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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羣后“噗”的輕響,卻是小雪倒伏在塵埃裡。(小說她借清風劍與桃夭夭同心,迴夢法裡顯現的景象,同樣有如親臨,所受震撼自不待言,夢醒時桃夭夭心境混亂,她還得維持清風劍的靈力,以免“善魂”被“惡魂”拖走,拼命支持耗到心力憔悴。假如累極昏迷了,或許還能擺脫危況。偏偏小雪只顧情郎安危,咬着牙強撐着不昏,那俏麗的面容褪盡了血色,逐漸顯露出垂危的跡象。桃夭夭急欲救助,剛邁半步便停住,明知禍源在自身,如果心內激變不止,清風劍總會引她耗神,豈是外力所能救回?當下愛憐憂急齊生,一顆心象在油鍋中煎燎。
子虛天師道:“情關難度,難度情關啊,各種私情糾纏,阻力比煉魔壇場更甚,這纔是仁主悟道的最大障礙。”桃夭夭聞聲看着他,滿面怔忪迷茫,猶如小時候碰到難解之題,一言不發的期待老師指點。子虛天師道:“還是我來助你度關吧。”舉起那枝花朵,沉聲道:“父母之恩,妻子之愛,朋友之義,皆是狹隘虛妄之物,其中尤以兒女私情爲最。多少英雄爲其喪神墮志,迷失了本性。須知私情乃虛假,皆由外因促成,一旦外因消無,縱然海誓山盟,都將灰飛煙消。”一邊宣講,一邊扯掉牡丹的花瓣。文妃變色道:“天師!”那朵花是情咒根源,毀花即解咒,可是去掉情咒的制約,天山仙女又怎麼願意嫁給桃夭夭?以前的調教豈不白費?
昔日子虛天師提議設謀,將百靈配給桃夭夭,只爲仁主有這種需要。就象天子必備冕服,旒冠,玉璽一樣,一位嫺美絕世的正妻,只是仁主不可或缺的“配件”。當發覺仁主爲之情迷,干擾了大業,斷除情緣也就勢在必行了。
子虛天師道:“情勢有變,當務之急是幫仁主堪破情字關。娶妻之事已屬末節,將來再議不遲。”仍將情花拆分,花瓣落地即焦枯,化作無可修復的死灰。麻姑嘆道:“解除情咒是禍是福,人力實難預測。”衆人心中有感,一齊向龍百靈望去。
只見百靈全身戰抖,一片花瓣落下,她就退一小步,雙眼盯着桃夭夭,心裡的情熱一點點冷卻。先前夢中驚睹情花,她只覺難以置信,暗思必是障眼的幻景。隨着情咒化解,她豁然明白了,那銘心刻骨的愛意,堪比山海的深情,居然只靠一朵花來維繫!
活了十六年,從不知愛爲何物,母親愛侶都是假的,自以爲情深意長,結果只是受人擺弄的木偶。想來比木偶都不如,連情愛都被操控,只等同於關進籠圈裡配種的畜類!龍百靈沒法相信這一切,可確實提不起半點情意了,凝望桃夭夭的面孔,只感那麼的陌生遙遠,那麼的無趣,簡直沒半分可愛之處,口裡輕念:“相公……”這字眼着實可笑,肉麻的要死,以前怎會當衆叫喚個不停?百靈瞪着桃夭夭,險些脫口喊出:“這個人,怎能做我的夫君!”
兩人同甘共苦的記憶,暫時飄渺無尋了。偶然念及舊情,她更覺鑽心的痛,所謂“長相守”竟然是外物催情的浪言。蠶娘子的“春潮降龍散”能扭曲情性,令女人隨意委身男人,自己受情花驅使有何區別?假如當初滴血入花的是個醜惡男人,下流賴漢,甚至臭豬老狗,自己照樣會傾心相戀,情致纏綿的與他“長相守,同遊黃泉路”!想到此羞憤難抑,說不出的憋屈在心裡縈繞:天底下還有比這卑污的屈辱麼?
此刻龍百靈恍如落單的孤雁,心裡奔涌着淒涼,悲憤,自傲自憐的激流,柔情蜜意早被衝的粉碎。她脣角收緊,面對桃夭夭,首次冷眼相向,彷彿他也參與了這場萬惡的騙局。這情形令衆人震驚,宓文妃道:“子虛天師!”猛地推椅而起。
子虛天師道:“顧慮兒子找不到妻室麼?你慮的太多了。無情方可修仙,你須牢牢記着。”幾句話似有莫大魔力,宓文妃木然坐回椅中。她重修法術全靠子虛天師,真氣一脈相承,無力反抗他的作爲。琰瑤環眼看女兒冷傲的異狀,宛然又看到普陀山盤陀洞裡,自己面朝桃行健,作出種種輕視感情的愚行,登時驚呼:“不要,靈兒,你不要那樣……”
百靈側目以視,想起出生的當天,差點被這位親孃下手溺死,那悽痛之感便似剜肺掏肝一般難忍,仰頭輕聲道:“我沒有媽媽…..”淚水滑落面腮,看了看宓文妃道:“我沒有母親……”眼光從龍鼎乾,龍靖坤,龍萬乘等人面上掠過,喃喃道:“我沒有父親叔伯兄弟……”最後定在桃夭夭面上,道:“我也沒有相公。”悽然笑道:“我是個沒人可憐的可憐人。”若依琰瑤環女兒的性格,遭受侵害定思報復。但是百靈另有柔善之魂,不會深恨記仇,惟知逆來順受,一霎間幽憤之意消去,只剩深濃無盡的悲哀。而這些人,這些事太刺心了,實在無法承受。她掩面而泣,轉身跑向試煉場。此時並無所求,只想遠遠逃開,逃到沒有人的地方,永遠再不要回來。
周圍人羣譁然,峨嵋衆徒欲待趕上勸阻。桃夭夭大喝:“不要攔她!”好象半天落雷,震的“簌簌”滿山塵飄。裴仲率龍家馬隊鎮守在後,忽逢大小姐跑近,沒來得及相詢,猛然間被那聲斷喝震呆了。只見紫色身影漸行跑遠,自璇璣峰殘部穿越試煉場,消沒在長春麓的樹影后邊。百靈原本體質嬌弱,功法附身時元氣補強,另加悲情催動血行,一氣跑下山,竟不稍作停歇。
桃夭夭遙望她背影遠逝,心裡暗道“對不起,靈兒,讓你錯付了情意。”剎時羣情激盪,李鳳歧等人憋着火,只待攪亂這催人心碎的場景。卻看麻姑默然搖頭,暗示命中劫數難違,就算現下阻擾,遲早仍會兌現,後果可能還要加倍的悲慘。
那邊子虛天師扯光了花瓣,拋掉一根枯萎的殘萼,語重心長的勸誡桃夭夭:“兒女私情本爲虛假,你親眼見到了,情深意濃的愛人,只是外因促成的假象。或由金錢門第,或由才貌皮相,或由一莖花草,男女情愛皆由外因而生,外因如去虛情立除,半分留存不住,父母鄉黨等情分大抵相似,皆爲虛幻迷霧而已。仁主負有救世重任,真實本性斷不可爲虛情所迷。”
桃夭夭盯着他道:“何爲真實本性?”
子虛天師道:“博愛衆生,大公無私,仁者天生如此,絕非後天生出的虛妄私念。‘貴以身爲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爲天下,若可託天下’。”末後幾句是老子《道德經》原文,意指全無絲毫私慾,絕不有所偏愛,把蒼生萬物當作己身,一視同仁的愛護,這種人纔有資格統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