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乾首上缺貼”是麻姑親手煉製的仙符,具有平怨調和之功。衆人貼了怒火登熄,拼戰之意減去七八成,少數驍悍之徒強自廝纏,兵器交碰的響聲變的稀稀拉拉。歐陽孤萍道:“正派各位道友住手,你們的家眷現已救到山上!”言出甫畢,場邊忽然傳來呼喊,童音稚嫩,發自小女孩兒之口。
千葉楓神色陡變,雙肩禁不住抽搐。歐陽孤萍道:“翠虛派掌門人,你失蹤的女兒找回來了。金雷門的薩島主,你岳父近日被奸人綁架,飽受磨折,所幸還能行走……”東面房屋後跑出近千名男女老幼,呼兒喚娘跌跌撞撞,都是各派首腦的親眷家人。一名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跑在前首,正是千葉楓的女兒。母女相見緊緊擁抱,嘴裡絮叨海外蠻語,邊流淚邊述別情。餘者父子重逢,祖孫團聚,哪有心思廝殺,抱頭撫肩哭笑叫嚷。遠處五臺派的友黨聞聲也心動,繞過場地向這邊靠近。
歐陽孤萍飄然落地,收起行雲符和上缺貼,待衆人喧嚷稍寧,大聲說道:“諸位仙道的朋友,你們可知親人爲何失蹤,又爲何能在此重會?聽我從頭講來!”擡手指向場內,道:“那個叫最勝的和尚,實爲金輪教教主殊勝佛的同門師兄!金輪教暗通青城周尚義,五臺何兆基,企圖扳倒峨嵋,統馭正派爲害人世。他們唯恐號令不行,一方面背地裡綁架各派眷屬,一方面誣陷峨嵋勾結魔道。三十六島的道友,你們是聽信了謠言,纔到山上來問罪的吧?”
三十六島仙客你看我,我看你,滿眼狐疑驚詫。薩震元道:“不錯,我們的家人近期失散,平白無端沒了蹤影。這種情形只在仙魔大戰之前發生,往昔由峨嵋弟子傳訊保護,縱有損失也不很大。”公羊紇接口道:“此番失蹤人口衆多,事前又無示警,加上到處盛傳峨嵋叛變的消息,我們自然要來問個明白。”
衆仙客七腔八調,講出所經變故。端木神公舉掌作勢,讓人羣安靜,遂道:“東海妖皇即將大舉進犯中原,此事傳的沸沸揚揚,料想絕非空穴來風。我們家眷是被魔道強擄,還是爲正道叛徒所害,真相急待查清。但若追查太急,又恐危及家人性命,因此我們沒有直接向峨嵋派揭破事由。”
歐陽孤萍道:“真相擺在面前,你們現在還看不明白?何兆基藉助邪道禍害正道,連盟友齊雲派也不放過。你們睜眼瞧瞧,那不是範家兩兄弟!”指尖所向,範家父子正執手愕視。範真泰問兒子:“讓你們去祖祠藏身,怎地跑到這來了?”
範老大自那年受傷未死,在家中嬌生慣養,三十多歲反倒弱似小兒,激動之下漲紅臉大咳。範老二扶着兄長,答道:“本來全家是去祖祠的,剛出休寧縣就遇到五臺派的人,說邪魔在前路設伏,他們要護送我們去別處避禍。”範真泰喃喃道:“去往祖祠的路線,我只跟五臺掌門講過。”
範老大喘過氣來,含着兩眼痠淚,哀然道:“五臺派哪是護送啊,沿途嚴加看管,明擺着是押解囚犯!全家老幼編成隊走路,一個不許走脫,我想到市鎮上買點補藥都不成。管家老傅偷跑出外買物,一去就沒回來了。”旁邊有位乾瘦老者,是薩震元的岳父,氣哼哼插言:“私自逃跑的人都被五臺派殺掉了!老夫偷聽他們談話,得知五臺派誘拐各派家眷,分數隊押往五臺山,當作日後要挾各派的人質。還說此計必須秘密進行,泄漏者立殺無赦。”手摸脊背,面露苦痛之色,“就因那次偷聽惹出嫌疑,他們怪我不老實,狠狠打我八十皮鞭,一把老骨頭險些葬送異鄉。”哀苦悲訴。千葉楓放下女兒,指向那些失魂倒地的五臺弟子:“我女兒說了,綁走她的那夥壞蛋,就穿着那種式樣的衣服。”
範真泰縱然再蠢十倍,至此也覺悟了,咬牙發狠道:“何兆基啊何兆基!狠如豺狼毒似蛇蠍!我齊雲派與你勢不兩立!……但你們又是如何脫險的?”拉着兩兒手腕,臉上又現疑色。其他人同有此問,但被救者多是老弱婦孺,心緒激盪頭腦發昏,嘟嘟囔囔講不清頭緒。楚元君朗聲道:“一定是眼前這位歐陽姑娘,堂堂卜籌首徒仗義解救,各位方得骨肉團圓,重敘天倫。”在場的人噤聲斂容,一齊向歐陽孤萍望去。
歐陽孤萍道:“哼,我哪有那麼好的心腸?是李師兄愛攬事,仗着他的鴻冥劍飛行快速…….”忽被李鳳歧的叫喊打斷:“萍妹,萍妹,你快看哪,這禿驢好不下流!”衆人聞聲望向場中。
只見那邊劍芒勁氣縱橫,正斗的激烈。李鳳歧飛如蒼鷹博兔,最勝和尚站似青松傲雪,一靜一動對照鮮明。鴻冥劍自半天垂落,千百道劍光盡集丈餘地界。最勝和尚站在圈子中央,十指捏成手印,僧衣朝外脹起,真氣鼓盪分作數道,迎着劍光飛射橫掠。其間一道化爲手掌之形,由下往上衝李鳳歧抓捏。最勝和尚法學淵深,眼光極爲敏銳,識破李鳳歧劍法之要,全在身體觸地時發揮最大威力。於是凝氣成掌連續攻上,總教他雙腳不能沾地。李鳳歧繞圈飛旋,閃避攻擊分而齊施,劍是劍,人是人,身法煞是奇妙,嘴裡卻不住亂喊:“好禿驢,真不要臉,老用猴子偷桃這招,萍妹你看見沒,他往我那裡抓!”
歐陽孤萍啐了一口:“又在發酒瘋。”繼續向衆人解釋:“這位李鳳歧師兄御劍極快,是他從昨日午後起奔走各地,查訪正道幾派家中的情況。發現家眷大多失蹤,料到是五臺派作祟。抓來五臺弟子問出詳情,隨即趕往各條大道營救。幸好五臺派將擄來人衆合成四個大隊,齊往五臺山方向行進。李師兄立刻出劍救人,五臺派隊伍裡多有金輪邪徒,可見何兆基獲邪教支持,才能辦成這件驚天惡事。但兩方歹徒聯手也敵不過李師兄。托賴他劍法神異,一夜之間救出家屬送到峨嵋,並沒一人丟失傷亡。”一番分說,只講李鳳歧的智謀英舉。其實她也緊隨左右,自己的輔助之功竟半個字不提。衆人逐漸信服,心中充滿感激欽佩之情,挑指大讚:“大仁大義,智勇雙全,李師兄真乃仙道英俠。”看他激鬥未果,想上前幫忙,又見最勝和尚法力高強,常人上去豈非送死?丟命事小,倘若攪亂李師兄的戰術,那可百死莫贖了。一時羣情莫衷,衆口紛紜。
忽然千葉楓說道:“那和尚絕不是蓬萊派的!”薩震元接着道:“對了,蓬萊若行鬥殺之術,多用戰甲戰器爲輔,身法轉移靈動。象這般木樁子似的站着不動,純以真氣替代刀兵,和蓬萊仙宗的法子天差地遠。”他兩人的門派原是蓬萊遠支,聽旁人談到最勝身份,細觀其人施法方式,當即道出異議。
蘭世海道:“但此人確能控馭五行,拿魂術也貨真價實,所會法術繁雜精純,着實教人費解。”楚晴道:“他和大師兄攻守勁急,使的定是看家本領。”何九宮道:“此人真氣宏正,術法精強,好象和李師兄難分高下。”歐陽孤萍道:“大家放心,和尚贏不了,李師兄只想試試他的根底。”揚起頭衝李鳳歧呼喝:“喂,你行不行啊,要不要我幫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