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深藍的海水之中,一前一後兩道光芒閃爍而過,爲首的光芒燦爛絢爛,如同一條長長的綵帶,劃過漆黑的海水。
後頭一條便顯得平凡許多,如同一個大氣泡,迅速頂開海水,向前飛去,偏偏速度比前一條還要快得多,慢慢拉近距離。
李曦治駕風疾馳而去,遁光越發偏移,拉出一條絢麗的綵帶,他所修行的遁法是四品的【朝霞御行】,速度極快。
他所修行的『長霞霧』本就是遁速極快,多方加持之下,才能與後頭的東方合雲保持一定距離,不會被馬上追上。
而李曦治現下漸漸偏移了方向,讓東方合雲抓住機會,迅速拉近一段距離,這少年擡眉望着,已經看見前方彩光。
東方合雲不解他爲何改了方向,卻不會放過這機會,手中捏出一枚湛藍色的珠子,甩手向他後心打去。
前方的李曦治抽出符籙,嚴陣以待,那隻手臂已經迅速接上,稍有些不靈活,卻也能用了,讓東方合雲微微意外:
‘此子竟然能這樣快化解我法力!’
東方合雲以掌爲刀,這一劈之下可不是尋常的砍斷而已,法力應該會迅速侵入創口,不但會干擾李曦治法力運轉,還會阻止他傷口癒合。
若非那羽衣之中藏着數道金光,一劈之下就會將他的斷臂震碎,絕不給他重新接上的機會,如今一看,竟然略略能用了。
‘服了什麼寶藥?’
李曦治只抽出符籙抵擋,同樣沒心思計較那羽衣的金光,至於爲何斷臂能迅速接上,自然是因爲他所受的籙氣了。
他受籙【彩徹雲衢】,能夠化解他人法術,彩光運轉之間,原本留在傷口處的淺藍色法力迅速消融,皮肉相互粘連,煥發出一道道彩霞之光。
他正在慢慢熟悉手臂,東方合雲使出的法術悄無聲息逼近,撞在符籙上發出數道轟鳴之聲,水波盪漾,李曦治悶哼一聲,渾身氣息一滯,腳下霞光也慢了下來。
東方合雲已經瞬息拉近,卻見李曦治再度掐訣施法。
這少年饒有興趣的看着,似乎還在等他使出更新穎的法術,可偏偏看他手中幾個法訣很是眼熟,似乎先前已經使用過。
如此寶貴的時間,李曦治竟然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兩手各自伸出一指貼合,使得是分身之術。
‘找死不成。’
他動作始終平緩優雅,也不皺眉疑惑,任由前方的李曦治如何折騰,只平平伸出一手,向着他後心蓋去。
“噗!”
李曦治吭出血來,竟然硬生生吃了他這一掌,背後的羽衣中浮現出一枚金藍色的掌印,澎湃的金光再次從那羽衣之中噴出,向着他面上撲去。
東方合雲這次有了準備,伸手用力一推,頓時將這片金光打的粉碎,可稍稍頓了這一息,面前的李曦治渾身上下冒出虹霧來,迅速瀰漫開,將海水染成一片彩色。
同時,李曦治利用這一息時間,腳底再度冒出光彩,身形如彩霧般飄散開來,在空中留下三道絢麗的彩光。
【雲中金落】!
他凝練的分身在頃刻之間放出,各自往一方跳去,一時間四周都是絢麗的彩光遊走,藉着虹霧的遮掩往各個方向竄去。
在十餘丈之外,四面八方都有李曦治的身影化形,動作整齊劃一,都是甩開一袖霞光,在空中緩緩而散,如煙如絮,駕着虹光遠去。
東方合雲頓時點頭,有了一絲讚賞之色:
‘先是扛着一掌放出法術,利用這羽衣放出的金光遮掩住我視野,再用虹霧彌補行蹤,讓我不能分辨分身的真假,在往四面八方遠去…’
短短一息之間,李曦治拖着重傷之軀一連釋放了三道法術,化爲十幾道彩光往各個方向飛去,東方合雲站在原地,揮袖將一片虹霧掃開,微微搖頭。
“可惜。”
李曦治算計到頭,卻不懂得他的法力早已隨着那一掌如附骨之蛆般附着在那羽衣之上,就算他沒來得及看那分身真假,依舊能夠依靠法力來分辨李曦治真身逃去的方向。
‘已經吃了我一掌,便有感應在其上,雖然化作天女散花,四散而逃,終究是徒勞。’
他微微閉目,感知到遠方的法力波動,踩着海水飛了十幾裡,身形再度如雲霧一般散開,周圍的海水再次凝結起冰霜來,發出細碎的響聲。
海水咆哮,他的身影瞬間化作雲霧,散而復聚,出現在那彩光之前,將其攔得死死的。
東方合雲輕輕甩了甩袖子,再度出現在李曦治的面前,這人興許是身受重傷,感知已經不再靈敏,還在埋頭往前飛着。
“咦?”
東方合雲溫和優雅的表情中有了變化,面上浮現出一抹笑容來,輕輕揮袖,將面前的“李曦治”打爲四處飄散的彩光。
這光彩細小如蚊蠅,密密麻麻地在空中散開,消失不見,海水之中只留下一件殘破的羽衣輕輕飄蕩着,那羽衣背後的湛藍色掌印還在閃閃發光,流光溢彩。
這一幕讓東方合雲面上的笑容越來越盛:
‘好…好…原來是故意吃了這一掌,把羽衣套在分身上了,虹霧原來是這個作用…到底還是人族狡猾…’
他的笑容很快收斂起來,伸出潔白如玉的五指,將那件羽衣拎起來,翻來覆去看了兩遍,終於在角落發覺一個小小的篆字:
“楊。”
這字體並非是如今流行,更像是古字,東方合雲年歲頗長,識得這符號,恍然大悟地點頭:
“原來是楊金新的後人!那便不怪了。”
他似乎完全不着急去追李曦治,溫和地看着這羽衣,喃喃道:
“倒是堂堂楊家,如今竟然落得了這樣的地步,連個紫府修士都沒有了!”
“可畢竟在陰司有關係…隋觀也不敢如何。”
東方合雲看了兩息,把這羽衣收入袖中,兩指一併,將指腹面向自己,輕輕吐了口氣,直接亮起藏藍色的光芒,他輕聲道:
“合雲請借尊力,從府聽合,行走太虛…”
面前的海水一陣波動,如同鯨魚張開巨口一般沸騰凹陷下去,浮現出一道漆黑的痕跡,他從腳到頭化作雲霧升騰而起,融入到指尖的那點光芒之中,飛入太虛。 ……
遠方
金燦燦的陽光從海面之上升起,天地之中只餘下金藍二色,正是難得的晨曦美景,李曦治卻根本來不及欣賞,劇烈咳嗽着。
一身上下的法力瘋狂地向着腳底下的霞光中涌去,氣海穴中的每一分法力也被壓榨而出,全都用來驅使腳底下的遁光。
他都不記得一時間飛出去多遠,只從儲物袋顫抖地拿出數枚丹藥,草草地塞入口中,又往身上貼了幾個輔助飛行、聊勝於無的符籙,這纔有空打量身邊的環境。
“東方合雲上當了。”
李曦治一眼便能看出東方合雲是個自信的傢伙,這一招讓他上了當,分化出去的分身足足有十幾個,東方合雲一開始沒有辨別,便再也沒有辨別的機會。
就算他能使出那穿梭的法術,也定然是有限制的,時間很長不說,也不能無緣無故、毫無憑藉穿梭到他面前,真要說起來,其實已經脫離了險境。
可李曦治不敢放鬆、也不敢有任何得意的表情——他記得清楚,這本不是什麼真正的追殺,不過是一場紫府大妖的懲罰,東方合雲對他甚至沒有太重的殺機。
但是隻要他有了得意之色,笑出聲來,事情很有可能就會走向另一個變化。
故而就算表面上脫離了險境,他依舊是滿臉謹慎,拼盡全力向遠方飛去:
‘如果紫府不出手…東方合雲最有可能召集海族一一查看那分身,如若如此,恐怕也撐不了多久,只是不知道到底怎樣纔算個頭。’
他默默飛着,腳下的彩光在藍色的海水之中倒映着,顯得分外美麗,咳嗽兩聲,瞳孔卻突然放大了。
面前的空中浮現出黑漆漆的太虛,少年整理着衣袍,從中邁步而出,溫和優雅的看向他,輕聲道:
“道友真是好計算!”
‘穿梭太虛!這…這還有什麼好逃的!’
他心中大駭,藏在袖子中的五六個符籙一下甩出,在空中化爲五六道巨大的光罩,各色的咒文懸浮在空中,顯得威勢赫赫。
卻已經來不及了。
東方合雲溫潤如玉的手掌破空而來,只有最早浮現而出的那道符籙,來得及在他手中稍稍擋了一下,其餘幾道通通被甩在他身後,東方合雲輕輕將掌蓋開在他小腹上,打得李曦治噴出血來,瀰漫出如霧般的彩光。
東方合雲一掌打穿李曦治小腹,抽出手臂,潔白如玉的掌面上的血液正在迅速化爲彩霞。
【雲中金落】!
只虧了李曦治在諸法之中最善於遁法,神志恍惚之間照樣踩出了這金光,身形如彩霧般飄散開來,在空中留下三道絢麗的彩光,已經出現在十餘丈之外。
天邊的晨曦越來越明亮,李曦治腦海中強自保持着清醒,手中浮現一道彩光,按在自己胸膛的空洞上。
另一隻袖口丟出另外的符籙,咒文的白光懸浮起來,在空中明滅,卻聽咔嚓聲響,海面上浮現出諸多冰晶,東方合雲已經穿過屏障,到了身前。
他再度使出了剛纔那窒息壓迫的法術,周圍的靈機一陣凝重,將李曦治手中的法術打散,東方合雲再度擡起手臂,扼住面前李曦治的咽喉。
“嗯?”
這優雅溫和的少年突然頓住了,笑着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睫毛在霞光之中很是顯眼,東方合雲望了望天色,答道:
“時辰到了。”
東方合雲慢慢將手鬆開,將動彈不得的李曦治放在空中,舉起那如玉的手臂,替他整理了衣袍。
他仔細看了李曦治一眼,恍然大悟,又從袖中取出那殘破的羽衣,早已經疊得整整齊齊,輕輕掛在李曦治手臂上,這才舒服地點頭。
東方合雲很是禮貌的退出一步,躬身行了一禮,溫聲道:
“奉仙令誅殺,多有得罪,還望道友恕罪。”
東方合雲一路過來,衣袍都不曾皺起一分,又笑着行了一禮,溫聲道:
“在下東方合雲,乃是龍君化丹時第一口吐息所化,從雲從霞,與道友頗有緣分,不知可否得知道友姓名?”
李曦治擦了擦嘴角的血,沙啞着道:
“青穗峰李曦治。”
“好。”
他吐出一個字來,身形如同煙霧般飄散消失,順着晨曦消失在遠方,李曦治腳底一軟,差點掉入海中。
手中還掛着楊宵兒給他的羽衣,這衣裳還有秘密,他來不及深究,呼吸急促,連忙取出數枚丹藥服下。
深深喘了幾口氣,他纔有能力在空中站定,尋了一處小島落下,李曦治咳出一片彩霧,喃喃道:
“猜得倒是不差。”
東方合雲破開太虛而來,一開始真的駭了他一跳,可等到那一掌打下來,打在他小腹之處,李曦治懸着的心已經放下六七成了。
東方合雲不想殺他,這人前後的實力差距頗大,更是能破開太虛,如今一看,已經很是明顯了。
早早破開太虛就能將他打死,何必拖到現在?無非是東方合雲要在有限的時間內給他帶來足夠威懾的傷害,被他計算了一手,快要趕不上時間,只好出全力了。
話是如此說,可東方合雲在已展現的實力範圍內毫不留情,顯然也是一種篩選,倘若自己真的沒有達到那水準,那便死就死了,自己的死活不會給青池或者龍屬帶來任何變化。
‘如今這一生機,還是一點點搏來的…’
儘管如此,身上沒有法器保護,結結實實吃了這東方合雲一掌,也絕非是件小事,李曦治慢慢坐下,感受着體內被那一掌打出的內傷,心中暗暗思量。
東方合雲這一法術以法力傷害爲主,不斷有湛藍色的法力在他體內侵蝕,可李曦治還偏偏不甚怕此術,【彩徹雲衢】可以化解他人法力。
只是他那一掌穿腹而過,外加斷臂之傷,所傷甚重,不能輕視。
默默坐下,李曦治終於有機會去推測前因後果,梳理思路。
“他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