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修家有言,仙人撫頂授長生。今日天下修士親眼見證重玄老祖飛昇仙蹟,半途顯形,直接按掌擊在冥煞頭頂。
這一掌並無什麼毀天滅地的大威能,但在場俱是有元神大成以上修爲之輩,都感應到一股不可抗拒的震撼,玄奧不可言。
而冥煞自己感受尤爲強烈,僅僅是一瞬間的遲疑,他只覺靈肉雙分、身心不諧,神氣法力盡皆消散,重玄老祖竟然一掌打散了自己所有修爲。
天光垂落便是信號,玉皇頂周遭,十五名長生高人聯手施法,早已準備就緒的玄空絕陣禁制天地諸般氣機。冥煞本能欲放出邪火斬殺重玄老祖,卻覺得依憑空空,只是空揮了一拳。
但這一拳去勢不止,直接打在重玄老祖仙身之上。眼前老祖仙身散滅,竟是就此殞落。
峰頂衆人看見這一幕都愣住了,連冥煞也收不住力量,向前踉蹌幾步摔倒。他似乎無法適應神氣法力消散後的狀況,比獲得混元金身之初還要不如,根本控制不住手腳,只得半跪在地。
而五百名修士甚至不清楚重玄老祖到底是真的飛昇離去,還是被冥煞一拳斬滅,只有守嗣帝兵與荒唐散人緊皺眉頭,以他們的修爲,隱約能看出重玄老祖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飛昇超脫。
但重玄老祖的誅邪之法真的成功了,任憑是誰,此刻都可以感應到冥煞體內無半點法力,氣機雖然依舊強盛,但外界無半點氣機能夠勾招接合,施展不出任何法術變化,並且混亂至極。
在此番決戰之前,重玄老祖便已召集這五百多名修士,言明自己誅邪之法的效用與可能發生的情況。如果誅邪之法能可奏效,那麼冥煞神氣離散,法力不存,心境應該倍受震撼,爐鼎氣機也將紊亂脫序。
可有一點,重玄老祖無法保證誅邪之法是否長久對冥煞奏效。以方真修士的角度揣測,若想擺脫誅邪之法,首先還是要收拾心境,有如重新入門修行一般,而這個過程是長是短,沒有人能瞭解冥煞的心境根基。甚至誅邪之法施展前,重玄老祖都沒有必然的把握。
所以當誅邪之法一旦成功奏效,那麼衆人就必須儘快將冥煞制服,無論是封印或是斬殺,都必須要快,而且不能給冥煞一點收拾心境的機會。至於重玄老祖施展誅邪之法後結果如何,衆人都不要理會,這是老祖本人的要求。
怔立只是一瞬間,守嗣帝兵大槍杵地警醒衆人,隨即一步踏出,身形如電平掠而出,大槍破空直刺而出,正對冥煞頭顱!
此刻玉皇頂禁絕氣機,相當於衆人只能憑肉身爐鼎之力格鬥,加上有力士金甲護持,爐鼎筋骨更爲強悍,對於本就有武學根基的修士,無疑是化身爲百戰悍將一般,尤其是守嗣帝兵。
大槍如龍,哪怕沒有一絲外在氣機可運,槍尖鋒芒也可輕易穿山破甲。
冥煞心境一亂,面露驚色勉強側過頭去,大槍直接將他左耳颳走,連帶着左半邊臉一陣撕扯劇痛。
可是不等冥煞再有動作,守嗣帝兵臂腕一抖,大槍轉勁,變直刺爲橫掃,在寸許之間,好似巨椽橫掃。
“綁”地一聲巨響,冥煞當場眼前發白,腦中盡是金鐵交擊的刺鳴,徹底失去對軀幹四肢掌控,撲倒在地。
當冥煞神智還未完全昏迷,他欲奮力擺脫耳目之謎,當稍有知覺時,便發現一名道人上前扣住自己咽喉往上一舉。
來者便是緊隨守嗣帝兵之後的荒唐散人,此刻他也有力士金甲護體,爐鼎筋骨之強當世絕倫,運勁使力間,渾身皮膚髮出金鐵光澤,已近非人。
荒唐散人將冥煞高高舉起,同時另一手做虎爪插入冥煞尾閭,居然直接刺破混元金身,讓冥煞面朝天、背向地。荒唐散人隨即將冥煞猛地墜落,自己擡腿提膝蓋,一擊撞碎冥煞脊樑。
“啊——”冥煞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荒唐散人一記膝撞直接頂得他五臟六腑破裂錯位,一口鮮血伴隨慘叫聲仰天噴出,裡面似乎還帶了些碎末肉塊。
令冥煞自己不可置信的是,自己吐出的鮮血居然是刺目的鮮紅色,按說此前他所奪佔的郭岱肉身,從最初就不是尋常的血肉之軀,皮囊之下的鮮血都是略微呈現金色,一如傳說中的天人之軀。
而爲何自己眼下肉身所噴鮮血,居然會是鮮紅色?莫非重玄老祖那一掌,真的將自己打成凡人了?
脊樑斷碎,冥煞又被荒唐散人猛地摔落在地,直接將鋪砌峰頂平臺的五色磚砸出一個淺坑,又不知摔斷多少根骨頭。
荒唐散人趁這空當問了一句:“痛嗎?痛就對了。”
這時五百名修士中有七人躍身而出,都是手持長劍,他們皆是出身不同門派的劍修,而劍修大多都有相當武學根基,而且身法迅捷,本就是充當遊擊牽制。
衆人事前早有演練,荒唐散人一擊功成不再留戀,身形避讓,七名劍修一人一劍直接從天而落,釘住冥煞四肢與三丹田之威,不讓他連體內氣機重新理順的機會。
要知道三丹田中的上丹田就包括頭頂泥丸,一劍穿頭,換做是尋常修士早就喪命,而冥煞生機居然尚未消散,真不知是混元金身太過強悍,還是冥煞死而不僵。
七柄長劍成功將冥煞釘在地上之後,這七名劍修也都各自散開,因爲緊接着而來是數百人的陣列,展開數十張大網,先後蓋住冥煞肉身。
這些大網蓋落之後,有人負責將大網末端釘牢。有人用長釘鑽入五色磚,直接將冥煞倒臥的方圓之地撬起,要連人帶地一塊搬運挪走。
因爲這次決戰,針對冥煞的主要手段還是封印,尤其是連重玄老祖的誅邪之法都不能將其斬殺,要是萬一冥煞的肉身爐鼎徹底毀壞,事情或許會另出變數。
這也是爲什麼此戰需要十五位長生高人聯手佈下玄空絕陣,因爲整個大陣是可以隨時移動的。運劫已經被封印在玉皇頂,而爲了安全起見,冥煞最好封印在其他所在,甚至連位置都事先安排好了,就是沈天長當年千辛萬苦打造出的雪峰洞府。
爲了保證對冥煞的壓制,在移動過程中,五百多名修士都將與冥煞留在陣中,以免冥煞反撲。而現在看來,全盤承受誅邪之法後的冥煞,面對天下高人圍攻,確實毫無還手之力。
只見數百名修士輪流將一塊三丈見方的五色磚扛起,上面是被七劍與網結纏縛的冥煞。有力士金甲加持爐鼎膂力,要扛起這麼一塊厚重大磚不是問題。
五百多名修士捨棄一切法力神通,將玉皇頂從峰頂到山腳一切阻礙全部移開搬走。
得知峰頂決戰已勝,派駐在外的羅霄宗弟子與衆道生紛紛動作起來,伴隨的還有太玄宮衆修士與兩艘躡雲飛槎。
其中羅霄宗外派門人回駐玉皇頂,太玄宮衆修負責將玉皇頂前往西境的路線打通,沿路不得有任何阻攔,道路兩旁五十里內所有百姓暫時遷離,兩艘躡雲飛槎一直在上空左右監視,既防止冥煞脫逃,也要杜絕任何可能劫救冥煞的人物。
而玄空絕陣則繼續困束方圓百里,護送五百名修士一路西行。
……
“笑廣,掌門回到玉皇頂了嗎?”當押送冥煞的大隊人馬離開玉皇頂兩天後,逸弦君傳訊問道。
如今在玉皇頂主持事務的正是朱笑廣,按說坐鎮玉皇頂這種緊要事情,就應該是宮九素這位掌門親自來做。或者說她與逸弦君調換也無不可,但偏生宮九素自從決戰開始以來,就沒了任何聲息,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
朱笑廣安排衆門人在玉皇頂上下時刻戒備,同時回覆逸弦君道:“尚未!我已經動用門中一切傳訊手段了,可是都無法得到掌門迴音,莫非……”
逸弦君打斷道:“掌門能夠將冥煞成功移轉至玉皇頂,說明她應該施法成功。或許是此法甚耗神氣,她不得不暫時斷絕外緣定坐調息。你派人出去尋找掌門了嗎?”
朱笑廣答道:“我已經派了人手,但掌門孤身引誘冥煞前就說過,此計必定不爲人知才能因冥煞現身,所以我們眼下還找不到掌門。”
“掌門敢孤身應對冥煞,想來不會是什麼人煙稠密的繁華所在。”逸弦君說道:“中境如今尚有許多未經開墾的荒廢之地,你可以派人前往這些地方尋找。”
“是……那是什麼?”朱笑廣猛地說道。
逸弦君不知情況,問道:“何事?”
“玉皇頂上有天光垂落!”這是朱笑廣最後一句話,隨後傳訊法器中便是一片寂然。
逸弦君沒來由地一驚,忽然有一股極爲強烈的感應,玉皇頂出事了。
……
玉皇頂上,竟然重現仙家飛昇時的天光,亦是妙音迴盪、異香涌動,但卻看不出是誰引動的這般飛昇異象。
朱笑廣緊急讓衆多同門啓動護山法陣,但卻發現天光落下,所有人形神皆爲之所制,連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
天光之中,一道身影飄然而現,雖極爲渺遠,形容卻隨天光逼入眼簾,朱笑廣先是一陣錯愕,隨即心中狂呼道:
“王馳雲!”
來者正是成就仙道的王馳雲,但他好似福至心靈一般,並沒有飛昇超脫而去,反倒如重玄老祖一般,飛昇半途在玉皇頂顯露仙蹟。
正當衆人眼睜睜看着王馳雲引動的這飛昇異象,整座玉皇頂在飛昇天光的籠罩下,竟開始漸漸支離破碎。這座仙山靈峰不是向下崩頹的,而是被飛昇天光直接拔動扯碎。散碎的巨大山岩,在飛昇天光中散化爲氣,迴歸最純然的精微物性。
與之一同消散的,還有此刻身在玉皇頂的衆多羅霄宗門人,在飛昇天光照耀下,他們甚至能夠感受到自己是如何散化爲氣的,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連恐懼都不曾有。
當玉皇頂散化大半,位於山體內中的封邪闕也徹底瓦解,一團黑霾沖霄彌天,化作一個畸形巨人,這個巨人瘦削地就只剩大致的人形,看不出任何五官面容。他的下半身還在半殘山體中,或者根本沒有;而上半身張開雙臂,在飛昇天光中發出響徹天地的咆哮。
王馳雲低頭向這由黑霾組成的畸形巨人,然後擡手遙遙指向西方,天光方向一轉,直照天際,彷彿是給巨人指明方向。
巨人發出似哀吟、似鬼哭又似瘋狂的嘶吼,殘存半身掙脫地面,化作無邊黑風,向西直撲。
而垂下手臂的王馳雲輕輕一嘆,說道:“吾主,王馳雲已盡力了。仙道未成,有負期望。”
說完這話,王馳雲灰飛煙滅,飛昇天光也驟然不見,如夢如幻。
黑風西去,速度極快,眨眼功夫就追上了還沒走出中境地界的太玄宮人馬。結陣的十五名長生高人早有察覺,東邊天際居然跟妖禍再臨一般,再度變成無盡黑霾。
“衆人小心!”逸弦君心知這黑霾就是運劫,運劫能可脫困而出,玉皇頂想必凶多吉少,但眼下來不及多想,冥煞尚未封印,要是讓他與運劫匯合,結果將是不可設想。
一聲傳令,最先有所舉動的是那艘新近打造好的躡雲飛槎。只見如小山一般的飛槎率領周圍護航的十二艘魚梭飛舟齊齊轉向,當空結陣,躡雲飛槎的亢極靈源催谷而發,生成巨大壁障,好似一面巨牆橫在天地之間。
而在這艘躡雲飛槎上主持的,正是太玄宮澈聞真人,他耳邊傳來的是衆多修士的對答聲,紛擾躁亂無比,可此時此刻,他的內心卻無比澄澈。
“真人你在幹什麼?”通明鑑中,身處另一艘躡雲飛槎上的玉鴻公主傳來急切之聲,唯獨這件事,是澈聞真人沒有向皇帝夏正曉如實稟告的,是他一輩子僅有的欺上瞞下之舉。
“殿下,還請您小心護送。”澈聞真人說道:“您的那艘金舫飛舟貧道已經重新改良,你若有難,便乘其遠渡,一路向西,不要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