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明絕劍,鳳翼,羽化三千雷印……”
鋪天蓋地的黑水‘嗤嗤’地閃爍雷光,在相互交纏摩擦的過程中,發出炮仗一樣密集的響動。隨後天地之間突然響起一道鳳鳴,底下人只覺一股凌冽寒意侵入心底,眼見黑水急遽地演化,形成一柄柄閃爍着雷光的飛劍。
飛劍與飛劍之間由雷光牽引,以遞減錯位的形式排列,形成一副龐大的劍翼,也終於顯露出來黃紫韻的模樣。
衆修心神皆是一蕩。人對於強大的生物本能有一種敬畏,因這敬畏,哪怕黃紫韻只有八分美,在其眼中也會變成十分,何況她本來就有十二分呢?
黎元放雙目帶彩,舔了舔脣說道:“女劍修就是夠味!”
衆人表現盡入莫雨真人眼底,她忍不住哼道:“看也知道湛臺有多麼着緊此女,你敢對她動心思,也不怕被抽魂煉魄,永世不得超生?”
“牡丹花下死,不得超生就不得超生……我看你是嫉妒罷,可惜沒人看得上你這老女人……”
黎元放斜睨她一眼:“你不是和那邪公子曖昧難明麼,現在大可趁水族不注意,悄悄溜去,那位邪公子正與青州交戰,說不定火頭正旺呢!”
“黎元放,你想死的話,老孃可以成全你!”
莫雨真人俏臉一寒,杏目圓瞪:“水族應該很願意帶一具真人的屍體回去邀功!”
兩人原本就勢同水火,尖銳的言詞挑起了雙方的怒氣,若非場合不宜,恐怕早就打起來。
底下水族大軍躲在水中,嘻嘻哈哈看着修士們內訌。
秦猛並不是很能理解修士爲何自己打來打去,訥訥問道:“大帥,這些狡猾的人類到底還打不打?怎麼自己打起來了?”
秦重大笑說道:“不要急,讓他們打,水下清涼,躲着不好麼?”
秦猛撓撓頭:“大帥,您不是很喜歡打架麼……”
“你這小子!”秦重翻了個白眼,心裡卻想道,這叫湛臺的修士小子手段層出不窮,若不是黑龍珠,老子早就敗陣了。
他望了望黃紫韻身後的劍翼,復又暗忖:這小姑娘顯是劍齋來的,怎麼劍齋兵力充裕到可以支援這裡了麼?也不知道局勢如何,若是事不可爲,還是要及早抽身爲妙,不可讓我水族精銳在此大大折損。
……
“很美,配上你的樣子,就更美了……”湛臺神秀神情平淡如水,輕聲說道,“可是想殺我還不夠,難道你付出性命的覺悟,就只有這一點程度麼?”
他俊美無儔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失望,他擡起手來,仿似隔着虛空摩挲她的臉龐。
一根紅彤彤的羽毛自空緩緩飄落,落在生機妙樹上,宛如平靜的湖面泛起一絲漣漪。
只見那羽突然焚燒,只聽‘鏘鏘’二聲,天地之間又響起一道鳳鳴。
“那……那是什麼?”
衆人驚呼,使得對峙的黎、莫二人消歇,循聲去望,心神紛紛巨震:“荒古神禽,炎之精靈火鳳?”
鳳鳴之後,生機妙樹上,一道橘紅之火沖天而起,首先伸展的是羽翼,結構層次分明的雙翼鋪展開來,約有十丈左右,隨後是鳳身,由橘紅之焰熊熊燃燒而成。隨後便是長長尾羽,約三丈,尾端燃燒一團熾熱火焰。再來鳳首鳳喙鳳目,鳳首上一綹羽冠朝天衝,皆似畫中躍出般栩栩如生。
鳳目如芒,透着高貴優雅,又有一種萬禽之王的睥睨,俯瞰衆生。
它在生機妙樹上踱了兩步,眼神落到黃紫韻的身上,發出兩聲嘲笑似的尖鳴,似乎在它眼中,黃紫韻身後那一對黑漆漆的劍翼實在醜陋不堪,它優雅地擺翼,身形躍然而起,在空中一個盤旋,便帶着焚天的火焰衝向黃紫韻。
黃紫韻纖指並起,身後劍翼脫出大半,化成漫天劍雨,呼嘯着迎向火鳳,豈料那火鳳看似威武無雙,卻毫無抵抗力的被劍雨洞穿,潰散成一縷縷的焰火。
然而不待衆人心中升起荒謬,那些焰火沒有停下,越過飛劍後,又是一聲清鳴,焰火自主地聚合,只見得火鳳浴火重生,尖長的鳳喙重重啄出去,若被啄個正着,腦顱都會碎裂。
黃紫韻不慌不忙,身後小半劍翼迅捷地護住身前,鐺鐺兩聲,隨着數柄飛劍碎去,卻復化爲黑水,纏繞上火鳳。
“嗤嗤——”
五行之中水克火,然而火鳳勢強,黑水勢弱,很快就在高溫下蒸發一空。
這時脫落的劍翼迴轉疾刺,再度將火鳳擊潰,劍翼恢復的同時,便斬出漫天的劍氣,漫天焰火仿似有生命般靈巧躲過,於半空重化火鳳。
火鳳昂首發出一聲清越的鳴嘯,雙翼忽地急擺,只見羽翼前端驀然激射螢火般的小火鳳,密密麻麻仿似流星雨一樣落下。
劍翼擺動來擋,小火鳳卻是無孔不入,很快黃紫韻身上的護體靈光就被擊破,她的身形被擊得節節後退,臉色更是蒼白。
火鳳非常得意,羽冠微微顫動,鳳喙一張,一團橘紅焰火急遽膨脹,轟然撲擊而去。
眼見黃紫韻被焰火吞噬,底下人宛然一嘆,其實他們心底還是想見到湛臺神秀吃個大癟,誰讓他方纔放下狠話,得罪了所有人。
湛臺神秀的神情有些怔,有些難過:“結束……了麼?”
“錚錚——”
就在此時,虛空陡然爆發劍鳴,仿似有一團颶風自黃紫韻身上爆發出來,焰火方纔與其接觸,便被颶風撕成碎片。
鬥到如今,黃紫韻終於從傳承劍意的副作用裡清醒過來,她的眸中閃過一抹譏誚,劍翼略一抖動,身形突進,本命飛劍突然激射,彈指間,洞穿了火鳳那不可一世的鳳目。
火鳳潰散成焰,黃紫韻展開劍翼,劍指靈活地上下翻飛,在她的操控下,劍翼脫出,化成劍雨,精準擊潰小團焰火,同時黑水再現,包裹小半空域,但有零星焰火復生,便會被黑水撲滅。
湛臺神秀眨了眨眼睛:“醒了麼?”
黃紫韻旋過身來,望了望果實已然無多的生機妙樹,神情平靜說道:“生機妙樹若失去生機,自然會枯萎死去,你遠沒有你以爲的那麼強大,竟將此當做心願,不覺好笑麼?”
“你跟那些劍修在一起久了,行事也越來越像劍修。”湛臺神秀微微一嘆,“我不喜歡你這樣的變化,還是喜歡你恨我的樣子。”
“這難道不是明證?”黃紫韻一抖劍翼,身形便閃動,攜漫天黑水鋪天蓋地壓下,伴有水雷嗤嗤的悶響。
湛臺神秀捻道印於前,蒼色氣場驀然蒸騰,形成壁障擋下。
然而劍翼呼嘯掃過,發出轟然巨響,壁障片片殘碎。黑水狂涌,朝湛臺神秀兜頭照下,帶着驚愕神情,他的身形轟然落入海中。
黃紫韻凝立虛空不動,她垂首望了望手掌,這就是力量!
未待她細細體會,海水倏然間向上噴涌,湛臺神秀自水中浮現,他形容如舊,衣飾仍然齊整,嘴角噙着一抹莫名的笑容,可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臉色比方纔更蒼白了一些。
“我曾夢見你我走在鳥語花香的亭臺樓閣裡……”
海水擡着他升到了與黃紫韻的齊平的高度,往前踏出了一步,虛空長出了許多花草,另有古色古香的木質屋宇漸漸顯形,果然是鳥語花香的亭臺樓閣。
“我曾想過若是當初沒有殺了你的親人,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樓閣的窗臺外忽然傳來‘咯吱咯吱’銀鈴一樣的笑聲,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十六七年紀的姑娘歡笑着奔跑在遊廊裡。
湛臺神秀站在樓閣上,微笑着向她招手。
“神秀哥哥,太好拉,你又來看我拉……”
音聲雖然稚嫩,卻透着別樣的嬌媚與活潑,兩種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味道集於她一人身上,卻絲毫不會顯得突兀,有種渾然天成的韻味。
“無恥之尤!”
黃紫韻望着這一幕場景,只覺腹中翻涌,直欲作嘔,劍心起伏,動盪不休。她心念一動,劍翼解體,化作漫天劍雨。然刺過虛空,卻沒有任何動靜。
場景如舊變化,小姑娘轉眼上了閣樓,一臉喜笑顏開地拉着湛臺神秀的手,嬌憨說道:“神秀哥哥那麼久都不來看人家,真是太可惡了……”
湛臺神秀淡淡一笑,輕撫她秀髮,並遞過去一個長長的錦盒說道:“聖地事務繁多,整日天南地北奔波,哪裡有許多空暇。已晉入凝竅了麼?這是我答應過的,天工坊出產的清水劍,其內祭煉十三重禁制,可發水行真雷……”
黃紫韻銀牙幾乎咬碎,飛劍來回反覆地刺,卻不能破壞,她眸子冰寒如刀,突然收回劍翼,劍翼化回黑水,雷霆沖天而起,涌入本命飛劍裡。
“太好了——”小姑娘太高興了,又是跳又是笑。遂取了飛劍出來細細把玩,愛不釋手。
“紫韻……”湛臺神秀忽然開口。
“嗯?”小姑娘擡頭望向他,笑得眯起了眼睛。
“幫我一個忙可好?”
“好呀好呀!”
“我要送你去一個地方,那裡的人都是你最喜歡的劍修……”
那是一切的開始。
不知多少黑水融入飛劍裡,飛劍由原本的紫色變成了深沉的黑色,宛如其內蘊藏着無盡的深淵一樣。
她不知何時來到生機妙樹上空,飛劍重重刺入樹幹中心位置。
“唔——”
湛臺神秀悶哼一聲,話語便頓止,繁花閣樓消散,他怔怔望着她:“爲什麼?”
生機妙樹的本源被黑水吞噬,從中裂開,枯萎,化灰。
黃紫韻飄着來到他身前,輕聲的說:“你的故事到此爲止了。接下來哪怕只有幾日,我想自己編。”
湛臺神秀眉心忽然出現一條血線,他神情柔和,帶着淡淡笑容,伸出手去撫着她的臉頰:“緣深緣淺,路長路短,看過就好!走了……”
血線倏然龜裂延伸,風一吹動,他整個人就化作粉塵飄散。
“我本爲塵,不如歸去……”
ps:這個場景靈感來自四大名捕,在腦海裡構思了無數次,終於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