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聽潮此番迴轉,連帶在巨人界滯留的時間,連兩月都沒有,且牽扯頗多,因此縱使蒼山劍派和太清門交情甚篤,也沒可能如此快就知曉了全部事情。
宿璇璣事前根本不曾想過這姓許的小子修爲大進,已是煉虛之人。而許聽潮正把自家真氣按照閭墨經運轉,氣息大變,這蒼山掌門又只顧着盤算生氣,竟沒有好生留意過。此刻反應過來,許聽潮已然略略拱手,將自家姐姐和褚逸夫三兄弟射入仙府,駕雲遁走。
許聽潮遁光何其之快,倏忽就不見了蹤影。宿璇璣面色陰晴不定,忽而嘿嘿一笑,那姓許的小子竟有這般資質,區區百餘年就成了煉虛修士,將來成就,說不定還在太虛之上,我那徒兒與他姐姐結成道侶,似乎也不虧。
這蒼山掌門一時心情大好,略略思索,就將身後衆多弟子打發會門派,自己則架了遁光,往太清門而去。押送阻撓太虛成道的罪魁,此事刻不容緩,唯一需要苦惱的,便是如何與車玉珍那丫頭的師傅杜尹老道分說……
在太清門之前施展了巫術,佛功,以及冥府玉冊,也不將門中那些個長輩氣成了何等模樣,許聽潮不打算回去自尋煩惱,之所以往太清門方向飛遁,是想隨便尋個人,將千羽道人的元神和書信給太虛師伯送去。哪知行不出多遠,就恰好遇到蒼山劍派宿璇璣帶了門人前往賀喜,索性就用這好事堵住他的嘴,不再前來攪擾姐姐和褚逸夫。
許聽潮此刻已是往東海龍宮所在遁去,遁速並不如何快。太清門中,諸多虛境都有傷在身,且鬼車、魔獍等九界正從融靈,虛靈,飛靈三天虛空通道攻打,該是沒有哪個有空閒前來追逐,囉噪仙府之事。至於爲太虛師伯恭賀,不過小節而已,連接引仙光都忍痛送出了手,還要怎的?
心中這般念頭平復,許聽潮便將神念探入體內元磁極空梭,正好見到姐姐和褚逸夫親暱的模樣,不禁心中泛起一股微微的酸意。片刻之後,便即灑然失笑。
多大年歲的人了,還作這般小兒女態?
這褚逸夫,處置此事算不得漂亮,頗有些痞賴的味道,縱使那宿璇璣生氣,也拿不到多少錯處……
不過能得姐姐認可,也算不錯了……
“弟弟這是要去哪裡?”
下方忽然傳來一聲呼喊,許聽潮定睛看時,只見欒凌真正帶了九個孩兒,立在一險峰之巔,笑盈盈地往上看來。
“原來是欒家姐姐!”
人家都已經堵在路上了,許聽潮也不好徑直就走,按落雲頭,也降到山峰之上。
“此處風急露重,姐姐何苦委屈了自己?”
“你當姐姐想麼?”欒凌真嫵媚地白了許聽潮一眼,“你這小子記性忒也差了些,方纔姐姐不是說要舉派託庇麼?怎的招呼不打一個,就這般走了,若非姐姐有些經營,乘坐挪移法陣趕來,怕是要被你狠心拋棄了……”
這話說得委實曖昧,若不知情由的,真個要把許聽潮當成那負心薄倖的登徒子,好在欒凌真早將一身氣勢放出,沒有哪個有這般膽氣,前來觸虛境老怪的黴頭。
許聽潮也是嘴角微微抽動,暗道幸好不曾開啓仙府觀測法陣,否則這事兒若被敖珊敖鳳看到,怎生得了?當下不再與這少婦胡扯,徑直道:“姐姐且先行回去召集門人,安排諸般事宜,待小弟從南海回來,正好搬遷。”
欒凌真心花怒放,卻不曾應下,而是說道:“姐姐早在月前就接到你那陶師伯的訊息,早命門人迴歸,諸事已然籌備妥當,就等弟弟一行。太虛道友晉階合道,太清門之勢如日中天,似姐姐這般異類修真,斷然沒有好日子過,能早一天搬走,就早一天的好。”
許聽潮聞言,只好答應,架起雲頭,將這少婦和她九個孩兒載起,往西北而去。把這事兒和府中諸人一說,衆人都覺得拉攏這般一股助力纔是正經,但原本計劃被耽擱,敖珊敖鳳心中多少有些不悅。許聽潮只得加快遁速。
欒凌真讓孩兒們前來拜見叔父,六妹七妹八枚九妹倒是沒什麼,欒無殤等幾個老早就修成元神的兄長,卻老大不自在,着實捱了一通埋怨。
許聽潮倒是不甚在意,揮了揮手,讓欒凌真不必勉強。
這少婦又絮絮叨叨地東拉西扯,許聽潮不喜說話,只含糊迴應,隱隱覺得這便宜姐姐似有什麼事情不好開口。
“姐姐有甚難處,不妨直說。”
見這片刻,雲頭已進入大漠,入眼盡是漫漫黃沙,欒凌真本還吞吞吐吐,見得這般情形,只好咬牙道:“弟弟可知,姐姐對你這般親近,其實是欠下了你莫大恩情!”
許聽潮面露詫異,而後便想到與這便宜姐姐身上那般似親近,又似排斥的奇怪感覺,心念電轉,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道:“姐姐何出此言?”
話已出口,欒凌真反倒鎮定下來,伸指將額前碎髮捋到耳後,柔聲道:“其實當年弟弟你和阮清等同門來到玄冥古洞中解救姐姐,姐姐認出了你的身世,本待暗中照顧扶持,想不到弟弟卻遇見血海老妖,得了天大機緣,數十年之後,就修成兩道元神,其一爲元神魂魄和渾身精血所化,其二便是這魅靈之軀了……”
許聽潮聽聞,心中已是掀起驚濤駭浪!
霎時間,腦中就轉過許多念頭,當年被天魔無荼侵入神魂之時的諸般異狀,修成元神的霎那,無盡虛空之上傳來的強橫意念,以及在藏鏡閣中見到那狠心拋下襁褓的美麗女子……
“……姐姐之所以能提前修成這‘九子鬼母玄冥陰煞大(蟹)法’,便是因爲閉關修行時,有一團先天元水之精從天而降,一身真氣瞬間翻了數倍,短短數百年,就接連孕育出六妹、七妹、八妹和九妹。而那元水之精,和弟弟你身上的氣息幾乎一模一樣!”
許聽潮心頭已是翻騰不休,腦中一直在閃現當年在藏鏡閣三次照鏡所見的影像!
一面目絕美的青裙女子凌空虛立,懷抱一五色襁褓,面露哀悽焦急,忽然擡手一掌,正正印在襁褓之上!霎時間,襁褓中飛出白黑青紅黃五色,各自認準一個方向激射,瞬息消失在天際!女子傷心欲絕,淚如泉涌,別開頭去,猛將手中襁褓拋下!
高空之中,罡風爍爍,片刻就將襁褓吹得四散,露出個冰晶般透明的嬰孩!嬰孩雙目緊閉,身上隱隱有五色閃動,每被一道罡風吹中,身上五色便黯淡一分,及至後來,徑直被吹得形體潰散,只餘一道黯淡不可見的五色彩光穿破諸般阻隔,飄到一矗立瀲灩湖水中的城池上空!
那城池,其實是座落在一鐵錐般筆直刺入湖中的半島之上!城門正中,“銳金”兩字銀鉤鐵畫,當真就如同金鐵鑄就一般!
一團朦朧五色光影由模糊到清晰,眨眼之間,已然形成個五彩人影,虛浮飄渺,根基淺薄。待得心念動時,鏡中人影驀然坍縮散去,凝成個拇指大的五彩圓果!
思及此處,許聽潮彷彿又見到那果子通體五色霞光吞吐,似有奇妙馨香浮動,傳入鼻中,令人熏熏欲睡。
第三次照鏡,似是霎那間輪迴千載,反倒與此事沒多大幹系。
許聽潮從來不曾想過,今生還能重新尋到前世的東西!既然自己乃是一頭五行魅靈,那麼這便宜姐姐口中的先天元水之精,大約就是被那眉毛青裙女子從自己前世身上打散出去的黑光!
但就算尋到了又如何?事已至此,總不可能讓這便宜姐姐自廢修爲,將元水之精重新吐出吧?已經被煉化的東西,說不定還化作六妹七妹八妹九妹四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難道也要打殺了,還原成元水之精?
許聽潮十分清楚,若這便宜姐姐所得,當真是從自己身上分出的黑光,那麼這元水之精,與補足自己根基,將有莫大效用!但要他出手對付四個怯生生的女娃娃,卻是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來。退一步說,就算請旁人做了,只怕心境也會就此落下破綻,將來修爲若想再進,便十分困難,說不得還要時時防備,不使被心魔所趁!
似這般,直是得不償失!
要怪就怪這便宜姐姐很會打算,老早就結下了諸般善緣,事到臨頭,竟然讓自己進退兩難!
許聽潮終是明白,爲何面對這便宜姐姐時,心中會生出那般既親近又排斥的彆扭,原來自身靈感早有暗示!
欒凌真見許聽潮面色變幻不休,初時還提心吊膽,而後許聽潮面色漸趨平靜,身上氣息也平穩下來,波瀾不驚,便知數十年謀算,終是成了。
許聽潮心神近乎全然寧定,只看向這便宜姐姐的目光十分複雜。
欒凌真不好意思地笑笑:“弟弟莫要這般沮喪,姐姐得了那先天元水之精,卻不曾盡數煉化了……”
“當真?!”
許聽潮頓時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