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鋒玄弓平持,金紅色光彩從箭上揮灑出去,數道赤紅光華從他側臉劃過,玄箭上光彩流淌,還未落下,已經讓唐攝都額上涌出一點紅豆般的血珠來。
“鏘!”
局勢到了這般的地步,他不但不給唐攝都出聲的機會,自己也一句話也不吐,一手微鬆,金光赤紅,在青色的天空中亮起。
“嗡…嗡…”
這金紅色玄矢在空中跳了一下,突兀地消失不見,沙沙的青雨在空中一停一窒,重新籠罩起這青色的池水。
唐攝都在青光中動彈不得,渾身的法力運轉,從體表中噴涌出,瞳孔放大,也不過擡了擡手,從兩側舉了一掌距離,眼中唯餘金紅之光了。
“你…”
他如今才明白爲何元素真人能這般得人尊重,僅僅紫府初期修了一道神通的修爲便能叫諸修忌憚,【辛酉淥澤印】威能簡直叫人膽寒…
“該死。”
即使這金紅色的箭矢放開了讓他去躲也未必躲得掉,更何況如今被這青光定住,眉心有如鐵釘鑿入,生起一股刺痛來。
“蓬!”
正在此時,唐攝都隱隱約約看到的那五座彩雲終於越來越明顯,五道華梯在空中交織碰撞,卻通通被【辛酉淥澤印】稍稍一頓。
“該死!”
青色的雨水滴滴答答落着,天空中羽蛇閉了眼睛,【東海淥羽】青光大字慢慢熄滅,青色光柱也化爲雨水散落。
“撲通!”
唐攝都跪倒在地,衣甲上的色彩褪去,只有兩點光彩閃動,淥下天池並無上下之分,他身上失了法力駕馭,正跪倒在青水與青天之間。
“叮噹…叮噹叮噹…”
他雙目緊閉,身上傳出細細密密的敲擊聲,金鐵之聲嗡嗡而作,面上嘭地炸出一條痕來,從中吹出呼呼的金風,掀起兩片乾癟的皮肉。
他的法軀彷彿一具膨脹的皮布,順着金光一點一點裂開,唐攝都慢慢大張着嘴,噴涌的金紅色光華從口脣與耳鼻中衝出,在空中騰起奪目的色彩。
“咳咳咳…”
李玄鋒不斷咳嗽着,濃厚的金粉從他的脣齒之間沙沙落下,兩眼暗血淌出,在臉頰上就化爲幾顆圓溜溜的金珠,叮叮噹噹滾落下去。
他手中卻沒有停,五枚金色玄箭再度跳起,按着次序落入他掌中,面前的一切青光卻扭捏起來,李玄鋒只覺兩眼生疼,一道朦朧的光華從空中落下。
隱隱約約眼前的一切碎裂開來,望見飄渺無邊的金雲,神態各異的人像端坐其中,或男或女,或是嫵媚而笑、或是怒目圓瞪、或是喜悅開懷…
這朦朧的光彩不過是這些摩訶憐愍接引唐攝都的梯子,在天池中輕輕掃過,被【辛酉淥澤印】削減了大部分威力,輕飄飄的落下,從兩人身上撫過。
唐攝都破碎的皮肉慢慢凝聚起來,李玄鋒僅僅被擦了一下,身上的靈甲發出清脆的摩擦聲,渾身上下猶如萬刃加身,法力如同灌入無底洞中,消耗的一乾二淨。
他雙目微閉,唯有一片血紅,聽見模模糊糊的身響,上首沉沉,如同萬人一聲,平靜祥和地道:
“攝都…你…可看清了?”
這話語在空中輕輕迴盪,李玄鋒心中升起一股熱意,莫名有種熱淚盈眶之感,萬人一聲不斷在空中傳遞,漸漸變得有些尖銳起來:
“看清了…看清了…看清了!”
唐攝都勉強睜開眼睛,上首的聲音落下,與先前的餘音相互輝映,彷彿身處萬人唸誦的大堂之中,一同響徹起來:
“你歷克毒難、服得嫉妒,受萬刃加身、宿業折磨,如今大徹大悟,脫邪祟入正業,一點金芒歸心,可以入我釋道。”
這聲音刺得李玄鋒兩耳金血直淌,卻也聽明白了。
南北道統相鬥,將徐國打的一片混亂,唐攝都在這處化業攀緣,更是藉着兩派相爭的氣機成就,讓這摩訶都忍不住親自渡化來了!
“入我北釋,從七道之中得一…可成就大業果。”
這聲音轟然作響,李玄鋒金弓平持,天空中落下來如同薄霧般的彩光,飄飄蕩蕩的落在唐攝都身上,他受了加持,皮肉都變得晶瑩起來。
眼前的唐攝都褪去一身金甲,腦門上光溜溜淨白一片,似乎回到了最原本的凡人狀態,雙手合十,正要說話,卻猛地停住了。
“當……”
面前朦朧的彩光突然受了什麼截斷,被攔腰斬落,一隻白玉般的纖手破開太虛浮現在這青雨之中,輕輕巧巧的握住了空中的【辛酉淥澤印】。
萬人一聲的梵音在頃刻之間就消彌不見,金雲一下黯淡下去,青雨中正站這一女修,一身紫衣,略有纖細的眉眼冷冷看着。
她浮現而出,隨意地捏着【辛酉淥澤印】,這枚靈器在這女修手中乖巧地放着光,她紅脣輕啓,輕聲道:
“老禿驢又來裝神弄鬼了。”
隨着她這一聲落下,腳底下的一片青池登時天翻地覆,沸騰地跳躍起來,滾滾而動,綿延千里,將彩光掃得一乾二淨,反倒騰起一片片紫雲。
“紫霈道友…此人與北釋有緣…”
紫雲一經騰起,李玄鋒兩耳與雙眼頓時舒服許多,聽出天空中那紫衣女修他早已經見過,正是紫煙門的紫霈真人。
這位真人與元素真人有舊,【辛酉淥澤印】都是她交到寧和遠手中,是紫府巔峰的女修,紫煙門的頂樑柱。
“伱這是爲何!”
李玄鋒耳邊響起轟隆隆的微怒聲音,好在各種威能卻被那紫霧抵擋,傳到耳廓中已經舒服許多,紫霈真人抱手在空中站着,輕巧地道:
“毗加,我說他無緣。”
她語氣平淡,如同陳述事實,絲毫不給毗加摩訶留面子,彩雲之中沒有迴應,只留下令人膽顫的沉默。
青雨淅淅瀝瀝的落在青水裡,蕩起圈圈波紋,相互碰撞,摩訶與紫府在這【辛酉淥澤印】的淥下天池中對峙着,終究是彩雲中傳來萬人一聲:
“紫霈,青池輸了子,他又輸給了這持弓人,從喜狂落至恨妒,這子就要從堇蓮落到我手中,這是歷來的道理。”
“隋觀袖手而立,道友怎地爲他出頭來了。”
紫霈的聲音一貫冷冷,張口就叫紫氣一陣沉浮:
“我多年閉關,很早有對緣分疑惑,如今突破之日將近,始終不能釋懷,便趁着這時機來試上一試,哪有道理不道理。”
紫霈真人即將突破,毗加摩訶明顯並不想與她多計較,只是聲音沉沉地道:
“道友意欲何爲?”
“你說他有緣,我偏說他無緣。”
紫霈真人拋着手中的玉印,輕聲道:
“不如毗加摩訶來與我解一解,此人與你北釋到底有無緣分。”
“哦?”
毗加摩訶聲音明顯溫和下來,顯然是對這事胸有成竹,釋修本就最善玩弄緣法,怎麼會怕她一個紫府?心中冷笑,口中很溫和地發出萬人之聲:
“道友原來是請我解這緣,這自然是極好的。”
他的聲音在雲中穿梭,與紫氣相互推擠,引得紫氣滾滾:
“他現在雖然被道友打斷,化了仙基成了凡軀,可萬般緣法,已至此身,只要不死,登上憐愍不過片刻。”
“道友神通廣大,自然不在緣中,只要道友不出手打殺了他,只要六息時間,他自然被諸多法引導,登上我憐愍位。”
“好。”
紫霈真人點頭,輕聲道:
“若是不呢?”
毗加摩訶聲音頓了頓,變得謹慎起來,問道:
“真人的意思是?”
“我卻要取回【祁望玄天聽】。”
紫霈真人靜靜看着他,毗加摩訶的彩雲沉沉浮浮,頓了兩息時間,浩蕩的聲音迴響起來:
“本尊欲觀那本【太栩紫氣書】。”
紫霈真人面上頭一次浮現出笑容,只滿是譏諷,答道:
“老禿驢貪得沒邊了,我倘若能給,道友敢看麼?”
毗加摩訶並沒有因爲她的話語動怒,聲音拖得冗長,反倒是多信了她幾分,嗡嗡地道:
“那便【紫炁華罩】罷。”
紫霈真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
“我並不向他出手,倘若此人六息不能升上法界,便算作無緣了。”
毗加摩訶輕輕點頭,便見紫霈手中跳出一片紫光,向着彩雲中掃去,整片淥下天池中不知不覺所瀰漫的濃厚紫氣一同跳起,向彩雲中撞去:
“轟隆!”
她突然出手,紫氣紫光同時威逼而來,猛然撞入那彩雲之中,將這摩訶的接應之法打得混亂一片,毗加摩訶不驚反喜:
“本尊早等着真人呢!”
卻見毗加摩訶早有防備,彩雲中升起數道金光,來回瀰漫盪漾,霎時將沸騰的紫雲撞去,太虛中撞起一片波瀾。
“真人無非要阻我法界罷了,說到底一場鬥法!困我接應之法六息?當真小瞧我…”
嘈雜的念度之聲在雲海滾動中浮起,紫光如同太陽般在空中升起,嘭然作響,毗加摩訶的話語卻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片紫光充斥,天空中的金光流淌,終於現出原形。
便見一男子模樣的金身浮現在空中,朦朦朧朧籠罩在紫煙之中,射出成百上千道各色的目光,萬人唸叨之聲不絕如縷,又有片片蓮花落下,滿天都是粉紅色彩。
紫霈真人紫衣飄飄,負手而立,靜靜看着,纖手輕輕一推,身前那枚【辛酉淥澤印】光華大放,淥水之光盪漾,在空中飄浮瀰漫。
【辛酉淥澤印】落到真人手中與寧和遠手中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青色的光彩帶着九道尾焰飛出,在空中縮成一大陣模樣,緩緩鎮壓過去。
這摩訶的真身連同彩雲被鎮壓在其中,足足過了一息纔有點動靜,轟隆隆砸得這印跳動不止,一點金光從中跳出,毗加摩訶冷聲道:
“好…紫霈道友真是實力大進!”
他的彩雲慢慢從青光之中流淌而出,重新壓在紫雲之上,毗加摩訶聲音如同萬人誦經,在空中飄蕩迴響:
“可真人當真是自大,竟然連【紫炁華罩】都不曾帶來,真當我是泥捏的不成!”
他話音剛落,已經從那青光中抽身而出,彩光趁勢衝上雲霄,就要展開身形,接應唐攝都,而前後折騰,也不過花費了五息而已。
他的真身在紫雲之下浮現出密密麻麻,隱隱約約的眼睛,發出幾聲低沉且暢快的笑聲,還未在這印中迴盪,沉沉的紫雲之下,卻發出一聲細微的聲音:
“喀嚓…”
毗加摩訶的笑容一下凝固住了,這聲音雖然輕巧,卻如同驚雷一般浮現在他耳邊,紫色的雲氣滾動着散去,顯露出底下的青水來。
“嗯?”
李玄鋒嘴角滿是金血,流淌而下,他雖然被彩光撫了一下,渾身如同萬刃加身,看不太清,卻能聽聲辨位,早聽着唐攝都的呼吸聲,如同惡虎般撲去。
唐攝都本看着李玄鋒倒下去,空中色彩交織,只來的退出去一步,可他如今不過是凡人,哪裡逃得去?喉嚨一緊,便被高高提起,腦袋差點被拽下來。
李玄鋒一把捉住唐攝都,高高舉起的手臂正捏着唐攝都的脖頸,毫不猶豫,五指猛然用力,幾乎毫無阻礙地合攏。
“喀嚓。”
唐攝都還未喘上一口氣,喉嚨登時被捏的粉碎,眼中不敢置信瞪着,毗加摩訶撫開紫氣之時,這人的腦袋正軟軟地垂落下來,澎湃的罡氣將他的軀體如同吹氣球般衝起,內裡打磨的乾乾淨淨。
一息時間不到,唐攝都從頭到腳都化爲粉末,李玄鋒的罡氣只要有充足準備,足以讓法師連投胎轉世都做不到,更何況如今這樣對着一個凡人肆意施展?登時灰飛煙滅了。
毗加摩訶看了眼前這模樣,哪裡還猜不出來,一時間【辛酉淥澤印】幻化而出的淥下天池一片寂靜,沙沙的雨聲也消失不見,唯獨聽見金風吹刮的聲音在雲中迴盪。
毗加摩訶的笑容慢慢歇下來,似乎終於明白爲何紫氣始終沉沉遮掩在底下,紫霈則抱手立在雲中,紫雲和紫光慢慢地飄回她的衣袖裡,她聲音清冷:
“看來此人與貴道還是缺些緣分。”
突然被大佬點了,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