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大喜若狂,猶如沙漠裡的旅人望見天亮後壇城自動消失,現太陽出來了,應該脫離魔境了罷?”低頭檢視,果然腳旁影子清晰,顯已回到真實的世界。
與此同時,許青鉉運氣鼓腮,出雄渾的長嘯。半空雲霞漫卷,滾滾翻涌,遠處的幻景迅速崩碎,石山,荒原,烏雲,全化作塵埃裹進黑霧裡,清風吹到煙消雲散,天地間重現清明的景色。
陸寬見己方佔足了上風,登時勇氣倍增,跑到許青鉉跟前彎腰作揖,道:“末輩弟子陸達遠,謹候前輩吩咐!”許青鉉止住嘯音,揮手喚道:“桃賢侄,快到這邊來!”桃夭夭抱起紅袖,疾步奔至許青鉉身邊,而那丫頭仍情思迷離,咿咿唔唔的,唸叨着要和主人歡愛。
番僧摩尼珠森然佇立,怪笑道:“好厲害的‘南冥獅子吼’,可惜少了雪山神獅助勢,威力大打折扣了。”頓了一頓,嘆道“昔日峨嵋馭獸門的徒,喪失了本命神獸,只落得如此下場,可憐啊,可憐。”
峨嵋馭獸門弟子都有神獸伴隨,修煉時與神獸靈犀相通,道行越深越能激其神力,故稱神獸爲“本命神獸”。許青鉉多年前被逐出峨嵋派,已經喪失本命神獸。此刻聽對手道出自身經歷,心頭暗驚,問道:“你是誰?爲何用幻術誘困凡間女子?”
摩尼珠笑道:“當真貴人多忘事。二十年前峨嵋派進攻東海聖水宮,老衲曾與許徒交手,險些被你的本命神獸‘南冥雪獅子’抓斷右臂,此恨綿綿,今日終得償報。”說着拉起袖子,露出一條半尺長的傷疤。
許青鉉動容道:“你……你是金輪教摩尼珠護法!如此說來,你擄俘衆多民女,是爲修煉‘紅白蓮花’邪術!”
摩尼珠搖頭道:“許先生多慮了,想我佛弟子慈悲爲懷,怎會傷害生靈?那些女子安然無恙,安置於長寧山金光洞內,專等峨嵋高手前去探望。”
許青鉉恍然大悟,料想金輪教以民女作餌,只爲誘使峨嵋弟子前來營救,手段陰毒,用心險惡,必然懷藏重大圖謀。許青鉉眉毛微揚,冷笑道:“法師機關算,卻將許某引了出來,嘿嘿,你想挑戰峨嵋弟子,還是先過了我這關再說罷!”
摩尼珠再不答言,插好錫杖,閉目盤膝而坐,點燃小半截細香,插入身前的泥地。
許青鉉識得厲害,左手解下長弓,右臂凌空畫圈,喝道:“桃賢侄,你們坐守圈內,切勿輕易移動位置!”勁力到處塵土激揚,劃出一個徑寬三丈的圓圈,這喚作“天罡正氣圈”,裡面遍佈伏魔驅邪的無形罡氣。陸寬跳進圈,桃夭夭扶着紅袖緊隨其後。摩尼珠嗓音淒厲,唸咒道:“嗡,嘛,呢,叭,咪,哞!”
陸寬忍不住探頭張望,只見細香燒成灰燼,地面升起碧綠色煙霧。摩尼珠猛然瞪圓雙眼,連連吆喝:“咄!咄!咄!”煙霧迅疾擴散,遇風成形,化爲千個魔怪,潮水般向圈子蜂擁圍攏。
陸寬毛骨悚然,轉身想逃跑。許青鉉大喝道:“堅守原位!這是金輪法師的幻術!別讓他控制你的心神!”左掌託着弓背,右手拉開弓弦,霍地挫肩勁,弓弦響處白光迸現,“茲茲茲”射出數十道電弧。衝近圈子的魔怪被電光擊,散作飛灰紛揚灑落。陸寬大感安慰,尋思怪物如此不堪一擊,果是虛假的幻象,懼意漸消,伸長脖子左顧右盼。
這時候寒霧瀰漫,嘶叫怪嘯此起彼伏,四面八方全是怪異的形體,有的拖着肚腸,有的吐着長舌,有的只剩骨架,有的手持利刃,一個個青面獠牙,層層疊疊的朝圈子逼近。待到圓圈邊緣又似有所顧忌。前面的魔怪退卻,後面的妖物擁擠,兩股勢道相互衝擊,羣魔紛紛撲騰蹦跳。
陸寬看得興味盎然,暗思“逢年過節城隍廟前社戲,鄉農扮的牛頭馬面,也沒這般熱鬧。”又見圈外蹲着只小怪,身長僅半尺,細骨伶仃,可憐巴巴的蜷縮伏地。陸寬一時興起,探身去捉,手指剛伸出圈子。小魔怪厲聲嘯叫,猛地抓住陸寬胳膊,死命的往外拖拽。
桃夭夭見狀大驚,單臂攙着紅袖,伸右手抱住陸寬腰部,豈料那小魔怪力大無窮,竟將三人一齊拖動。兩旁怪物張牙舞爪,只待將三人拖出碎屍萬斷。千鈞一之際,桃夭夭急呼:“許前輩!救命!”
許青鉉掉轉長弓,旋踵騰空,電光團團散射,魔怪應弦披靡,鉛灰色霧團交相升騰。那小怪也被電光射得粉碎,桃夭夭來不及收力,帶同兩人向後仰倒。陸寬胳膊上留下十條抓痕,火辣辣的如被烙鐵燙傷,痛得他涕泗橫流,敞開喉嚨大喊“我的媽啊!”
許青鉉道:“境由心生!魔由心化!魔怪雖是幻化之物,也能傷身害命!你們休要輕舉妄動,想象自己坐荊棘林,身不動則不傷,心不亂則邪魔難犯!”看桃夭夭照顧同伴毫無懼色,暗想“這少年臨危不懼,這品性真象他的父親。”
他這麼微生雜念,真氣稍有鬆懈,十幾只魔怪已突入圈子。那圈內佈滿無形的“天罡正氣”,妖魔踏入圈內,被天罡氣燒得“吱吱”冒煙,但衆魔怪兇性作,前赴後繼的猛衝。許青鉉深深吸口氣,胸膛膨脹凸出,猛然張口長嘯――“南冥獅子吼”勢如狂飆,將羣魔震碎成塵灰。
摩尼珠挺身站起,手握錫杖朝地面一杵,“咚”的一聲如敲戰鼓,飛揚的塵沙尚未落定,地表的泥土又凝聚成千只魔怪,猶如陰曹地府敞開了大門,鬼魅魍魎全冒了出來。許青鉉蓄勢運氣,想再次施“獅子吼”,嘴脣剛一張開,忽然胸腹刺痛,一口氣提不起來。
許青鉉臉色陡變,情知“獅子吼”耗真氣,自己依靠“移星茱”恢復法力,經過激烈的鬥法,至此已到了燈油乾的境地。摩尼珠脣邊泛起笑意,搖頭道:“馭獸門弟子沒有神獸相助,僅憑自身真氣作法,能有多大能爲?許先生頑抗到何時?”
許青鉉暗想“他早看出我的弱點,用幻化的魔怪佯攻,目的只爲消耗我的真氣。”情勢兇險不容猶豫,他斜身飛出圈外,咬破舌尖,將血噴到弓弦上,運臂開弓,唸咒道:“乾坤借法!天地禳星!急急如律令!”
手指鬆開,弓弦振響處,雪亮的閃電耀出淡紅色暈光,一圈圈盪漾開。那紅光由玄門弟子的熱血化成,能剋制邪祟。羣魔的軀體被電弧擊碎,沾染血光後再不能復原。霧氣轉瞬稀淡,現出番僧的身影。摩尼珠嘿嘿冷笑,向前邁開步子,錫杖“咚”的敲地,杖端出一股藍煙,飄飄蕩蕩朝許青鉉飛來。
許青鉉身懸半空,側身躲過藍煙,拉開長弓要還擊。忽然藍煙兜了個圈子,又向他腦後襲到。許青鉉迎着來勢放開弓弦,電弧穿過煙霧,卻似投石擊水,藍色煙柱絲毫未損。無奈之下只得騰躍躲避,只見他身形電閃鬥折,兜着圈子越飛越快。
那藍煙名爲“超三途陰風輪”,據說被這種法術殺死的生靈,死後不入畜生,餓鬼,地獄三界,藉以顯示金輪法師“慈悲胸懷”――表面上殺生,實際是“超”對方,令其“往生”西方極樂世界。“陰風輪”乃金輪法師的真法神通,比幻化的妖魔厲害倍。許青鉉翻轉騰挪,藍煙始終緊追不捨。頃刻寒意刺骨,煙柱前端化爲骷髏的形狀,看來尤爲可怖。
許青鉉左支右絀,漸感真氣衰竭,喊道:“桃賢侄!我引開敵人,你們快往太陽方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