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嵐、何禮兩人在返歸途中,再也沒有遇到與之前相類似的攻擊,五天之後,他們順利把人帶回到了守正駐地之內。
到了這裡,就不必再擔心有任何意外了。
伏州本身就有陣禁守持,再加上益木枝節的遮護,就算玄尊出手一時也別想破開。更何況現在也不是濁潮彌涌之時了,對於超出一定層次的攻襲,玄廷一旦察覺到,那是立刻會落下支援的。
在駐地一層層禁制轉運起來後,兩人將那個戴面具的男子押到了法壇之上,並以此間的道籙鎖鏈鎖住。
他們並沒有去解開那個面具,這個人長什麼樣並不重要,關鍵是他們將這個人給帶回來了。
到了此刻,就是需從這個人身上追查出復神會的線索了。
班嵐對着法壇之下的諸多駐地修士一點頭,下面修士便是一齊運轉法力,推動陣法,少許片刻,整個法壇上亮起了光芒,將那戴面具的男子籠罩在內。
這是一種法儀,這是爲了更好維持住此人的生機,而不至於在問話過程中突然出現什麼紕漏。
待法儀完備之後,班嵐先令何禮先行退下,而後讓其餘人走開,待得周圍只剩他一人後,他走上前去,看着戴面具的男子,此人被抓拿之後,就一直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這個時候,卻是忽然一擡頭,並且身上有一股奇異的聲音發出來。
這個聲音異常古怪沉悶,光是聽到,就令人覺得頭暈目眩,法壇之上的道籙閃爍了起來,好一陣之後纔是平復,而這個人頭再一次垂落了下去。
班嵐意識到這個人恐怕不是自己能解決的,可這種種表現,反而證明了這個人的價值很高,他並沒有白走一趟。
他沒有再度去試,而是退開了幾步,來到了法壇中間,平息了下氣息後,便喚出了訓天道章,只他正要注意上去的時候,心有所感,一擡頭,見一個年輕道人背對他站在那裡,他心中一震,慌忙躬身一禮,道:“班嵐見過守正。”
張御沒有回頭,道:“班嵐,你這次做的不錯,你的罪責按照天夏前例,我會設法爲你按功消削,該有的褒賜也會給予你,你先下去吧。”
“是!多謝守正。”
班嵐恭敬一禮,緩緩往後退去,到了法壇階臺之前,再是一禮,這才直起身跨下臺階離開。
張御則是看着那一名戴面具的男子,目注着其人的雙目,眼眸一閃,便有一道神光深深照入其中。
迄今爲止他接觸或是抓了不止一個復神會的人,這些人要麼就是自身是陶人,沒有什麼價值,要麼就是身份不夠高,接觸不到核心層的人物。
但是這一次不同,從最初時候他讓班嵐去找尋復神會,那就不是隨隨隨便做出的決定,是因爲他心中感覺其人具有找到關鍵之人的機會,對於這等源於修道人自身的天機感應,他也願意試上一次。
而隨着這個人來到了他的面前,也恰是應證了這份感應。
如今他的修爲道行比以往更進一步,通過這個人他就能找尋其背後深藏的東西。
每一個存身在世上的生靈都是有着過往的,這些都是成爲了過去天地的一部分,是會在過去留下痕跡,循着這些他就能探究到自身想知道的。
生靈唯有達到了上境,像玄尊一樣捨棄了過往,才能遮掩或者抹掉這些痕跡。
復神會利用陶人,除了好用聽話之外,恐怕就有這方面的考量,這從側面說明對方有上層力量的存在,纔會對此有所提防。
一般來說,若是過去痕跡被遮掩或是抹去,哪怕是同層次的人也沒有辦法再見了,但是他掌握着大道目印,這卻是可以讓他從稍高一線的層面上往下窺望,從而把這些東西找出來的。
而此刻隨着他目光照入,這個人過往如畫卷一樣在眼前打開,這本來是一個出身在小部落中的土著,但是嬰孩時期就被帶到了一個破舊神廟附近,並由專人進行教導,與其一起受教的,還有二十多名土著孩童。
教導他們是一個戴着陶面具的女子,從其裝束打扮上來看,毫無疑問是出身復神會。
這些女子告訴這些孩童,他們是古老神明選中的使者,他們的責任就是將古老神明從沉眠之中喚醒,讓神明來清洗世上污穢,那麼在將來,他們就會神明的殿堂中抱擁永生。
這些宣揚的東西本身價值並不高,也沒有透露太多的信息,若是把古老神明的名字換了,隨便按上任何一個異神都可以套用。
張御繼續往下去看,在隨後的學習中,其人掌握了各種知識和戰鬥方式,但到這裡,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武士,並不比普通人強大多少,改變是在其人十五歲的那年。
在這一年,復神會對所有受教的少年舉行了一場儀式,先是讓所有人進入沉睡,而後讓一種神異生靈進入他們的身軀。
這是一種灰褐色的,如同爛泥一般,有着細小觸鬚會爬動的東西,它們從這些少年口鼻之中爬入進去,分別寄宿在心臟和頭腦附近。
事後無一例外,所有的少年人都是獲得了神異力量,並在某個疑似祭祀的老者帶領之下感謝了神的恩賜,宣告他們正式成了遠古神明的使者。
張御注意這裡有一個與衆不同的地方,無論是上紀曆的異神還是更早的遠古神明,都是靠着神裔血脈維繫的,哪怕部落之中的祭祀也是神裔。而復神會卻不是如此,一開始挑選的就是一些沒有任何神裔血脈的土著。
這與之前接觸到的任何異神都是不同。
並且他還發現,每一個用於寄生的神異生靈都是一樣的,其中差別到了極細微的程度,就像是一體塑造出來的,這裡如果不是利用了神異力量,那麼其背後展所現出來的文明層次卻是一點也不低。
並且這個東西,讓他不由想到了青陽上洲的“魘魔,寄蟲”,雙方之間有着一定的相似度。
魘魔、寄蟲在濁潮低落後就開始消失了,這東西最早被傳出是從虛空之中到來的,可卻只侷限在青陽上洲一地,其他洲域卻沒有見過,這裡面的原由值得深思。
在他轉念之間,繼續跟隨着這個往下看。
隨着這個男子的成長,那些個凡是和其有過交際的人在一個個被暴露出來,並且由此牽連更多與他們有牽連的人身上,從而使他看到了更多人。這彷彿一張大網在他面前張開,底下的秘密也在逐漸顯露出來。
藉助大道目印,他的目光已經是從那個面具男子身上脫離出來,並延伸到了這些人身上,這些人本身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需要的是這些人意識深處所共同期盼的東西,那纔是更爲核心也是更爲關鍵的。
心光催動之下,他眸中神光更盛,往那更深層次看過去。
而在這時,那個戴面具的男子開始顫抖了起來,身上有陣陣白煙冒出,好似整個人在如水一般蒸發着,但是周圍的道籙閃爍着,阻止並延緩着這一過程。
張御並不曾因此而停下,終於在某一個瞬間,達到了那最深之處,這時驟然有一道光亮閃爍出來。
他擡頭一看,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個座四壁平直的宏大建築之中,類似金屬的牆壁正發出朦朧的微光,這是一處疑似祭壇的所在,一切都顯得規整有序。
他往前而行,來到了建築的盡頭,這裡有一堵高大的牆壁,上面半嵌半長着一個帶着面具的人,或是說是半人半怪,他有着細密的鱗片和觸鬚,肢體似是蛛類的爪趾,他的觸鬚在晃動着。
每一次舞動之中,兩邊無數類似甲蟲的細小蟲豸在周圍快速聚攏,又快速離開,似乎只有這樣,它才能維持自身與現實之間的存在。
而此刻隨着他到來,還有他的目光注視,這東西似乎驚恐不安了起來,它在竭力的躲避和掙扎之中,但是石牆將它牢牢束縛在那裡,它哪裡也去不了。
張御看了片刻之後,若有所覺,轉身朝後看去,他來時的路早已不見了,只剩下了一個平臺,下方空蕩蕩望不見底的虛空,而在前方,一雙空洞的眼睛顯露出來,其彷彿近在咫尺,又彷彿在極其遙遠之外。
他走前了兩步,來到了平臺的邊緣,往那一對空洞望過去,但是這一瞬間,就在雙方的氣息即將碰撞在一處的時候,卻是被一股無形屏障所阻,氣息一觸碰到那上面,就變得混亂,渺遠,且無序。
似乎是因爲這場碰撞,周圍的一切如破碎流光般消逝,所有一切景物皆是崩塌。
張御眼眸之中的光芒收斂下去,他仍是好端端的站在法壇之上,而那個戴面具的男子整個人塌陷了下去,其身軀已然化作了一縷縷氣煙,唯有衣物和那半塊面具還留存在那裡。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人雖然不復存在,可是他得到的東西已經足夠多了,儘管那只是一些碎片,可若將這些碎片拼湊起來,那也足以理順一些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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