中格外的心燥,沉聲道:“我們做一場交易。”
長孫華錦眼底閃過驚詫,拿着毛巾擦拭着手指,等着她繼續。
“我治好你的病,你解除婚約如何?”水清漪不等他開口,繼續說道:“長孫華錦,我不知你爲何抓着我不放。我知曉你若不願娶我,就算是皇上壓着你,你也未必會順從。我只是一個逐漸衰落家族的嫡女,放眼帝京,權勢高於侯府的門第千金,你揮一揮手,趨之如鶩。而我,只是想要一個尋常待我的夫婿,一個給予我‘正常’家庭的夫婿。若你能給,就算王府是龍潭虎穴,我也闖一闖!”正常二字加重了語氣,顯得格外意味深長。
長孫華錦眼底暗潮洶涌,蒼白的膚色越加的慘白。什麼是正常的家庭?公婆慈善?夫妻相互敬重?育有幾個子嗣?
而他能夠給的,也只有其中一條罷了!
陽光明媚無聲,亭子裡安靜的可怕。
常德極有眼色的離開,免得被波及。
水清漪緊張的捏緊了手指,嫁給他兩年,只有洞房花燭的時候,爲了交差,他才與她有夫妻之實。之後,再也不曾碰過她。看着比她後進門的弟媳,一個接一個的懷孕生子,她有多渴望多麼的羨慕?
而他給她的只是一句:對不起!
當初她傻,滿心滿眼都只有他,只要與他在一起,就算沒有孩子,她也是滿足的!可如今不一樣了,男人終究不如孩子,他面對太多的誘惑,會背叛你。而只有孩子不會,他們會是一輩子的依靠。
倏忽,眼瞼一冷。修長白皙的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溼潤。
水清漪一驚,扭頭避開。她也不知道眼角怎麼會有淚水,自己根本就沒有哭。
“我的病,無解。”
長孫華錦看着手指上晶瑩剔透的淚珠,沉吟片刻,低聲說道,嗓音恢復了初見時的冷漠寡淡。
水清漪方纔問了花千絕,他的病可以解,要的就是火蓮果。而這果子極其罕見,因爲它生長在火岩石上,周遭都是岩漿環繞,根本就不可能摘取。
恰好,她知道一個人有。
“我知曉哪裡有火蓮果,你何時解除了婚約,我便會告訴你下落。”水清漪捻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盤上,起身打算離開,卻聽到他說:“小心皇貴妃。”
水清漪腳步一頓,她當然要小心!因爲她和他有牽連,皇貴妃根本就容不下她!
長孫華錦聽着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看着她落下的一子,眸光一暗。她這是在告訴他,身陷囫圇,沒有退路,那就玉石俱焚?
“你素來深明大義,從不做強人所難之事,何故爲難她?你不是同意與她解除婚約,爲什麼出爾反爾了?”一襲紅衣妖嬈的花千絕,自屋頂飄落亭中。水清漪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原來還以爲她擔心長孫華錦身有重病,問能不能治,以免影響她後半生的幸福。誰知,是要拿捏長孫華錦的軟肋解除婚約!
有趣!
不過也正是因爲她與旁人的不同,纔會讓他改變了初衷。
長孫華錦將棋子一顆顆收回棋鉢裡,目光悠揚的望着蔚藍的天空,語氣裡帶着少有孤寂落寞:“你若是對所有事物都近乎麻木,喪失了任何的情緒。若是有朝一日,遇見了一個讓你悲喜的人,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