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偷襲來得好快,三人根本來不及招架,倉促後退中,一隻赤紅的神槍從天而降,將頭髮小人釘在了槍下!老魔法師“哇”的一口血吐了出來,身子搖搖欲倒。
阿飽倉惶看時,就見一襲倩影帶着颯爽英姿挺立在炎流懸崖之上,赫然正是顧傾城!
不同的是,她的臉上隱隱中似乎有種彩光在流動着,她全身的氣勢都與先前截然不同!
難道她已完成了鍛造儀式,吸收了紫雲蘇的力量,脫胎換骨了麼?
只見她輕輕一抖手,那枚神槍突然蜿蜒着鑽入到了她的衣袖中去。阿飽這才注意到,那不是槍,竟是一條龍,一條通體都是紫水晶的龍!
切割成極爲美麗的弧線的紫色水晶堆砌在一起,勾勒出龍身那修長而矯健的弧線,雖剛硬但卻絕不生澀。隱藏在這透明的身軀中的,是一團紫色的火,一明一滅的,彷彿是紫水晶之龍在喘息着。
紫色優雅而尖銳的美使它傲然俯視着天下蒼生,它就像是由天上的星辰攢就的一般,絲毫不帶有人世半點的渣滓。
以龍爲槍、逼人的氣勢……現在的顧傾城,絕對已不是原先的吳下阿蒙,就算是厲天烈,也未曾給阿飽帶來如此大的壓力。
只見她手一擡,那隻紫水晶之龍凝成的長槍“咻”的一聲射了出來,遙遙指住三人,冷聲道:“奉城主之命,不準任何人靠近金色天堂一步!”
諸人一怔,難道城主早已知道了金色天堂的秘密?
那爲什麼又讓顧傾城守在天堂的入口處,不讓他們採摘麥子呢?
難道她不想讓自己的臣民擺脫飢餓麼?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時,老魔法師一掌拍在了阿飽的肩頭,齊聲道:“看你的了!”
阿飽大驚道:“你們什麼意思!”
阿暴翻了翻眼睛,道:“我已經受了這麼重的傷,如何還能作戰?”
老魔法師更是振振有辭:“我受到了魔法反噬,全身的魔力全都封閉住了,再也不能動用分毫。不但魔力不能用了,我那些騰蛇幣買來的寶貝也不能用了。就只有靠你了!你不是天命者麼?證明給我看!”
阿暴接着道:“只要打敗了她,我們就能進入金色天堂了。你要加油啊,天工城七萬多人就靠你了!”
阿飽只得擡起頭,吶吶的對顧傾城喊道:“我們是爲了尋找金色天堂,讓所有的天工城子民吃飽飯,你還是放我們進去吧。”
顧傾城冷冷看了他一眼,長槍一橫道:“城主既然叫我封鎖金色天堂入口,必然有合理的理由,你們趕快回去!”
阿飽再要說話,老魔法師猛然一腳將他踹了出去。他踉踉蹌蹌地跌了出去,突然對面傳來一陣逼人的森寒,讓他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收縮,身形宛如凍僵了般定住了!
寒意來自顧傾城手上的紫水晶之槍,同時也是來自她的眼眸。
映着這宏大的炎流與紫水晶之槍,一半是紅色,一半是紫色的眼眸,冷冷盯着阿飽,無論哪一種顏色,都刻着兩種含義:力量、決心!
阿飽忽然有了覺悟,若他再前進一步,哪怕只是一小步,顧傾城的紫槍就會毫不猶豫地刺下來!
這想法讓他的心倏然冷卻了,他並不敢去嘗試,去挑戰,因爲他畢竟只是個黎侏人,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不會的黎侏人。
傳說黎侏人會在天工城中接受鍛造之術,從而升格成太上黎侏人,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可惜,阿飽不喜歡打打殺殺,他也並沒有接受鍛造之術。
他一向覺得,只要我不去欺負別人,那別人也一樣不會來欺負我,這樣的話,又何必再去打去殺呢?那又要力量做什麼?
但現在,他卻無法這樣想了,因爲顧傾城的手中、眼中,便只有力量,要越過她,進入金色天堂,他必須要有更強的力量!
阿飽沒有力量。
他的嘴角中挑起了一絲苦笑,他覺得這很有諷刺意味,他不明白老魔法師跟阿暴爲什麼要讓他來面對顧傾城,難道是要賭顧傾城會念在故人的情面上,放他過去麼?
但顧傾城面容冷峻,卻絲毫都看不到有通融的跡象。
突然,他的胸口傳來一陣熱力,那隻小小的火精從他的懷中飛揚而出,歡快地在懸崖上飛舞着。它那小小的軀體映着飛濺炎流,便透出一層火烈的紅色,顯得它精神飽滿,興高采烈之極。
老魔法師眼睛一亮,道:“有辦法了!”
他在懷裡掏啊掏啊掏的,突然掏出一根細長的銀針來,笑眯眯地走到了阿飽的背後,柔聲道:“這是一千騰蛇幣買來的驚神針,有一點點疼,但是絕對會幫你打敗顧丫頭。你忍着點,一會就好了。”
他那笑容怎麼看都像是逮着了雞的黃鼠狼,讓阿飽心裡十分沒底。但現在他也沒有辦法,因爲他畢竟只是個連天工術都不會的黎侏人,想要戰鬥,想要勝利,就只有聽老魔法師的。
老魔法師絕不手軟,將那銀針直插進了阿飽的腦袋中去!
阿飽一聲大叫,就覺一陣絕不可容忍的劇痛從腦後筆直傳了進來,就彷彿有人揮着大斧,一斧將他的腦袋劈成了兩半一般!
他的意識跟視線一齊變得模糊,恍惚之中,彷彿有一團熾烈的火團向他涌了過來,迅速地沒進了他的心底。這火燒得他的心幾乎都焦了,但卻稍稍分擔了那劇烈的疼痛,反而有些好受起來。
阿飽喘息着,那失去的精神漸漸迴歸了來。
火精同樣隨着他的動作轉動着頭顱,阿飽忽然感覺不到懸崖下岩漿的熱度,那紅紅的激流看上去竟有些可親,讓他很想跳進去洗個澡。
他猛然省起,難道自己也變成了一隻火精了麼?
他急忙低頭,卻不由鬆了口氣,他的身子還是原來那個樣子,並沒有絲毫的變化。
耳邊忽然傳來老魔法師的話語:“打啊!打啊!快衝上去打她!”
阿飽不由自主地就舉起手來,一拳向顧傾城搗了過去。突然,轟的一聲響,一大團熾烈的火流從他的掌心中涌出,向顧傾城烈烈捲了過去。
這下不但顧傾城大吃一驚,就連阿飽也駭得呆住了。
但顧傾城已吸化紫雲蘇,完成了鍛造儀式之後,功力突飛猛進,早就晉身高手之列,此時手腕微擡,紫電一般的龍槍飆射而出,就在她的手掌中化身成爲一道凌厲的紫色旋風,剎那之間將那團火流消滅的無影無蹤,跟着一槍追襲,向阿飽刺了過來!
槍影還未及身,凌厲的風壓已撲面過來。
阿飽就覺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地向後跌了出去。老魔法師一把將他扶住,喃喃道:“看來還是不夠。”
他又抽出一根銀針,不同的是,這根銀針更細更長。老魔法師連片刻都沒有猶豫,狠命一針刺進了阿飽的後腦。
阿飽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嘯聲,他的臉突然紫漲了起來,身子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就要竄流而出一般,在他的皮膚下不住鼓動着。他的整個人狂躍而起,雙掌鋪天蓋地般擊了下來!
足足一丈多長的炎流從他的手掌中怒發而出,向着顧傾城炙燒而至。
顧傾城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她的身子斜處,已避過這一招的鋒芒,手中紫電龍槍翻卷,身隨槍起,化作一道紫色的旋風,向阿飽彈至!
這驚神針聚合了魔法、天工的精華,能夠將人的潛力在最短的時間內完全迫出,強行轉移到另外的魔獸身上。乃是著名的異寶之一。
一根驚神針就足以讓平庸的人成爲高手,何況兩根連運?
只是阿飽雖然身具強大的力量,但卻絲毫招數都不會,火炎之力雖然強橫,卻哪裡是身經百戰的顧傾城的對手?
紫飆般的槍風才至,便已將力量散亂的炎流撕開了一道口子!
就在這時,懸崖中一聲怒吼,一道粗大的炎流猛然卷空而上,怒噴而出。
顧傾城心神微分,那炎流來勢迅疾,已經到了身側!
饒是顧傾城如此修爲,卻仍然不得不避其鋒芒,身子電閃錯了開來。
阿飽卻毫不收勢,身子直竄進了炎流中,雙掌猛地壓下!
那炎流一噴之勢,簡直可以裂天,這時被硬生生地阻了去勢,登時一陣狂吼,猛地四散濺開!阿飽已被驚神針將他跟火精連在了一起,不懼火焰威力,就挾着這炎流亂舞之勢,猛撲而至!
他全身都充斥着驚神針激起的炎力,當真不鬥不快。
這一下威力何止強了十倍!
顧傾城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就算以她的修爲,都未必能擋得住這天地之威,何況,她並不想殺阿飽!
但又要破解這炎流,又要不殺阿飽,談何容易!
就在此時,一聲清脆的嬌叱響了起來:“不要傷我媽媽!”
一道紅影飛射而下,同時一泓潔白的光芒隨着她的身子幽幽如新出的弦月,將整片懸崖籠罩住了。那狂暴的炎流在這白芒的映射下,竟然也變得柔和起來,緩緩止住了去勢。
那紅影飛至,一腳踹在阿飽的身上,將他踹到了老魔法師的腳下!
阿飽一陣大聲的咳嗽,他猝不及防受了這一突襲,體內炎力登時紊亂,幾乎一口氣喘不上來。
他不想作戰,也沒有作戰的經驗,卻哪裡能應付得了這種戰鬥?
老魔法師的眼睛一亮:“地藏之力?阿嫦,是你?”
那紅影悄然落在顧傾城的身邊,對着老魔法師做了個鬼臉道:“我都在邊上看到啦,你們三個臭男人欺負我媽媽,尤其是你這個半人半鬼的傢伙,最壞的就是你了。”
老魔法師苦笑道:“我?我最壞?”
阿嫦跺了跺腳,道:“反正阿嫦討厭你!從第一眼看到起,阿嫦就很討厭你。”
老魔法師看着她,還要再說什麼,只見阿飽吃力掙扎着坐了起來,咬牙對他道:“你……你還有沒有驚神針?再扎我一下!”
老魔法師眼中閃過一陣異光,道:“你還受得了?”
阿飽苦笑道:“我想應該可以吧。”
他看着悄然立着的顧傾城,看着她背後耀眼的金光,淡淡道:“我一輩子沒什麼用,總該讓我做點什麼吧。”
老魔法師深深看着他,道:“世人往往容易被外表迷惑,但我卻相信你是天命者!你若想打開金色天堂,讓天工城的人有飯吃,那你一定能做到的!”
阿飽搖了搖頭,他緩緩站了起來:“我不想做天命者,我就想做個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用做的阿飽……但……”
他沒有再說下去。
昆莽看着湯時的那雙眼睛是他永遠忘不了的。
是的,無法忘記,這世界上還有忍飢挨餓的一批人,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地方。或許阿飽的力量真的很微薄,但現在他試着去相信,或許就是因爲他的這點力量,就能讓哪怕一個人能吃一口飽飯。
他咬牙拖着滿是傷痛的身子,向顧傾城走去。
驚神針是很霸道的法寶,刺激了人體潛力的同時,也消耗着他的生命、健康。
阿飽每邁出去一步,兩腿都宛如刀割着一般。
但他絕不停留。
老魔法師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紊亂,顧傾城的手握着紫晶龍槍,卻沒有動。
阿飽努力聚攢着力量,一拳轟了出去。
赤紅的火潮卷涌,從他的手掌上怒放而出,宛如一朵燃燒着的花。但這是一朵轉瞬就會凋落的花朵,這一點,就連阿暴都看出來了。
顧傾城並沒有躲閃,這一拳就這麼結結實實地轟在了她的腰間,一縷鮮血慢慢從她的嘴角滑下,滴在了阿飽的手臂上。
阿飽震驚地擡起頭來,急問道:“你爲什麼不躲閃?”
顧傾城笑了:“因爲就連沒用的阿飽都這麼堅持的事情,我忽然也很好奇,我也想看看,金色天堂究竟能不能讓天工城的人吃飽。”
阿飽大喜,收拳。顧傾城的身子一陣踉蹌,幾乎跌倒。這一拳並不輕。
阿飽急忙扶住,連聲問道:“你有沒有事?”他轉頭對着老魔法師大喝道:“你有沒有傷藥?”
老魔法師白了他一眼,道:“這點小傷還要用藥?過一會自然就好了!”他走到阿飽身側,突然伸手,將那兩枚驚神針拔了下來。阿飽一聲大叫,頭腦中一陣天旋地轉,似乎全身的精力都被他拔走了一般。而在同時,那團火影倏然從身體中抽離,竄回了火精的體內。
火精發出一陣哀鳴聲,變得沒精打采的,蹣跚着飛進了阿飽的懷裡。它彷彿也受了很大的傷害,一會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阿飽定了好久的神,方纔清醒過來,就見顧傾城素手緊緊握着紫電龍槍,凝目瞧着對岸金色天堂那遊離的金光,輕聲問道:“你說,我們真的能找到永遠收割不完的糧倉麼?”
阿飽沒有說話,他也凝望着那片穗穗的金光,緩緩道:“只要我們堅持不懈地尋找,一定能找到的!”
顧傾城輕輕點了點頭,忽然回頭,對着阿飽盈盈一笑,道:“有時候我覺得你也挺可愛的!”
她不等這句話說完,身子一縱而起,手中紫晶神龍發出一聲銳嘯,倏然竄了出去,正紮在先前老魔法師凝成的那團冰流之上。
顧傾城一聲嬌喝,手上猝然發力,那冰流一陣扎呀呀的爆響,被她挑的飛了起來,直向懸崖對岸投去!
蒼青色的冰流宛如一條無比長大的巨龍,瞬間就橫過了這條寬闊的岩漿河流。
老魔法師急道:“我們快些過去!”
幾人都是精神一震,急忙飛身而起,向那冰龍上躍去。阿飽身子才一動,便覺一陣頭暈眼花,幾乎摔倒在地。突然,旁邊伸過一隻柔軟的手來,將他的胳膊托起,顧傾城笑道:“快些走吧!”
阿飽心中一暖,金色天堂的光芒似乎透過冰龍炎河照了過來,一直照進了他的心底,他也笑了起來:“我們走!”
老魔法師最高興,飛快地跑在最前面,一面揚着那頂巨大的帽子,一面歡嘯道:“金色天堂,我來了!”
他身後,憤怒的阿嫦吼道:“死老頭,別擋着我的路!”
這幾十丈的路途轉瞬之間就走過,金色天堂的光芒,就在他們的身側。老魔法師的腳,甚至都已經踏進了那廣袤到無邊無際的麥田中去了!
便在這時,那虛無但無所不在的金光宛如活了一般倏然收攏了起來,迅速地爬高漲大,宛如一個巨大的金色水泡般鼓涌而起,麥浪起伏中,它懸浮在遼闊的碧空下,跟着一聲輕響,炸了開來。
飛騰的金色流芒宛如汁液般濺燒着,卻赫然組成了一張巨大的女人笑臉,一閃而沒,跟着,那金色光液宛如狂潮一般,向幾人捲了過來!
老魔法師的臉色變了,一路行來,驚險疊遇,但阿飽跟顧傾城從來沒見到老魔法師的臉色變得如此厲害!
兩人的心中升起了一陣不祥之感,就聽老魔法師撕心裂肺地大喊道:“地母神!地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