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芣苡從盛世皇朝回到公寓已臨近晚上八點。
拿着杯子倒了一杯溫水,一手端着水,一手拿着手機走向陽臺,撥通電話。
待聽到電話裡熟悉的聲音後,嘴角微微上揚,“阿逸,可是到了?”
“嗯,到了。”本是想着待兒子的事處理完再與她打電話說一聲,不承想她先打了過來,楚逸覺得意外的同時,又有些驚喜。
“事情忙完了?”
於是臺下衆人只見自家素來清冷的家主聲音變得愈發輕柔,神情也透着幾分愉悅。
莫說其他人,便是一直對他意見極大的楚梟都驚異非常。
眼底閃過一道光,或許,楚逸對那個女人的在意遠在他預料之外。這對他來說可不是件壞事,楚逸對那個女人越在意,於他就越有益。
頃刻間便毀去他十幾年大半的努力,他必也要楚逸嚐嚐失去的滋味!
“嗯,此時在公寓。”穆芣苡說着,略微擰了下眉。
以她的敏銳感知力,便是楚逸使了手段將大部分聲音掩蓋,穆芣苡也能聽到少許。依着她對楚逸的瞭解,在得知楚梟的心思後,自是不會再允許他逍遙。
雷厲風行,果決狠辣,世人從來便是如此評價他。
這樣的楚逸,自當會在第一時間將敵人拔除。
穆芣苡大抵能想到楚家此番是何場面,她這般並非是不贊同楚逸的做法,而是在擔心他的病情會因此而復發。
前世裡她便見過他在動手殺人時愈殺愈興奮的模樣,若是他在衆人眼前控制不住情緒,於他的影響必然不好。
世人眼中的他,就該是高高在上的。
“你可……還好?”猶豫一下,穆芣苡還是決定問出來。
楚逸先是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別擔心,沒事。”五個字,輕柔中帶着絲絲寵溺,只是楚逸自己未發現而已。
然他未發現,電話另一端的穆芣苡卻深深的感受到了。
心臟狠狠一跳,似乎在不知不覺間,他們的相處便這般自然了。儘管他們誰也不曾說破這一點。
穆芣苡的心情有些複雜,分明什麼都不記得,分明他尚有很多疑問,卻什麼都不問的就如此待她。她想,若換作她,在什麼都未弄清的情況下,斷不會對一個人如此,甚至於,沒有任何緣由的便給予對方信任。
她做不到,可他做到了,如何能不讓她感動?
穩穩心緒,穆芣苡道:“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完的,斷不可心急。”
她大抵也能猜到他因何而急着肅清楚家,只是此時她不在他身側,便只能以此來提醒他。
“嗯。”知道她是在擔憂自己的情況,楚逸的心突然柔和起來。
手撫着小阿錦的發頂,想說什麼,動動脣便將欲要出口的話收了回去。
又一次,楚逸直覺所有事皆須得他自己去探明。
“……那,忙完便早些休息。”穆芣苡頓了一下道。
適才那一刻,她其實想問阿錦可還好,但話到嘴邊又給阻了回去。
小阿錦身體方有好轉,穆芣苡不放心也是當然,只是擔憂楚逸會因此又一次情緒失控,這才止住。
夜色中,穆芣苡垂眸看着手中的水杯,心中皆是對自己兒子的愧疚。
從前沒能保護好自己,以致阿錦得那樣一副身體,而後又未能守護好他們的家,甚至於在最後,她自私的留下阿錦一人。若非此番得以歸來,阿錦便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而他那時還兩歲都不到。
如今歸來了,她卻又要因着顧慮長遠,未能將阿錦帶在身邊,甚至於還讓小小的他爲着她操心。
只餘心疼和愧疚。
或許,她要做的事也該加快步伐了,不能讓他父子二人等太久。
不知爲何,她分明什麼都沒說,握着手機的楚逸卻莫名知曉她在想什麼,甚至能感覺到她此刻的心情。
脫口而出:“明日便要拍戲,莫言多想,好好休息。”
穆芣苡也明白,想得再多於事情實則並不會有多少影響,她就是在這一瞬間,許是因爲聽着他輕柔的聲音,許是一下想到了當初,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緒而已,緩緩便好了。
掛斷電話後,穆芣苡又拔了一個出去,待接通她便問:“您可知何人能製出於瞬息間讓人修爲盡失半小時的藥?”
電話另一邊,正是不講義氣將小阿錦丟下,此時欲趕去青天幫守着看熱鬧的道林。
聽到穆芣苡的問話,道林的腳步狠狠一頓,立馬嚴肅起來,“你在何處見過這種藥?”
“所以,您確是知曉?”穆芣苡原只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他竟真的知道,一時有些激動。
她會如此問,其實不是毫無緣故。這種無色無味又能使人於瞬間失掉半個小時修爲的藥,前世裡她便見過。
即便懷着阿錦將要足月,依照她那時的修爲也斷然不會如此輕易就着道。
若非驟然失去修爲,又恰遇紫玉閉關,她如何會毫無還手之力?好在阿逸剛好回來,否則她怕是要難逃一劫。
當時出手之人着黑衣戴面具,她不知身份,後來也未能將這人的身份查出來,直到楚梟回國,出現海市南郊密林那一幕,她才懷疑當初出手傷她的許便是他。如果不是在山洞裡聽到楚梟的話,而能拿出那般藥物的他又連她揮出去的癢癢粉都察覺不出,她怕是還未能想到楚梟身後許還有人一事。
這個人,於前世裡欲要取她性命,又於今世中要置阿逸於死地,必然就是他們的敵人。
而這個敵人的存在,她直到現在才發覺,這是件多麼可怕的事!
道林臉上的情緒是從未有過的悵然,似是在回憶着什麼,“這世間能製出這種藥的,只有一人。”
穆芣苡神色一凜,“誰?”
“爲師的師父,也便是你的師祖,普熙。”
普熙?師祖?他不是八十年前便不在了?如何能在八十年後的今天再次出現?
普熙其人,說來還是玄醫門所有弟子中的異數。玄醫門正統術法他絲毫不感興趣,卻偏生喜好專研一些稀奇古怪的藥方,從他手裡出來的藥,可謂千奇百怪。
若說此藥由他所制,穆芣苡自是毫不懷疑,可關鍵是,他分明已作古多年,如何又會在八十年後再出現只有他能制的藥?
“是否是……”
穆芣苡話還未說完,就被道林打斷,“丫頭啊,爲師知道你在想什麼,但爲師告訴你,絕不會是你想的那樣。諸如此類能於瞬息間讓人修爲盡失的藥,保存期限大多不長,又怎能八十年後藥效不變?更況當初因爲這個藥太過陰狠,若被有心人拿到必然要生禍端,師父便決意不再研製,也將從前研製好的一併銷燬,這是我親眼所見,所以這世間斷不會再有此藥。”
“你還沒告訴爲師,你在何處見過這種藥?”
她能主動詢問於他,便是說她已漸漸原諒他當初算計過她一場的事。道林有些感嘆,也有些高興,同時因着她乍然提起這種他幾乎都快忘了的藥物,又有些擔心。
穆芣苡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他,“不日前阿逸便是因爲此藥,纔會受傷昏迷。”
道林皺眉,“歌兒?”
又聽穆芣苡繼續道:“還有,前世裡我會受傷致使阿錦生下便身子極弱,也是因突然失去修爲毫無還手之力。”
道林沉默片刻,才鄭重道:“此事爲師去查查,你也莫言太擔心。”
電話掛斷,道林也沒了去看熱鬧的心情。
看來他得回玄醫門一趟。
穆芣苡縱然心有擔憂,但有道林的提醒,她表也不必像無頭蒼蠅一般亂竄,至少已知此藥爲何物出自何處,便是查也有了方向。
*
無邊海域,楚逸在一場凌厲手段中接了個令其他人驚訝不已的電話後,便淡定帶着小阿錦回了他一人獨居的樓閣。
正準備踏入樓閣之際,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拿出來點開,待看清短信的內容,眼眸劃過一抹意外和深邃。
一條來自穆芣苡的短信。
楚逸才知曉楚梟手中的藥原是玄醫門普熙所創,世間也只普熙一人懂得製作之法。
既然普熙離世之前便不再研製此藥,也將之前研製的都毀了,那如今出現的,又是從何處來的?
楚逸冷肅着一張臉,停下腳步吩咐身後的柳竟,“派人查查玄醫門普熙及與他相關的一切,我要知道在他死之前都接觸過哪些人,在他死後屬於他的東西又都在哪些人手中。”
柳竟一愣,普熙?
想了好半晌纔想出普熙是何人,恭謹垂首,“是,家主。”
待楚逸領着小阿錦走進樓閣,關安寧才一把拍在柳竟肩頭,靠過去問:“柳竟,這普熙又是什麼人?”
溫熱的氣息噴在柳竟臉上,讓他狠狠僵住,而後一腳踹在關安寧的小腿上,“蠢!”
看着他憤憤離去的背影,關安寧抱着腿跳了兩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蠢?”然後衝着柳竟的背影喊:“我說柳竟,你毛病吧?你踹我我忍了,但你居然罵我蠢,這我可忍不了!”
關安寧剛一快步準備追過去,就見柳竟一躍而起,眨眼間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關安寧:“……”他又不會吃了他,犯得着跑這麼快麼?
卻沒注意到,柳竟離開時紅透了的一張臉。
*
樓閣中,楚逸立於一樓客廳處,對小阿錦道:“我的房間和書房皆在三樓,二樓無人居住,三樓亦還有空房,你可任意尋一間住着。”
小阿錦看着這陌生中又透着熟悉的房屋,目光定在二樓樓道口往左的第二間,“爸爸,我住那間吧。”
模糊的記憶中,那裡原是要給他做房間的。
楚逸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微微擰眉,“二樓?”
這小小的一團,若住在與他隔着一層的二樓,他如何能隨時照看?萬一磕着碰着怎麼辦?
“爸爸,不行嗎?”
見他如此反應,小阿錦以爲他不同意,依照小阿錦的乖巧,往日裡若是父母不願的事,他亦不會去做,但那個房間是他媽媽當初準備給他的,縱今時不同往日,他也依然想住在那裡。
就算是對往昔的懷念吧。
看小孩一副着急生怕他不同意的樣子,楚逸神色微一鬆動,“隨你喜歡。”
又不放心的交待:“如果需要什麼東西,就打關安寧的電話,或是直接上樓找我,我若不在,不要到處亂跑,最好別出這棟樓……算了,你還是隨我一起上樓吧。”
交待一通,楚逸還是不放心。
小阿錦看着他這樣,又一次紅了眼眶。
原來有爸爸的關心是這樣的感覺。
楚逸注意到他紅着的眼眶,輕輕一嘆,彎腰抱起他往三樓而去。
*
第二日一早,穆芣苡正準備出發去片場,便接到了許絮的電話。
“芣苡,起牀了嗎?”
“嗯。”穆芣苡應了一聲,轉而覺得這般有些冷淡,又補充,“正準備去片場,新劇今天開拍。”
電話那邊,許絮似是頓了一頓,才高興道:“恭喜你啊芣苡,昨天我看了《妖葉》,你那裝扮真漂亮。”
穆芣苡纔想起昨晚是《妖葉》的首播。
“謝謝。”
這“謝謝”兩字,讓許絮聽出了少許生疏來。
低低一嘆,芣苡她,是真的變了,變得和他們都生疏起來了。不過她知道,芣苡這般並不是因爲成名了看不上他們這些從前的老朋友。
她只是,像是突然之間不知該怎麼與他們相處而已。
“芣苡,半個月後我結婚,邀請你來喝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