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心緒平靜下來,桃夭夭邀百里文虎共商今後何去何從。文虎道:“峨嵋派已不在,九陽實力尚存,真武陣就如利劍,不用必將殘破。”桃夭夭道:“魔道滅盡,陣法用於何處?”文虎道:“大道無盡,道行不進則退。”龍百靈在旁說:“世人都言神仙好,什麼遊玩三山五嶽,吃遍珍饈奇味,到底逃不脫世俗富貴之慾。實不如同氣連枝的知己攜手修道,一起探索新天地有趣些。”
桃夭夭瞧她一眼,道:“我還以爲養幾隻鵝,種幾畝田是你嚮往的生活,沒想到這般好動。”屋角蹦出小鬼菜花兒,嘴裡嘰嘰咋咋:“好動才生兒子呀,姐姐昨天翻書唸叨,陽爲動,靜爲陰,久靜利女不利男,想給姐夫生兒子想傻了。”百靈笑罵:“胡說八道你才傻呢,我那是想生兒子嗎?”
桃夭夭道:“你在讀卜籌門的陰陽生化典論,想讓我到處活動經脈,以免隱居太久虧損真元罷。久靜利女不利男,然則女徳主靜,久動恐也不利於你啊。”百靈笑道:“嫁夫隨夫,有利於你便有利於我,還念什麼男女陰陽的區別?菜花兒言語倒引動了我的心思,咱們道法進退可以不管,但後代如何呢?父母叔伯皆法術高超,他們怎能不學?學了怎能不用?用了怎能不有過失?如此一來,又將落入另一個正邪紛爭的圈子。依我看來,到某個遠離道德是非的異域去,咱們定能過得舒心順意。”
說到此,慕蘭若走進門來,笑稱:“都去,都去,桃兄弟你的母親兼丈母孃也是此意,世上鬼名堂太煩人,連我都不貪戀人間富貴了呢!”
桃夭夭道:“劍仙、神農、卜籌、奇巧、馭獸、遁甲、攝魂,去了方靈寶丹藥門沒好手了。但天道本不全,恰能保證我們將來運數恆長,無往不勝,就這麼決定了吧。”消息傳開人人歡喜,收拾行裝準備永久告別中土。趁此工夫,桃夭夭找來羅布森詳談,方纔問明瞭東野晴雪的近況。
原來那日元始峰分別後,東野晴雪隨狂阿彌回了日本,認親於秋晟宮平氏銅鶴夫人膝下。那平氏銅鶴夫人即當年的神宮女祭司羽奈公主,按東瀛祖制,神宮分別由皇族平氏、源氏的未婚女兒擔任,羽奈公主二十歲職滿還俗,平氏正當勢力熏天,下嫁京畿大地主真田家又獲大量財產。因爲孃家尊貴勢力大,真田家對這位媳婦愛若至珍,哪管她是不是處女,婚前有何風月債,銅鶴夫人此生可謂順風順水,左右逢源,唯獨記掛早年被藥師丸無相抱走的私生女兒,夙夜思念,成了一塊心病。
然而,當晴雪與銅鶴夫人相向而視時,宛若見到了相隔十八年的自己,母女關係昭然如日月。晴雪熱淚盈眶,情難自禁,那邊母親眼裡卻只閃過一抹喜色,渾身又籠罩上莊嚴氣度,倒讓女兒有些手足無措了。照規矩晴雪坐到夫人左邊席位,衆家臣叩拜見禮,口稱公主。隨後上杉大名臣下弘川靜奉召而進,象夫人稟報中日戰局。晴雪只覺刺耳驚心,周身不自在,又聽弘川講到真田家者戰死甚多,包括銅鶴夫人的丈夫、公公、三個兒子這次都殞命大海,屍骨無存,如今夫人已經守寡絕嗣,空有敵國之財也找不到親人同享了。說到傷心處弘川趴地涕零,哭道:“先前銅鶴夫人竭力主張不戰,朝堂上下,神宮內外,那些好戰的‘忠勇武士’和神主部徒對您大加非議,污衊您是婦人之見,若他們當時能聽您的告誡,何至於今日......今日死在他國,作了孤魂野鬼.......”忽地鼓起勇氣說:“誰家的孩子不寶貴?誰家丈夫不是頂樑柱?卻要他們到異國他鄉流血送死,這種戰爭不論有什麼理由都錯的,您以前常這樣講,如今我才明白其中的深意。”銅鶴夫人點頭道:“你想通此節很好,但類似的話不要再提了,我是無妨的,傳出去你的前途要化流水了。”弘川哭着拜謝,夫人面容沉肅,沒有流一滴眼淚。
東野晴雪內心充滿感動,暗想“這邊也有明大義的人哪!東瀛小邦,也並非都是光想着侵害中國的野獸。”念及銅鶴夫人堅強的表現,愈發敬愛佩服。她本來打算接母親遠離東瀛,找個偏僻所在奉養,此刻見銅鶴夫人極有主見,意志堅定不可奪移,想好的言詞都說不出口了。一連數日過去,晴雪反倒處處受她安排。宮廷之中規矩甚多,銅鶴夫人深愛僅存的女兒,一腔舐犢之情傾注於教養之上,晴雪從小在峨嵋山修道,哪兒受過這份“疼愛”,坐臥、行走、穿衣吃飯全部有人服侍,自個動手就失了身份,滿含關切愛護的叮囑就一句句灌入耳中,真個叫做度日如年了。一天晚上晴雪下定出走決心,剛走到庭院走廊邊,忽覺院內有動靜,月光照着櫻花樹,只見銅鶴夫人扶樹彎腰,臂上掛着一條寄託哀思的白綢。
她口中低喃,唱着悽婉的歌謠:“啊,孩子,我爲你哭泣,你千萬不能死去。家中最小的兄弟,父母倍加愛你,養育你二十多年,可不是爲了送你去打仗,城裡有你的家,父親正等着你頂門立戶,你怎麼可以死去。敵城久攻不下,與你有何關係?鮮血成河,人頭落地,都說爲聖戰而死是無上的榮譽,請問母親們的心頭如何思議?孩子阿,你千萬不能死去,千萬不能死去!”唱着聲淚俱下,悲傷無以復加。晴雪背靠廊柱,仰望星空,心想“東瀛人和我們一樣,都是同樣的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也希望一家子長保平安,可爲何他們又會渡海侵襲中國呢?”離開的念頭暫時打消,深深爲銅鶴夫人打動的同時,卻又總覺得她那首歌謠裡面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