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蒙登感不詳,顫聲道:“仁者護生,仁者不殺生,仙師饒過我兒……”
桃夭夭道:“仁者守仁,遇見不仁當掃除,這便是我做人的本份!”揚手劍氣橫掠,一劍割掉虺武的首級,朗聲道:“吾聞誅一逆子也,不聞殺生也,哈哈哈!”將蟲屍拋在勾蒙跟前,轉身大笑出門,身後迴盪起勾蒙絕望的哀號:“滅族了,絕種了,翅鱗族滅亡了,天人之戰結局了……”
桃夭夭狂笑愈響,胸中怒火隨之升騰,恰遇花園高牆擋路,一拳過去打成粉渣。左近侍衛圍上察問,明晃晃兵器刺人眼目。桃夭夭更不搭腔,揮拳揚臂,這幾百兵丁也都了賬。如此隳突前進,皇城震盪,宮女侍從們嚇的四散奔跑。桃夭夭眼望景象紛亂,心感厭煩“這些蟲豸無知無識,我跟它們較什麼真。”縱雲飛出皇宮,猛聽下面鼓樂大作,歡聲雷動。
此時校場上熱火朝天,採靈大會行將結束。芒羽的靈根已被剝出,採靈衛高舉着向四方示衆。因芒羽是軍中首要將領,爲保證靈根剝取完整,零零碎碎捱了幾百刀切割。此時稀爛的屍身綁在鐵架上,翅鱗衆軍卻都歡悅山呼,蹈舞揚塵,向琉璃大司馬俯仰跪拜,預祝她得享上品靈根,智謀武功更超今昔。
桃夭夭在雲裡窺的真切,暗想“子殺父,妹食兄,偏還穿人衣講人禮。這羣怪物如果代表天地,那天地都該殺了。”忍耐不住,按雲頭跳下高臺,一腳踢開採靈衛,大叫:“我教你們學人樣!”施發炎龍妖術,掌心噴出焰流,將滿臺蟲屍靈根燒成灰燼,喊道:“生了要養,死了要葬,免使親族露骸,這纔是人乾的……”話音未落,四邊飛箭如雨,盡朝他身上射來。
採靈大會關係靈根傳續,素爲翅鱗族重視,禁軍監守會場,遇攪亂者格殺勿論。先有嚴律如山,加上不認識桃夭夭,除琉璃鍔外極少知曉他的厲害。剎那間禁軍弓弩齊發,投槍穿空,攻勢鋪天蓋地,鐵人也當紮成刺蝟。桃夭夭道:“倒讓你們先動手!”搖指劃出條弧光,近身的兵刃倏地折轉,逆着來勢反射施放者,立時斃掉上千禁軍。但翅鱗軍正處於狂熱狀態,突逢驚變反撩起戰意,吶喊着蜂擁衝上,放箭擲槍,幾乎每個士兵都開始攻擊。
眼見敵羣勢大,桃夭夭喝一聲:“找死!”旋踵甩臂,周身散發罡風,箭枝刀斧猛然彈開,恰似平地捲過鐵風暴,翅鱗兵割草似的層層倒伏。桃夭夭踢翻高臺,左手抖動炎龍長焰,化作百丈長的火焰刀;右掌寒意彌張,放出九陰地泉凝成的冰霜,左右開弓狂掃亂舞,很快廣場上再無活物。火焰鋒刃劃過街區,太白城的金屬建築燒熔了,匯成灼流四處漫溢,城內兵丁狂跳亂竄,只往沒火的街巷逃。怎奈地泉奇寒,地表凍的分裂開來,形成深邃的地溝。逃軍不是堵進死路燒成焦炭,便是落入深淵凍斃,一羣羣摔的粉身碎骨。
城中火海冰淵,猶如十八層地獄。城牆上還剩衆多守軍,聞訊驚變緊急禦敵,吹起號角開動城防器械。忽然間數點白光升空,投石機彈起巨大的鐵球,捲風攜雲砸向廣場。
適當桃夭夭怒喊發威之初,琉璃便知大禍將至,已率騎隊尋路逃出城市。太白城主官階最高,體肥力氣壯,指揮軍隊卻是外行。暈頭轉向不明敵情,被親兵擁上城頭,急令往廣場裡投石。太白城擅用金屬戰器,投出的炮彈爲精鋼鑄成,千百枚齊放來勢兇猛,有些竟穿透冰霧掉進了場地。
桃夭夭正殺的興起,乍見翅鱗軍反抗,滿腔的狂氣更不可抑,躍起空中大喝:“宇宙鋒!”雙手擎巨劍,由裡向外掃蕩。劍鋒過處房屋成廢墟,城牆似積木般崩脫倒塌。忽而劍鋒斜指向上方,桃夭夭叫道:“來個痛快的!”奮揚魔劍威力,從上到下猛劈而去,但聞巨響震撼星宇,彷彿十萬個焦雷齊炸,太白城整個兒粉碎,連附近山巒一齊分崩解體,火流,氣浪,煙柱,塵團合成沖霄的狂瀾。猛然霹靂爆震,天空也破裂了,雲朵反向地面飄降,泥土瓢潑而下,外界的草根藤蔓伸進剎夢國,彷彿怪蟒交繞翻卷。桃夭夭聚神念訣,運用大力魔王的法天象地神通,腰一挺萬仞,手一伸千尺,頂天立地身若峻嶺,那柄魔劍上及三十三重青霄,下至九十九道黃泉,放開金芒洗盪乾坤。此時桃夭夭如鴻蒙初開的巨靈,手握神器腳踏厚土,似要將天地間的事物盡數蕩平。
山傾海覆的劇變裡,蟲類求生愈顯頑強。平原上黑點迅速移動,那是逃出太白城的數百名兵將,正騎了風影犍龍狂奔。桃夭夭瞥見,遣出分身緊追。此刻他爲殺戮迷醉,對付僅存的殘兵,一舉全殲不過癮,定要用魔劍將他們挨個兒斬盡殺絕。剎時分身飛臨上空,幾劍宰殺坐騎,衆兵落地亂滾亂爬,狂呼:“護琉璃,護送琉璃將軍。”分身跳下地揮劍劈斬,蟲屍凌亂飛舞,士兵叫嚷淒厲:“救琉璃鍔,救她回秋漣,保住城裡的孩兒!……”
一剎那分身停手了,“孩兒”兩字入耳,桃夭夭腦中舊景忽閃,毛人小孩充滿恨意的眼神又出現了。恰似當頭潑下一瓢冷水,登將狂燒的殺意澆滅。他頹然鬆了勁,宇宙鋒收進手心,搖晃的地面漸歸平穩。翅鱗兵乍逢生機,爬起來發足逃向遠方。
桃夭夭佇立許久,凝如石像。一塊泥土從天空破洞落下,“叭”的砸中頂門,驀地驚覺“我說過不用宇宙鋒亂殺,怎地自己又破了戒?”轉頭茫然四望,大地殘破冒煙,天穹千瘡百孔,泥塵紛墜,火流淌冰,一派末日的景象。桃夭夭憮然尋思“翅鱗族千萬年都那麼過,它們仁與不仁,與我有何干系?”收了法天象地功,召回分身合體,繼而想到“殺毛人,殺翅鱗族,我答應夜兄弟調和兩族,可兩族都快給我殺光了,我到底幹了什麼?”念及夜千影,心情稍感平靜。暗運靈念遙測,那小孩仍臥在鋪上,負責看護的分身蹲坐旁邊,姿態篤穩,較前兩次全無改變。
桃夭夭忽覺不對勁,每次見夜千影都在睡覺,竟象是一睡不醒了。若遇異常情況,分身當有反應,怎地總坐着不動彈?桃夭夭思之心緊,暗叫“不好,出事了!”當即駕雲御風,飛回陽春白雪居,到門前召收屋中的分身,豈料連續幾次收功,就是沒法把分身收回本體。
桃夭夭驚出一身冷汗,分身放出收不回,可謂前所未遇的怪事。他疾步衝進棋室,看那分身和夜千影安然坐臥,兇氛妖氣皆無,側頭想了想,猛地探手抓去,“嘶啦”兩聲響過,象抓破了紙張。再一瞧,哪有分身和夜千影,卻是一幅橫立房中的圖畫!畫上人物景物光線齊俱,描摹夜千影安眠,分身靜守的場面,物影明晰,鉅細井然,神氣形容無不惟妙惟肖。桃夭夭兩把將畫紙撕碎,怒極笑道:“妙曇!畫仙!哈哈,我真是低估了你!”稍待心定,搜遍前後各屋,均是空空如也,夜千影顯被妙曇擄走了。怪的是分身一併失蹤。如果單靠畫圖製造假象,絕難阻止分身與本體靈念互傳。妙曇不知用了什麼奇術,竟使分身完全脫離了本體的控制。
桃夭夭走出陽春白雪居,仰頭閤眼,凝思了片刻,喃喃道:“輕敵啊輕敵,崑崙派垂名仙界,幾與天山仙宗比肩,我怎可輕視……”睜開眼冷笑道:“但憑這手就想走脫,未免也把峨嵋派小看了!”蹲腿單掌按地,右手兩指點戳額間,叱道:“開!”打開了冥獸的地藏眼,左掌旋轉,地氣隨勢環繞,登將分身的方位察到。
冥獸恆羅專司追索亡靈,地藏眼捕捉魂跡,指掌接地稱“撥坤輪”,調運地氣鎖定魂魄位置,兩種法術同爲冥獸的特有。當日鎮妖塔百萬妖靈遭屠,冥獸也在之內。桃夭夭殺此妖奪其法,此刻使開效用加倍。他的分身帶了少許元神,可歸於遊魂一類,用此法搜索正合適。須臾行功已畢,分身的下落已瞭然於胸,桃夭夭道:“可笑啊,拐走夜兄弟,勾走我分身,崑崙高手本事了得,卻把老窩丟棄了。”縱起半空,一掌扇倒陽春白雪居,騰雲翻身,越過山脊直撲深峽。
按來時的地形,陽春白雪居修建于山脊,一邊朝向修羅川荒原,一邊毗鄰河谷。那河水逆地勢倒流,顯是施了法術的奇境。桃夭夭飛行少刻,忽見前方高嶺突峙,河流向上飛瀉,分作五條瀑布,亮閃閃掛於懸崖正面,恰似五根系天的銀練。崖頂中央綠洲萋萋,裡許寬的平地生滿林木。桃夭夭按雲降落,腳剛沾地,便即綻舌大呼:“崑崙派的四眼婆娘,快把夜千影交出來!”
林間“叮咚”兩聲琴音,有人應道:“雅客降趾,何不先聞清奏。”
注:中國古代的“三易”,分別是連山,歸藏和易經(易經又稱周易),是我國古人對天地萬物演變規律的認識與總結。其中連山傳於夏代,歸藏傳於商代,兩種易理都已失傳。後世對連山,歸藏有種種猜測,各家說法不一。本書多以《周禮.春官宗伯》“三易經卦皆八,其別皆有六十有四”爲據。
普遍的觀點認爲,連山,歸藏始於社會形成初期,人類力量很弱小,因此均強調“天地”的作用,主張順應天地自然。到了《周易》社會發展,人類力量壯大,將人和天地相提並論,開始強調“人(仁)道”,這也是孔子編注易經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