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蛟將這兩物收起,把儲物袋丟回他面前,這散修叩首不止,李淵蛟見着他居然是正氣修道,雖然一身破破爛爛,兩手卻潔白細嫩,看着是有修仙百藝在身,頓時起了疑心,道:
“你是散修?”
李淵蛟兩句話下來,這散修立刻明白李淵蛟不是好糊弄的,暗道:
“此人多疑,又不即刻殺我,想必不是魔修,要麼是三宗七門,要麼是仙族世家,此等人物持事多年,欺瞞只會適得其反…”
於是立刻轉變了手段,擡起頭來,先前的庸懦之色統統不見,恭聲道:
“晚輩本是吳國修士,門派被魔修所滅,便流亡越國了…”
李淵蛟見他語氣平靜,氣度不凡,本起了招攬之意,暗自道:
‘若是能懷柔以待,得了他身上的吳國秘法,自家又能得一助力……’
可他天性多疑,體會了一息他體內真元,只覺熟悉之至,腦海裡猛然浮現出一道寒光,悚然而驚,低聲道:
“【屠鈞門】?!”
這散修不曾想被他一口識破,頓時連連叩首,心知瞞不過去,沉聲道:
“正是…不知前輩……”
李淵蛟腦海之中浮現出那老猴與自己多年前得到的【屠鈞葵光】,暗忖道:
“這樣巧合?!我家哪裡敢碰!屠鈞門又是魔災中被圍攻覆滅,誰知道有什麼陰謀?”
“更何況此人望之不似俗物,恐怕是蟄伏的蛟龍……莫不是有命數在身!”
李淵蛟心念一動,再也不敢佔這個便宜,把魔修的殘破法器往地上一丟,又倒出自己儲物袋中閒置的瓶瓶罐罐。
幾瓶魔修血丹、十幾靈石、兩樣下品法器,連同那【火中煞氣】和【閏陽法】草草翻看了一息,都塞回去,低聲道:
“我也算受過屠鈞恩惠,補給你的,自己去賣了,算是我償了屠鈞門的道統之恩,你走罷!”
這散修頭一次失色,震驚難言,足足愣了一息,連忙道:
“是哪位前輩?”
李淵蛟悶聲道:
“毋需多言,速速離去!”
言罷已經駕風而起,那散修兩眼微紅,只來得及叫道:
“小修屠龍蹇,今日恩情記在心頭,來日必有厚報!”
李淵蛟只怕與他沾上一點,急匆匆駕風離去,等落回洞府之中,只覺得如釋重負,全身上下輕鬆一片,暗道:
“且不論厚報不厚報,莫要害了我家…既然魔修背後就是仙宗,屠鈞門一事恐怕如蕭家一般另有隱情,自家撿了兩道傳承都提心吊膽,瘋了纔去碰屠鈞傳人……”
屠龍蹇手中的《閏陽法》,李淵蛟粗略瞧了瞧,似乎是將一種天地靈火向另一種天地靈火轉換的方式,要輔助以諸多靈物,洋洋灑灑,篇幅大得驚人,李淵蛟生怕有什麼陷阱,不敢細讀,只能罷了。
仔細思考一陣,應該不會耽擱什麼,這才把三個儲物袋擺開,欣喜不已。
其中父女倆的儲物袋都是一般,最後那果敢魔修的儲物袋則最爲上乘,李淵蛟看了兩眼,疑心復起,喃喃道:
“到了家中尋個人打開,自家不必冒這險。”
那父女的法器給了屠龍蹇,李淵蛟手上的東西倒不多了,唯剩下兩個玉瓶。
險些逃出去那魔修留下一枚玄紋玉瓶,不過二指寬,滿是暗銀色的玄紋,小巧可愛,李淵蛟注入真元,便見着上頭的光彩一一閃亮,噴出一股白色霧氣來。
霧氣升騰不止,隱隱浮現出隱匿之意,籠罩之下週身一片通通消失不見,洞府中頓時空蕩蕩無一人。
興許是因爲仙基【涇龍王】,這霧氣對他親暱得很,繞着他徘徊一圈,李淵蛟心頭明白過來:
‘就是那魔修的隱身法器了!也不曉得在何處得來的,看上頭的紋路倒是不常見。’
他把玄紋小瓶倒轉過來,便聽雨水聲嘭響,小瓶之中吐出清亮亮的泉水來,衍生出了一道道水流綢緞,在空中如蛇般遊走。
瓶底紋路上則蓋着幾個小字:
“魏國李氏李乾元。”
“魏國…古魏國還有李氏…”
李淵蛟仔細看了一眼,欣喜不已:
‘難怪我查探不得,此物竟然是築基級別的法器…這魔修又果斷又謹慎,能在其中得了這樣的好東西。’
這玄紋瓶能夠隱蔽身形,傾倒過來還能作爲法器禦敵,利用其中水霧前行還能抵禦法術、加快御風速度,着實是萬金油。
“好!就叫【玄紋瓶】。”
得了此物,已經不白費李淵蛟走上這一遭,別看袁湍當年拜訪李家築基法器【青宣】說送就送,築基法器對於三宗七門峰主來說是標配,可對外頭的族修來說已經是了不得的寶貝了。
另一玉瓶是天地靈火,明亮金紅,應喚作:【玄陽離火】,反正李淵蛟是一點也認不出來,只覺得燒得靈識火辣辣生疼。
當下望了望天色,駕風出了洞府,催動玄紋小瓶,升騰着雲霧向玄嶽門而去。
……
李家。
李淵蛟外出多時,突破的消息卻已經傳遍了六山內外,一衆修士歡欣鼓舞,幾個客卿大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在起來。
李通崖十多年不曾露面,一衆外姓與客卿一天天疑惑起來,只是李通崖聲威太重,沒有一個人敢去問。
畢竟李秋陽、陳冬河是李通崖一手帶大,安鷓言也是他一力壓制,那雙平靜的眸曾經掃過每個人,即使過去十多年,卻還印在衆外姓與客卿心中,不可動搖。
李淵蛟一夕突破,衆人的心頭更加踏實起來,幾個家族都送了賀禮,心頭怎樣妒恨不說,至少表面上是賀喜連連。
陳舊的中殿之中,李淵平正仔細計算着進項,在案上的小信上勾勒一陣,一旁的李清虹抱槍站着,已經服用過籙丹,一身氣勢赫然是練氣九層。
李淵平翻着手中的圖冊,仔仔細細地說着,李清虹側身而立,認真傾聽。
“今年的新制推行,我家的結餘少了十七八枚靈石。”
李家產出最多之地,當推山越烏塗府,七十名胎息上下忙碌,每年能收入二十枚靈石,除去七八百斤靈稻的俸祿,還能有十四枚靈石結餘。
其次是驊中府,收入十六枚靈石,出去六七百斤靈稻俸祿,餘下十枚左右。
剩下的黎涇、華芊、玉庭便是貧瘠之地了,左右不過七八枚,還好用的人手也少,除去俸祿各只能結餘二三枚,合起來也才八枚。
“全年利潤不過三十二枚,五年方纔一百六十枚…”
好在自家有了各峰鈐,可以名正言順地遣到大黎山邊角偷偷採氣,每月輪班,每年還可以多出七枚靈石的收入。
“若是加上採氣,一共一百九十五枚,距離供奉只差一二十枚了。”
李淵平點點頭,這個窟窿平攤到每年也就三四枚靈石,雖然父親李玄宣煉製的符籙大多數都作爲獎賞分發了出去,補起這個窟窿還是頗爲容易的。
“倒是新制推行,自家地盤上的掌控力翻了一番不止,手下可以調遣人手也多了十幾倍,對周邊和東岸諸家的掌控力大了不少…”
利益分發下去,穩定修士團體,寵絡了人心,這些東西本在李淵平的意料之內,當下只想着怎樣多榨着利益出來,下頭已經上來一人。
“七叔,曦明已經準備突破練氣三層。”
李曦峻微微一躬,稟報了一句,李淵平則靜靜點頭,沒有說什麼,反倒是笑着看看他,低聲道:
“峻兒還未娶妻?”
李曦峻如今二十一歲,早早突破練氣讓他面容年輕不少,還是練氣一層的修爲,突破練氣後天賦差距更爲明顯,自然被李曦明甩到後頭。
李曦峻時時將喜訊報來,想着化解這父子倆的隔閡,卻不想李淵平毫不關心,反倒問起他來,只好答道:
“那安氏女晚輩見過了…沒什麼念想。”
李淵平嘆了口氣,沒有去問是誰沒有念想,只低聲道:
“你自己看着罷…多少留個嗣。”
李曦峻輕輕搖頭:
“兄長子嗣衆多,仲脈既已承嗣,曦峻便隨着緣分去了,元陽未破,施展些秘法也有好處。”
李淵平與他聊了兩句,看他又駕風回青杜山,不是修行就是練劍去了,忍不住搖搖頭:
“這孩子哪兒都好…明睿謹慎、勤奮刻苦、日夜磨練劍道從未鬆懈,只是情意太薄,心中有傲氣,很少有人能放在眼裡…”
一旁的李清虹抿嘴:
“還是怪我,峻兒年幼之時,正逢雲弟落魄,這孩子又心思敏捷,見多了前倨後恭、表裡不一之人,難免薄情些。”
“到了大些,姿容出衆,天賦靈竅,幼年的經歷一兩眼就能看穿他人的小心思,傲氣更難免了,如今這幅模樣…已經算好。”
李淵平看着李清虹說罷,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杏眼,突然悶聲笑了兩聲,聲音沙啞:
“不愧是姑侄,峻兒像你。”
李清虹微微一愣,卻見着李淵平面色蒼白,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沙啞着道:
“誰終身不嫁?誰減壽求道?姿容出衆,天賦靈竅,心思敏捷,又有傲氣,不就是你李清虹麼!”
……
東離山,東火洞天。
東火洞天作爲東離道場,大約一郡大小,仙山林立,大小的閣樓與仙台如今已經破碎得不成樣子,四下都是各色靈火流淌,黑煙瀰漫。
李曦治與楊宵兒隨着袁湍落在一座小山上,青穗峰弱勢,這留給袁湍的峰也又低又小,看起來沒什麼好東西。
李曦治邁步進了山上小院,袁湍騎在鹿背上不曾下來,溫聲道:
“自去搜查罷,練氣與築基之物帶回峰中,紫府級上交主峰,丹方、功法、秘法等要備份宗門,不得大肆傳播,莫要動小心思,有大陣看着。”
對她來說真正有裨益的東西自然只在洞天中心的那十幾座山峰上,袁湍在宗內沒有靠山,很難有機會入內,乾脆放棄了,免得爭來爭去得罪人。
庭院之中滿地都是倒塌的書架,各色的靈物摔了一地,靈機翻涌,亮晶晶頗爲好看,袁湍靈識一掃,伸手一招,地面上跳起一片碎裂的晶瑩,她惋惜道:
“好好的【啼血石】…可惜了…楚逸真是個暴斂天物的,硬生生就這樣把洞天放了下來,至少撞毀了洞天中三成的靈物…”
院內的李曦治上前幾步,在倒塌的藥櫃之中翻出幾疊藥方出來,仔細一瞧,上頭真明明白白地寫着幾個大字:
“三全破境丹…崔聶香注。”
這東離宗喜好用靈布記載,不易磕碰,他靈識一掃,立刻通通記下來,再往下翻動,又是一藥方:
“續救靈丹二解,崔顎注。”
此中一共有這枚靈丹的兩種煉法,分別對應練氣和築基,李曦治心中暗喜:
“我家寶貝明兒正是丹師,有了這丹方相助,定能幫助家族!”
一旁的楊宵兒湊過來,手中拿着一疊小信,恍然大悟道:
“師兄!這東離宗崔氏果然自北遷來,與那古魏國脫不了干係,難怪用的都是炎陽、離火爲徽記…”
李曦治頓時記起家中那《金殿煌元訣》正是古魏國崔幕所撰,心中頓時大動,暗道:
“莫非我家的機緣就在這洞天之中?!若是能在此地尋到《金殿煌元訣》的紫府篇,豈不是能夠爲家中明弟再續道途?!”
他怦然心動了一瞬,又暗自愁起來,三宗七門早就將這洞天劃分得乾乾淨淨,哪裡來的混水摸魚的機會?恐怕才飛離了這一峰就被一羣同門的法術打死了…
於是口中不經意地道:
“不知這洞天之中有沒有五品六品的功法?若是能得了其中之一,一定是個大功勞。”
一旁的袁湍微微搖頭,輕聲:
“莫要想了,除卻那【離火槍】楚逸,哪裡還有人能打開東離道藏!”
兩人連聲應了,將山頂上的主院搜刮完畢,便得了師尊袁湍的命令下山搜刮。
李曦治與楊宵兒應聲下去了,袁湍微微皺眉:
‘楊天衙口稱李木田確有其人…難道當年真有一築基修士李木田投入楊天衙軍中,可又怎地草草亡故!…族中竟然一無所知…明明寫着只有三位築基…’
‘寧和棉嫁給了李玄鋒,元素真人到底怎麼想的…李家到底是誰的棋子!’
袁湍越發覺得眼前的局勢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山中的楊宵兒正一口一個師兄地叫着,語氣熱烈又欣喜,聽得袁湍目光低垂。
她柔和地看了看李曦治與楊宵兒,當年她跟着叫師兄的人早已經丟下她離宗而去,再也不會回來,袁湍聽得兩眼微紅,暗忖道:
“不管外頭怎麼落子,先盡力保住峰中幾個孩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