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智涵子和妙音一起去興隆鎮。
在“兄弟茶館”見到廖春雷後,拿出兩塊菊花石,請大家欣賞。
廖春雷見後非常高興,叫人拿去仔細刷洗乾淨,稍微打磨一下,花石圖案更加清晰了。
茶館裡面正好有個教師,廖春雷請他給花石題名。
教師見一塊花石像個城堡,城裡有幾個高大的黑色人形圖案,身後是許多怒放的黃色菊花。
很像身披鎧甲的將軍手持寶劍,傲然屹立在颯颯西風之中。
教師給石頭命名爲《滿城盡帶黃金甲》,衆人齊聲叫絕。
廖春雷請教師看另一塊石頭,教師見石頭上黑白的花紋圖案,像一艘古船,在大海上航行。
桅杆高聳入雲,風帆層層疊疊,而天空中烏雲密佈,呈現出一副暴風雨來臨前的海上景象。
教師抿一口茶,不慌不忙地向衆人說道:“這塊石頭就叫《直掛雲帆濟滄海》,如何?”
衆人又是齊聲叫好。廖春雷喜不自禁,免了教師的茶錢,另外賞了兩個銀元。
廖春雷找人做了兩個紅木底座,一個上面雕刻菊花圖案,一個上面雕刻海浪圖案,請教師在底座上分別題了名。
將兩塊奇石安放到紅木底座上,擺到茶館大堂顯眼的位置,給茶館增色不少。
剛把花石擺好,一個人走進來,看見茶館裡題爲《滿城盡帶黃金甲》的石頭。
故意驚訝道:“好呀,滿城盡帶黃金甲!廖春雷,你們想聚衆造反啦!”
衆人聽了着實吃了一驚。
廖春雷擡頭一看,正是師兄吳開弟在開玩笑。
他帶了一個身穿灰色長衫,頭戴瓜皮帽的青年進來。
廖春雷忙叫夥計迎接兩位客人,然後對吳開弟笑道:“師兄別開玩笑,快過來喝茶。”
吳開弟將青年介紹給大家認識。吳開弟道:
“這是我的肖門師兄,名叫陳長亭,本縣鐵佛鄉人,是廣福場肖幺師的得意門生。”
陳長亭忙向衆人拱手道:“請各位長輩、先生多多指教!”
廖春雷請大家到二樓雅座聊天,夥計用長嘴銅壺泡起蓋碗茶。
智涵子見陳長亭約二十三四歲年紀,文靜如書生。
問吳開弟道:“這位老弟小小年紀,怎麼會是你的師兄?”
吳開弟解釋道:“我原來在石筍學習張門功夫,後來,打聽到肖幺師從北京德勝鏢局告老還鄉。
我慕肖幺師的大名,去廣福場拜肖幺師爲師。
肖幺師早先已收了陳長亭爲徒,所以,儘管他比我小二十多歲,但是按先後次序還是師兄呀。”
智涵子聽師父吳春說過,當年肖幺師和吳春同在北京德勝鏢局當鏢師。
押鏢走南闖北,未遇敵手,其武功與鏢德都受人尊敬。
那時的吳春爺孫和肖幺師,曾讓中江玄武功夫名揚南北武林。
吳開弟向廖春雷說明來意:
“陳長亭年輕有爲,深受反清愛國思想影響,想請你做介紹,加入袍哥組織——哥老會,爲反清興漢做些事情。”
廖春雷見陳長亭身材高大,目若朗星,虎臂熊腰,正是袍哥人家用得着的人。
他鄭重其事地對陳長亭道:“歡迎小弟參加袍哥組織,但是,袍哥有非常嚴格的幫規和懲罰措施,你做得到嗎?”
陳長亭堅定地回答道:“我以性命擔保,保證遵守袍哥的幫規。”
廖春雷介紹道:
“袍哥分清水和渾水兩種。我們是清水袍哥,講究江湖義氣,以反清興漢爲宗旨,不幹傷天害理之事。”
陳長亭道:“那渾水袍哥是怎麼回事?”
廖春雷道:“渾水袍哥是以袍哥爲名,結夥幹些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的勾當,實際上就是土匪。”
陳長亭道:“我做清水袍哥,絕不做渾水袍哥!”
廖春雷道:“你想加入袍哥,需要按照江湖規矩舉行‘開香堂’儀式。
我看後天是個吉日,那就去著名的川北“義字”碼頭,請袍哥舵把子大爺劉英俊來爲你‘開香堂’吧。”
陳長亭再三感謝。
廖春雷當即修書一封,派人送到漢州,用滑竿擡劉大爺來興隆。
同時,又派人去請袍哥的“引、保、承、恩”四大盟兄來“兄弟茶館”,鑑證袍哥舵爺給陳長亭“開香堂”儀式。
當日上午,“兄弟茶館”二樓的“義字堂”內佈置一新。
香堂正中懸掛義薄雲天的關公聖像。
神像前的案桌上,除擺放酒水供品外,還放有剪刀、尺子和摺扇等袍哥法器。
“義字堂”焚香點燭,氣氛莊重。一切準備停當,開始舉行“開香堂”儀式。
總舵把子劉英俊先向關公聖像叩頭,接着“引、保、承、恩”四大盟兄依次叩頭。
總舵把子坐在香堂當中,按照龍頭舵爺、三排、五排等順序。
依排行坐下(袍哥忌諱四和七。此外因關公是關二爺,袍哥中誰也不敢當二哥,只好留個空位)。
其他如六排、八排、九排、幺排兄弟站立兩旁,紅旗管事宣佈儀式開始。
保舉人廖春雷將“新貴人”陳長亭帶進香堂內。
“新貴人”首先參拜關公神像,再向舵把子大爺劉英俊叩頭,然後向“引、保、承、恩”四大盟兄行八拜禮。
四大盟兄站在關公聖像左側舉手回禮,表示認可這個“新貴人”。
紅旗管事五爺用袍哥黑話,介紹五排及以上的袍哥們彼此認識。
這時,當家三爺李世俊手提長冠雄雞進來,一刀宰掉雞頭,將雞血滴入酒碗中。
口中念道:“雞血滴到碗中央,碗裡裝的是杜康。各位兄弟飲一口,患難福禍同擔當!”
然後遞一碗給陳長亭,陳長亭一仰脖子將雞血酒喝乾。
廖春雷將點好的香燭遞給陳長亭,陳長亭接過來,先給關公聖像上香。
然後在關二爺像前發誓:
“我已歸漢留,必遵袍哥‘紅十條’‘黑十條’。
今後若有三心二意,或勾通碼子,或私賣梁山,或不講義氣,違規亂紀,日後願死於亂刀之下。”
李世俊手拿紅紙片,當衆唱榜:“新貴人陳長亭,嗨幺排。”
這是給新貴人排的座次,一般新袍哥都是坐幺排。排定了座次,新貴人陳長亭就算正式加入了袍哥。
接着,陳長亭向“義字堂”繳納會費,送禮拜謝“引、保、承、恩”四大盟兄,並接受盟兄的教導。
劉舵爺向陳長亭發放代表袍哥身份的“公片”“保扎”和“紅片”。陳長亭再次向關公聖像磕頭,向舵把子劉大爺送禮並磕頭謝恩。
“開香堂”儀式結束後,廖春雷宣佈開席。袍哥們按照座次規矩,各自坐好席位。
三爺李世俊帶着“新貴人”陳長亭,向各席的袍哥依次敬酒。
酒席散場時,陳長亭忙着送客。
總舵把子劉大爺把陳長亭叫住,交代他要多發展人品好的鄉親參加袍哥,暗中拉起武裝,壯大反清力量。
要常與其他堂口的袍哥聯繫,等待時機,爭取早日實現反清復明大業。
吳開弟、智涵子和妙音一起過來向陳長亭祝賀,並向廖春雷告辭。
送走客人後,廖春雷告訴陳長亭,哥老會現在受到清政府的殘酷鎮壓,不宜公開活動。
在秘密從事反清活動時,袍哥之間爲了保密,互相用隱語切口、肢體語言,或“擺茶碗陣”的方式來溝通。
廖春雷隨即向陳長亭一一作了示範。
陳長亭在“義字堂”,向袍哥兄弟們學習了十幾天“海底”。
回到家鄉廣福場鐵佛鄉後,把參加“清水袍哥”的事情報告給師父肖幺師。
肖幺師聽說陳長亭參加了袍哥,心裡很高興,說了一席鼓勵他進步的話。
陳長亭表示,自己作爲袍哥人家,將來一定要爲反清興漢出力。
肖幺師激動得老淚縱橫,喜道:“得英才而教育之,吾願足矣!”
陳長亭曾在肖幺師這裡,將肖門武術從“拗步九錘”學到了“拗步三十六錘”。
一般徒弟學到這裡,師父不願再多教了。
其實,肖門“拗步”功夫有一百零八錘,其勢如颶風,招招是殺手,出錘就能“撿貨”。
肖幺師憑“拗步”絕技,走鏢南北未遇到敵手。
肖幺師見陳長亭英氣逼人,年輕有爲,願意傾其所學傳授給陳長亭。
一天上午,陳長亭在鐵佛鄉的家中休息。妻子拿出剛做好的新布鞋子,給他試穿一下。
陳長亭非常喜歡,穿上就不肯脫下來,準備穿着新鞋去見師父。
由於昨天下了大雨,山路上泥濘,妻子怕丈夫把新鞋子弄髒,要陳長亭脫下新鞋,換上舊鞋子出門。
陳長亭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他找來兩塊破布料,將雙手包好。
然後用雙手撐在地上,兩腳朝天,把身子倒立起來。
一步一步向前移動,狀如“公雞走路”。每走一步,新鞋子在頭上跳一次舞。
這一舉動把妻子逗樂了,笑得“咯咯咯”響,罵一聲:“死鬼!”
就這樣,陳長亭竟用雙手當腳,走了十幾裡泥濘的山路,到達肖幺師的家中。
肖幺師的家人見陳長亭走路如公雞,神態灑然,鞋襪不污,嘖嘖稱奇。
第二天一大早,肖幺師將陳長亭帶到廣福鎮東邊的太陽山頂,這是周圍的最高峰。
他要將自己密不傳人的肖門“綿柔功”,傳給心愛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