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靈霜話落,衆人便急忙四處查看,依然沒有發現冰靈果的半點蹤跡。
沐靈霜站在溫泉池邊,越等越心急。冰靈果沒了,究竟是被何人取了?她曾於沐家的藏書閣裡看過關於冰靈果的記載,冰靈果樹原是一根藤蔓,如今竟是連根莖都未剩下!
還有這滿地的花草,從那些不小心拔壞的根莖來看,她也知被人拔走的必是極珍貴的草藥!究竟是什麼人,竟這般連一棵可看的藥草都未給她留下!偌大的山洞,空空如也!
好!好得很!
所有的費盡心機,都不及旁人一個捷足先登!
又掃視一番,沐靈霜將目光落到溫泉池中心凸起的那片區域上,那裡剛好可以站下一個人。
“阿雨,你去那邊看看。”
她這順口如使喚下屬一般的吩咐,安雨聽得很是不暢快,卻又不得不應聲,“好。”起步一躍,藉着池邊的岩石穩穩落到溫泉池中央。
蹲下去,伸手捻起一塊泥放到鼻尖聞了聞,遂眉頭一皺,又將地上的白色碎石撿起來,霎時間便覺一股冰涼透過指尖。
安雨微詫,寒冰石?
有如此多碎屑……安雨再伸手探了探旁邊的溫泉,竟比尋常泉水還要涼上幾分!這麼說,由這塊區域向四周擴散開來的溫泉水中,必有着大量如此的寒冰石碎塊!
“靈霜,這處原是有一塊極大的寒冰石,不過好像被人毀了,可與那冰靈果有什麼聯繫?”
“你過來,我去看看!”
安雨聞言心下一怒,好個沐靈霜,當她是探路的麼?卻依舊好態度的應,“好。”語罷人已躍回。
沐靈霜並未馬上過去,而是拿出一方手帕遞給安雨,溫柔的笑笑,“吶,給你,擦擦手吧。”
安雨面露微笑的接過,“謝謝。”心中卻冷笑一片。
沐靈霜,貫會做的不就是收買人心?
“我知冰靈果生長習性,那我便過去了。”
安雨點頭。
你都說要過去了,這裡還有誰能攔着不成?既知冰靈果的生長習性,爲何不一開始便自己去查探?惺惺作態!
安雨的心理活動如何沐靈霜並不知曉,倒是在心裡嗤笑了一番。這些人,不過給點好處就能拼了性命的爲她付出,果然是生來便命賤!
沐靈霜修爲不高,但從池邊到池中,卻還要以一種自認爲翩若驚鴻的姿態。自然,她這一番白裙長髮的半空飛舞,在那些原就對她癡迷的人眼中也確有幾分仙人氣韻。
剎時,驚歎聲不斷。
多是些真不愧是沐家少主,這等風姿怕是世間再無人能及云云。
聽得安雨想笑。
無人能及?且不說遠的,不久前她就見過一個,雖說那也是個令她討厭的女人,但比起沐靈霜這個假仁假義之輩來,她至少行事還算光明磊落,若不喜誰,就不給誰好臉色,斷不會像沐靈霜似的,分明討厭至極,卻還要笑臉相迎,做出一副全世界她最大方最溫柔的樣子來!
沐靈霜如安雨一般蹲下去,拿了方手絹放在手中捂着鼻子,像是面前都是什麼髒東西一樣。安雨心下不由輕嗤,不過一些泥土和石頭,還能有多臭?旁人受得,她就受不得?這世間就屬她最金貴?
沐靈霜只看,卻不動手,這地上的白色石屑,想來便是寒冰石,卻見一張樹葉模樣的東西在這塊區域邊緣,就着手絹撿起。粗粗看去與尋常樹葉沒什麼兩樣,翠綠中有些泛黃。但仔細了看,尤其是將它對着亮光處看,竟是晶瑩剔透得如同水晶一般。
這是冰靈果藤蔓上落下的葉!
如此說來,這裡當就是冰靈果藤的生長之地,瞧着這些碎屑,這塊寒冰石當是極大的。據聞寒冰石堅硬無比,又是什麼人竟有此能耐將它毀成了這般?
安雨不是沒懷疑過楚逸,但這些天她都派人守在酒店外,從未見楚逸出過酒店大門。可除了他,她實在想不出什麼人還有這樣的本事。
難不成,是武光社?
據說那個武重夕的修爲極高,莫不是他?
沐靈霜正想着,就聽一人道:“靈霜,不必再找了,冰靈果早已被人取走。”
擡頭看過去,見一人站在安雨身側,溫潤如玉,柔和如斯。
沐靈霜微皺一下眉,楚梟?他來這裡做什麼?而且,她怎麼瞧着他像是在忍受着什麼一樣?
楚梟的神情看起來與平日裡沒什麼兩樣,但沐靈霜知道,從來在面對她的時候,楚梟的眼底都是帶着喜悅的,斷不會像現在這樣,強裝出笑意。
楚梟自是在忍耐。
從山洞回去後,他全身就莫名的長了紅疹子,一堆一堆的,單是看看就難以忍受,更況還奇癢無比!不管找了多少人來診治,都看不出任何問題,皆說只是尋常的皮膚過敏,忍忍就過去了!他自然不信這些庸醫的鬼話,他又不是沒腦子,誰皮膚過敏會獨獨留臉和露出來的手是完好的?
楚梟心中怒不可遏。
若非實在癢得難以忍受,他也不會到現在才趕來!他總覺得這個山洞有問題,或者該說是這個山洞的空氣有問題,若是讓靈霜也遭受他身上的苦楚,她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孩子如何受得了?是以強忍着他也要趕過來。
沐靈霜躍回池邊,冷冷看他,“你來幹什麼?”態度有幾分不耐煩。
楚梟臉上的笑僵了一瞬,他如此不顧自身也要過來找她,就得她這般冷待?
沐靈霜看他一眼,突然放軟了語氣,“你剛剛說冰靈果被人取走了,是什麼人?”從小就被這個人糾纏着,她煩都煩死了!好不容易因爲他出國安靜了這麼些年,如今卻又回來!不過楚梟的身份,倒還有些用處,她並不打算與他鬧得不愉快。
楚梟深知她是個貫會僞裝的女人,虛僞至極,但他就喜歡這樣的她,“靈霜想知道?”
“你說呢?”
“明天中午盛世皇朝旁的回滿樓七樓五號包廂,靈霜來尋我,我自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掃一眼她身後的四五個黑衣女人,楚梟邪邪一笑,“當然,我指的是靈霜你一個人前來。”
“你想幹什麼?”
“靈霜這麼着急做什麼?我能幹什麼?不過就是想好好與你敘敘舊,我出國也快有十年,咱們都這麼多年沒見了,說來小時候你還常常來無邊海域尋我玩,咱們自小相識,總不至於連這點敘舊的情分都沒有了吧?”
他提起這個,沐靈霜就不由想起當年。自小便聽長輩說楚家如何如何,說她生來便是要做楚家主母的。而那時,楚逸這個楚家嫡子傳出那樣的命格,還有一個死劫,是以好多人都說,楚家將來的家主之位,怕是要由養子楚梟來繼承。便是楚家人,好些都如此認爲。是以,她也以爲楚梟能繼任楚家,哪承想,突然有一天,離家多年的楚逸突然歸來,一舉便拿下楚家家主之位,行事雷厲風行,不過月餘便將所有反對的聲音壓下。
楚家家主繼任那日她也在現場,遠遠瞧見少年俊逸無雙的面容,再之後又親眼看到他排除異己時沉穩狠辣的一面,她便迷戀上了他,從此一發不可收。
她告訴自己,那纔是她沐靈霜要嫁的男人!而後便慢慢疏遠楚梟,初時還有些麻煩,不過沒多久楚梟便出國,偶爾回來也是匆匆見一面,如此,這麼多年過得也算相安無事。
只是現在,楚梟回來了,她尚未拿下楚逸,斷不能在此時出亂子,先穩住他往後再做打算。
對他笑笑,“怎麼會?明日何時?”
“下午五點,晚餐時間。”
“好,到時我去找你。”
“我等你,靈霜可莫要放我鴿子,否則……”
沐靈霜擡眼看他,卻見他臉上依舊是溫潤的笑,“開個玩笑,你縱是放我鴿子,我也不能如何不是?難不成我還能將你綁了毀掉不成?”
分明是帶着笑說的玩笑話,沐靈霜卻莫名的打了個冷顫。
她不知道這些年楚梟在外都經歷了些什麼,但她記憶中的楚梟,縱是有些小心思,人卻不壞,尤其對她極好。
或許,是她多想了吧。
“既然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便不要多待,一道回吧。”
沐靈霜並不想與他一起,“來都來了,我想再四處探探,說不定還能發現些蛛絲馬跡,你若忙便先回去。”
楚梟原還想再堅持,但身上實在是癢得厲害,若非顧及形象,他都要擡手往身上撓了。
忍得額頭盡是冷汗,身側緊握着的雙拳青筋直冒,“好,那你別在此處待太久,我走了。”說着不等沐靈霜迴應便轉身快步離去,讓沐靈霜疑惑不已。
凡與她待在一處時,楚梟都是能將時間拖多久便拖多久,從未像現在這樣,好似巴不得快些分開似的。
見她皺眉,安雨一邊幸災樂禍於她招惹上楚梟這個麻煩,一邊假裝寬慰,“靈霜別多想,或許楚二少當真有什麼急事吧。”
對上沐靈霜略微不善的目光,安雨依舊笑,“你別誤會我的意思,以我倆的關係,我自然知道你心裡那個人是誰,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太擔心冰靈果的消息,明日你與楚二少見面,以他對你的在意,必會全然告知你。”
一番話,順利將沐靈霜的虛榮心給引了出來。
楚梟雖不是楚家家主,但他作爲楚家的二少,身份地位自都不低,更何況他還有一個好名聲,在圈內,誰人不讚楚家二少最是儒雅有風度,學識淵博還從不盛氣凌人,也是好些世家大族女子的如意郎君人選,能得這麼一個人癡心對待,沐靈霜心裡自是虛榮的。
“但願如此,走吧,我們也回去。”
“你不是還要繼續找找?”
沐靈霜停下看她,“阿雨,我當你是好朋友,誠心相待,你可莫要在我面前耍什麼小心思,我不信你連我實是不喜歡與楚梟一道都看不出來。”
安雨心下冷哼,倒還不算太傻,面上依然不顯分毫,露出幾分委屈,“我這不是以爲你真要再找找麼?哪裡會聯想到那楚二少身上去?再說了,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我能在你面前耍什麼小心思?”
“好了,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回去吧。”
恰是此時,山洞一陣陰風颳過,安雨揮出的火光一瞬盡滅,隨即便有陰慘慘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我死得好慘啊……我死得好慘啊……”
“冤啊……冤啊……冤啊……”
“留下吧……留下吧……我一個人好孤獨啊……”
……
“啊!有鬼!有鬼!”
“有鬼啊!有鬼啊!”
……
山洞中亂成一片,沐靈霜急忙拽着安雨的手臂,整個人嚇得不行,“阿、阿雨,怎麼、怎麼回事?”
安雨原還有些緊張,但看到向來在人前都努力維持着高貴淡雅的沐靈霜這般驚慌失措,一瞬間心中的優越感便蓋過了恐懼。
隱世家族沐家少主,竟是個連鬼都怕的人,這是件多麼值得開心的事啊!畢竟從來只聽說鬼怪怕修行者,還從未聽說修行者忌憚鬼怪的。
黑暗中,安雨脣角彎起一抹譏誚的弧度,拍着沐靈霜的手背,“不用擔心,不過些不入流的鬼祟,傷不了我們。”
這時,有不少想要英雄救美的人朝她們的方位跑來,同時還不斷喊着,“沐少主別害怕,我等會護住你的!”卻是自己都在發着抖。
自然,山洞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貪生怕死,亦有不少修行者大喊:“不過是些孤魂野鬼,我等修習多年,還能怕了?”
有人站出來,其他人不管是當真有着修行者的氣勢也好,是爲自身安危着想也罷,已有不少人出手,一時間,鬼祟的哀嚎聲佈滿整個山洞。
安雨揮出一道火光,“走!出山洞!”
沐靈霜直直拽着她的手臂,安雨自己心中也有少許害怕,畢竟這是鬼叫,又不是別的什麼東西,所以安雨出手的成效並不大,又不能將沐靈霜甩開,便只能忍着將她一併帶出去。
“其他沐家弟子呢?”藉着火光,沐靈霜只看到一個沐家人擋在她身後,一時憤怒不已。
這些個狗東西,關鍵時候只顧着自己,待回去定要她們好看!
“少、少主,其他人都去對付鬼祟了,屬下先護送您出去。”黑衣女人知她脾性,若是不這般說,其他人怕是不會有好下場。當然,這麼做並非是她有多心善,而是其他人若遭難,她必也不會好過。
在沐靈霜這裡,一個人錯,就彷彿所有人都是錯的一般,要不要責罰,都得看她的心情。
好長時間過去,嚴苓在山洞外的樹上都睡了一覺,才見一羣人狼狽的出來。
循聲看去,見人羣中的沐靈霜一身白裙髒得不成樣子,頭髮凌亂臉上還被些泥垢沾着,哪還有半點往日裡仙氣飄飄的樣子。
嚴苓頗爲愉快的打了個響指,小聲道:“叫你說本姑娘半瘋,看現在瘋的是誰!”樂完,嚴苓擡頭看向夜空。
時間也不早了,她也該尋個地方去睡覺。至於沐靈霜,有機會再來教訓,待明日睡醒後尋個時間去見見大表姐,她便要啓程去尋師父了。
從道林前輩那裡,她知道師父原是去保護楚家家主的,只是不知爲何到現在都遲遲未歸。她知道師父是以救她爲條件才答應道林前輩的請求,也知曉了那時師父爲何會說只要她待在陵江,便不會有任何危險,原是他早已交代道林前輩照拂她。
這件事,她不怪道林前輩,因爲說到底大家也是沒什麼交情的,道林前輩會提條件才肯救治她,實則也情有可原。她怪的,是她自己,若非她行事莽撞讓自己受傷,師父也不用爲了她遭這一番罪。
師父平日裡瞧着雖是吝嗇一些,爲了一個空間戒指硬是不將茅山掌門的位置傳給她,實則待她是真的好。
再掃那羣人一眼,嚴苓轉身便躍入叢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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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海市某個大酒店房間中,許天翹着二郎腿看着坐着自己對面沙發上的兩人,譏諷道:“不知兩位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小天,這麼多年了,你當真不肯回家?”
“家?呵,那是什麼東西?”
“快有十年了,你要鬧脾氣也該有個限度,今天,你必須同爲父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