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誰的女友
曾倩這張臉在這校園裡實在是太炙手可熱了，而一貫自詡爲行爲低調的萬小陽同學不太想與她走得太近。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萬小陽的自行車甫一入庫，他便和赤煉匆匆提出了分手朝自己的班晃盪了過去。
走進教室，課堂上還是一如往常的沉悶壓抑，大家都在埋頭賣力苦讀着——兩耳不聞身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說的應該就是如今高三學生的這種狀態——這也是萬小陽不願意早來學校哪怕一分鐘的主要原因。他覺得在這樣的環境裡呆久了，人是會減壽的。
太陽一高是省內的重點中學，名氣在這個城市裡也是數一數二的。這一屆的高三年組一共分八個班，其中一到六班是普通班，七班和八班是自費班，也就是常說的“貴族班”。
社會常情就是這樣，有錢人家的孩子身嬌肉貴卻多數都不好好讀書，本來憑藉成績是很難考入太陽一高這樣的重點中學的，但社會資源向財富人羣傾斜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於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富則有人幫助思變，爲了安排好這些心比天高成績卻總上不去的公子公主們，校方不得不向金錢低頭，特意爲他們設立了兩個特殊班，美其名曰：建校貢獻特招班，這也就是貴族班的常見由來。
俗話說的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顯而易見的矛盾讓普通班與貴族班的同學先天就成爲了永不調和的矛盾體。自從設立貴族班以來，每年兩邊學生因爲各種理由發生的打架鬥毆事件就從來沒有低於過兩位數。
普通班的學生覺得貴族班的學生都是人傻錢多的土鱉，貴族班的學生覺得普通班的學生都是邋遢窮酸的屌絲，這種互相看不對眼的風格一屆傳習一屆，呈現出愈演愈烈之勢。這麼多年以來，上到教育部門下到校長老師都想出過各種各樣的辦法企圖調和這種矛盾，可惜均以失敗而告終。最後，還是某一屆普通班中的有錢人家子弟作爲兩撥人馬的調停者，在三方的共同見證下，立下了一個不至於讓矛盾繼續升級的潛規則：
1、校內的矛盾校內解決；
2、不許找外援；
3、約架必須人數對等；
4、打輸了的一方至少一個月不許再生事端。
這個規矩屆屆延續，一直保留到了今天。
萬小陽所在的高三一班是本屆高三年組中出了名兒的問題班，經常讓老師和校方頭痛不已。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還是一班紅及一時，名動全校的“榜尾四人組”。
“我們不搞幫派，我們不與學校爲敵，我們不參與任何違法亂紀活動，其實，我們也不想永遠待在成績的榜尾！”這便是“榜尾四人組”的受訪宣言。
一個班的四位同學包攬了全年組常年成績的倒數四名，這不得不說也是一道奇葩的風景線，除了班主任老師因爲次次帶班評不上先進，總是無奈換人以外，倒也不失爲是一件坊間樂事。
曲明星，綽號“地墩兒”，校園學習榜常年高居榜尾狀元，學習一向很穩定，上個月月考，因爲卷子上選擇題過多他又運氣爆棚，英語科神奇地突破了兩位數，時任班主任的張老師差點沒開心地跳樓慶祝。
曲明星個頭不高但心眼卻不少，怎奈生性懦弱從來沒敢做過任何冒險的事，這輩子做過的最大膽的事情，便是率領“四人組”成員進行了一次大型的女生浴室窺探活動。後來由於自己的女友樑娟那天也正好要去洗澡而無奈宣佈行動取消。從此，他四人組龍頭老大的地位也受到了些許動搖。
曲明星家境還算殷實，父親是個小老闆，這也是他即使其貌不揚且作爲全校的知名吊車尾也還是交往到了一個算是不錯的女朋友的原因。不過，凡事有利必有弊，樑娟同學同意成爲他的女友，提出的條件也是極爲苛刻的，具體來說就是：摸小手一次100元，摟小腰一次200元，親小嘴一次500元，再想更進一步那就立刻分手！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人前顯貴人後遭罪這種感覺曲明星同學的體會想必是最深的。
王楠，綽號“打手”，校園學習榜榜尾榜眼，他們家一貫的教育政策就是——只要在學校裡不是倒數第一就行。所以，曲明星自然就成了王楠永遠的關愛對象，只要曲明星在，他就不會被找家長，他就可以在學校裡舒舒服服的活着，王楠永遠是那個他招之即來來之能戰的知心小哥。不過，王楠之所以被稱爲“打手”倒不是因爲他多能打，雖然他看起來人高馬大，面目可憎，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窩囊廢。
有一次班級聚會張羅玩撲克輸了的要被打手板，王楠碰巧贏了樑娟一次，很開心地打了人家女生的手板，還自鳴得意地到處宣揚說，樑娟的手可不是隨便摸的，他打這一下至少佔了一百塊錢的便宜，所以就被大家調侃成爲“打手王楠”了。
張文良，綽號禽獸，校園學習榜榜尾探花。他的父母常年在海外打工賺錢，從來不過問他的學習，這也直接助漲了張文良一直標榜的“讀書無用論”。因爲從小就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所以張文良很早熟，當別的小朋友還在爲自己誰尿的遠而大打出手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偷偷的去小黑店租盜版光碟回家看了。他從小就是色中之餓鬼，人中的禽獸，曾經假借給一個四歲小女孩兒買雪糕的名義，要求人家親他一下，結果慘遭小女孩兒父親的好一頓毒打。
在學校，所有的女生見到他都要繞道兒而行，他卻美其名曰是自己“閉月羞花”。不過在男生中，他的人緣兒倒是極好，因爲他所收藏的雜誌、書籍以及盜版音像製品每每都會引起全班甚至是全校男生的瘋狂借閱，後來他甚至受此啓發乾脆在學校裡直接做起了租賃倒賣的生意，說他是全校高三男生的性啓蒙老師也一點都不爲過。
四人組的最後一個成員，也是萬小陽的好兄弟兼損友名叫胡東，也就是前文提到的“胡大膽兒”。胡東自小就是萬小陽同學的跟屁蟲，兩個人在一條街上長大，在萬小陽策劃的一系列極具創意的調皮搗蛋事件中，胡東往往充當的都是急先鋒的角色，當然他因此倒黴也就最多，萬小陽將他的這種行爲歸納爲“講義氣”，而四人組其他成員卻將其歸納爲“彪”。但胡大膽兒同學對此樂此不疲，也正因爲有他在，所以萬小陽也就成爲了與四人組常玩在一起的常駐編外人員。
其實，萬小陽的學習成績也不是很好，在高三一班也是經常排在倒數第五名，但因爲榜尾四人組的成績實在是太過耀眼，因此他的成績差反而顯得沒那麼突出了。曾經，四人組的老大麴明星也提意要收納萬小陽進來將“四人組”徹底升級爲“五人團”，卻遭到了萬小陽同學堅定的拒絕，毫無緩和的餘地。
萬小陽不進組的理由很充分——老子是我們一班的倒數第五，不是全年級的倒數第五，所以，跟你們四個人的性質還是很不一樣滴！
高三一班正因爲有了這四個活寶的存在，所以無論前面的同學多麼的拼命努力，總成績和平均成績都永遠是全年級的最後一名，這也是一班經常換班主任的原因，畢竟永遠評不上先進，任哪個老師都不可能受得了。
“呀呀呀，萬少，今天是哪陣香風把你這麼早就吹來學校了啊？”胡大膽兒就坐在萬小陽的後座，見到他來立刻探身湊了過去。
“嘿嘿，早晨起猛了......”萬小陽本來沒有什麼聊天的興致，但面對好友又不能太冷落，只好隨便應和了一句。
“什麼事能讓我們的萬少產生這麼大的改變啊，我可聽別人說了，你今天是載着一個漂亮女生來上學的！”胡大膽兒可不像是懂事識趣的人，也沒注意到萬小陽的疲憊繼續他的打破沙鍋問到底，“萬少不愧是我從小到大的偶像啊，這才離開林大美女的溫柔鄉幾天啊，如今又泡到了我們的曾大校花，真是羨慕死兄弟們啦！”
“啊~哈哈~都知道了？”萬小陽尷尬的一笑，不置可否，“這消息傳的這麼快嗎？”
“那可不，現在可是全校轟動啊，你一進校門整個年組就傳開了”，胡大膽兒明顯感覺萬小陽的態度算是默認了，全身的八卦神經瞬間就都抖動了起來，看他那興奮的表情就好象是自己泡到了校花一樣，要多誇張有多誇張，他神速地朝張文良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張文良立刻心領神會又將這一消息傳到了班級各處。
“我可沒承認啊？”萬小陽急忙挽救道。
“這話說晚了，”胡大膽兒壞笑道，“哦，對了，剛纔林佳林大班長還找你呢。”
“林佳找我幹什麼？”
萬小陽聽到林佳的名字，心立刻就是一揪，雖然他還沒有正式點頭承認，但自從林佳向他正式提出分手以後，其實他們倆的這段戀人關係就算是徹底告一段落了。他們在那之後彼此刻意的減少了接觸，甚至爲了避免尷尬，在班級裡已經好多天都沒有說上一句整話了。如今聽胡大膽兒說林佳竟然在這麼張揚的到處找他，萬小陽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不知道啊，估計是看你最近泡上了NO.1的曾大校花，她這個NO.7就後悔當初放棄了你，想和你言歸於好了吧，嘿嘿。”
胡大膽兒這話說的雖然很中聽，但萬小陽知道事情肯定沒有這麼簡單。
萬小陽擡眼看了一下林佳的座位，上面空無一人，於是隨後問道，“她人呢？”
“我哪知道啊，剛纔還在這兒呢，後來被一個七班的學生叫走了，估計是去找那個李天琦了吧。”胡大膽兒答道。
李天琦是太陽一高常務副校長的家中獨子，也是萬小陽前女友林佳現在的男朋友。其實，關於林佳的“另投他人”，萬小陽倒是沒有太多怨恨的，他總覺得在這件事上更多的還是怨他自己。他與林佳是小學兼高中同學，雖然初中的時候沒有在一個學校，但是因爲兩家離得很近，所以兩人一直就是那種旁人羨慕的青梅竹馬關係。
也許是太容易得到就不那麼珍惜的緣故吧，如果不是林佳含着淚突然向他提出分手，萬小陽從來就沒想過自己對這段感情的傲慢態度，對林佳造成了多麼嚴重的傷害。那時的他，好像更多的是把林佳當作一種炫耀的資本，當林佳被坊間風傳爲太陽一高排名第七的校花女神的時候，萬小陽的虛榮心更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甚至經常在衆人面前故意貶低林佳，以達成一種“你們眼中的校花女神，我把她當成丫鬟！我牛不牛？！”的變態心理。
時至今日，萬小陽其實很愧疚，也很自責，但是一個毛頭小子的自尊心又不容許他低頭認錯，所以，他在心裡其實已經決定放林佳走了，他不能給她幸福，起碼也要做到對她不耽誤，希望帥氣多金且貌似比自己更愛她的李天琦真的是林佳的MR.Right，他會默默地送上由衷的祝福。這就是現在萬小陽的想法。
失戀，讓男孩瞬間長大。
就在第一堂課上課鈴響的時候，林佳匆匆從外面趕了回來，她回到座位，四下環視了一圈，當她的目光落在萬小陽身上的時候，表情顯得很不自然。
在這個高三總複習的時間段，幾乎沒有什麼新課，各門課的老師來了也都是帶着大家複習重點課程，分析一下往年的課程內容及出題規律，這些對於努力學習的優等生來說是很珍貴的信息，而對於榜尾努力無望的萬小陽們來說，卻好像是在聽天書一般枯燥無聊。
萬小陽一直很排斥老師們那些講經驗劃重點的工作作風，批判他們這種教學方式是爲了培養“考試怪獸”而進行的反人類教學。不管他批判的對不對，起碼萬小陽自己知道他的初衷肯定不是爲了公平正義，而只是單純的因爲——他自己是個差生。
因爲自己的能力極限而產生的阿Q精神，是人類社會停滯不前的原罪。
萬小陽什麼道理都懂，但是，他因爲自己學習成績始終沒有好轉而自卑且憤怒。自卑讓他喜歡上遠離人羣，而憤怒讓他成爲了太陽一高大部分師生眼中的公敵。萬小陽對抗這些與自己爲敵之人的方式有譁衆取寵，有煽動不良情緒，當然還有上課時趴在桌子上睡覺以彰顯自己的與衆不同！
“萬小陽！”
夢裡的萬小陽正在跟昨天剛剛認識的一位日本電影裡的女老師切磋武藝，女老師很嚴厲，爲了提高他的成績，甚至不惜將他扒個精光。就在面對嚴刑拷打，萬小陽決定屈打成招的時候，林佳的一聲呼喚將他瞬間拉回到了現實。
“林佳，你知道你叫醒我，耽誤了我多大的事嗎？”萬小陽怒目而視道。
林佳一米六五的個頭兒，身材在高中生中算是發育得很好的。她的眼睛很漂亮，皮膚也是白裡透紅，雖然臉上有少許雀斑，但對於一個高中女生來說，那是青春才獨有的印記。她的頭髮不是烏黑順直的那種，反而有些泛黃且自然捲兒，這種特徵非但沒有給她減分，卻還爲她帶來了一種東西方兼具的獨特魅力。
“我耽誤你的大事？你知道你自己惹了多大的事嗎？”林佳杏眼圓睜嬌喝道。
被林佳一反常態的強硬回擊給搞蒙了的萬小陽，此刻心內五味雜陳，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自己曾經最熟悉現在卻最陌生的面孔，突然感到有些迷茫。
林佳似乎有了一些變化，他不知道具體變化了什麼，就是覺得她確實是變了。
陽光下，萬小陽注意到了她的頭髮，因爲林佳的頭髮泛黃，這多少影響到了萬小陽的審美觀，他似乎從此以後就一直喜歡頭髮泛黃的女生，包括陳小莉與曾倩，她們的頭髮也多少有些相似。今天的林佳，頭上的黃色更加的明顯，萬小陽發現此刻她似乎應該是刻意地染過，那黃色雖然漂亮卻少了以前的那種天然與純粹，是一種修飾過的美好，雖然美好，但萬小陽卻不喜歡，即使這是時下最流行的髮型。
自己長大了，她也長大了。
“你染頭髮啦？”萬小陽問。
林佳被他問的一愣，甚至瞬間產生了些許慌亂，但隨即一秒都沒有停留，她又恢復了之前的冷漠，“我沒時間和你開玩笑，我是來好心給你報信兒的。”
看她這嚴峻的表情，萬小陽更加堅定了自己此前的判斷。
“哦？給我報信？報什麼信？這麼關心我？”萬小陽目不轉睛地凝望着眼前這個自己的初戀，心頭莫名升起了一股暖意：她還是關心我的，即使我是個爛人。
林佳被他瞧得臉上瞬間泛起了紅暈，但也只是停留了幾秒，眼神便又恢復了澄清，她正色問道，“你今天早上是和曾倩一起來的吧？”
“是啊。”萬小陽毫不示弱地回道。
“你回答的倒是乾脆啊，萬小陽！你不知道她是馬不凡的女朋友嗎？”
若不是顧及淑女的儀態，林佳幾乎要抓起萬小陽的衣領唾罵了，臉上儼然是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你說曾倩是誰的女朋友？馬不凡？！就是我們學校馬校長家的那個敗家子兒？”萬小陽聽罷不禁心頭顫了一下：赤煉啊，赤煉，你可真能給我找麻煩！如果曾倩真的是老子的女朋友，老子也就視死如歸了，可是，真相不是這樣啊，完了，完了，這次可虧大了！
馬不凡的浪名，幾乎是全校盡知的，他是太陽一高一把手校長馬乘風非常溺愛的獨苗兒，視他爲掌上明珠，幾乎是溺愛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這種溺愛使得馬不凡幾乎成了我們學校的一霸天，七班、八班的學生也都是以他馬首是瞻。就是因爲他的存在，本來是少數派的貴族班卻成了往屆以來最囂張也是最團結的貴族班，其他班的學生面對他的欺凌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的。
見萬小陽好一陣兒沒有說話，林佳有些激動道，“我看你今天就別在學校待着了，還是到外面躲一躲吧。我聽李天琦說，馬不凡這一次非常的生氣，要和李天琦一起狠狠地教訓你呢！”
其實剛纔萬小陽聽見馬不凡的名字是真的有些怕的，他倒不是怕捱揍，而是怕自己在學校惹禍給父母親添麻煩，那自己乖乖男的形象就要在今後大打折扣了，他不希望自己的父母爲自己的前途擔心。可是，就在林佳開口勸退他的一刻，萬小陽的雄性荷爾蒙突然暴漲，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釁，在自己曾經的最愛面前，他不想輕易認慫！
此刻，萬小陽男子漢的蓬勃雄心瞬間爆棚！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林大小姐現在應該是李天琦的女朋友吧，怎麼突然良心發現，向自己男友的敵人告起密來，你就不怕李天琦打你的屁股？”
“你，你！你狗咬呂洞賓……”
林佳真的是被他氣哭了，委屈地淚水瞬間流滿了臉頰，她頭也不回的跑開了，此刻的萬小陽沒有心情也沒有立場追過去安慰她。莫名奇妙的，他此刻緊張的心還突然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
“萬少，不好啦！”
就在萬小陽不知所措的時刻，胡大膽兒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跑進了教室，站在他的面前張開了自己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