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安見過穆芣苡,早已知曉她與楚逸的關係,然即便如此,看到小輩這樣,他面色還是會有些不自然。
倒是繆景凡挑了兩下眉,這兩人也算是苦盡甘來。就是表哥方纔的情緒似有些不受控制,也不知是何故。
藍仁海見過小阿錦,也曾於歐陽家見過穆芣苡,知曉楚逸與這個可能是他外孫女的女孩生了個兒子。是以這般不自然過後,又有些氣怒。楚逸竟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如此對他的外孫女!傳出去對他外孫女的名聲多不好!
沒有明媒正娶便罷,竟是連基本的尊重也不給她!
其實藍仁海這般反應算正常,他畢竟不知楚逸與穆芣苡之間發生的事,更不知兩人於彼此意味着什麼,加之他是老一輩的人,思想總有些與年輕人不相符,諸如這般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親熱,在老一輩的人看來就是不合規矩。
且蘭仁海這麼多年都一直苦尋走散的愛女不得,乍然見着外孫女,出發點自都是爲着她好。
楚天尤剛喊完,楚逸和穆芣苡還沒來得及分開便又有一人從林間躍下,在場的人方做出防禦的姿態,便見來人一臉懵逼道:“這是什麼情況?”
不是沐靖又是何人。
他看看現場多出來的各位大佬,再看向那裡相擁的兩人,心裡暗吼一聲“臥槽”,那個深紫色長袍,頭髮長及腳踝的矜貴男人,不是楚家那位麼?
兩人不顧場合的擁抱又是爲那般?劫後餘生的喜悅?
不過沐靖也就想想,可不敢多嘴,在這些大佬面前他就是個小蝦米。摸索着走到藍子諾旁邊,低聲問:“表哥,什麼狀況?”
藍子諾淡淡看他,“你怎麼來了?”
“這邊動靜這麼大,我能不來麼?我剛纔好像從那道亮光裡看到三隻神獸,在哪呢?”害得他還以爲是神獸打架,把穆芣苡和藍子諾都引過來,擔憂他們受傷纔不管不顧的跑來。
現在好了,那幾個留在營帳的人還不知得嚇成什麼樣。
藍子諾不着痕跡看向那邊正暗自鬥法的黑龍和紫玉,沒回答他這個話,轉移話題道:“既然來了,就好生在旁邊待着,這些事不是你能參與的。適才你瞧見的動靜也不是什麼神獸打架,而是……”
順着藍子諾的視線看過去,沐靖看到那兩個已緩緩分開卻黏糊牽着手的人,再看到那邊不知在想着什麼的武重夕及不遠處快暈過去,被道林扶着的神秘人。
瞬間瞭然。
感情這是大佬們的戰場,果然不是他能參與的。
沐靖安靜的站在藍子諾身側,他們身後扶着姚飛雪的姚瀟然儘量減少存在感。連他眼中修爲不知有多高的“主上”都敗在這些人手裡,還被楚逸完虐,就他這類小人物估計還不夠人家動個手指。
心裡只回響着兩個字:完了。
楚逸牽着穆芣苡走到楚天尤和藍仁海面前,此時兩人的神情已恢復如常,面上連一絲紅暈都無,若非兩人的脣瓣都有些腫,他們還險些以爲適才兩人親得忘乎所以的一幕不過是他們的錯覺。
楚天尤看着由楚逸牽過來的女孩,月色縱是昏暗,但有不低的修爲在,他還是能看清眼前女孩的樣貌。
身姿纖細,樣貌絕佳,面上帶着淺淺的笑,不卑不亢,不疏離也不親近。她僅靜靜往那裡一站,周身氣勢就半點不輸她身側的人。
楚天尤暗暗滿意,難怪能教出小阿錦那樣出色的孩子,這姑娘確實不是各大世家那些同齡女孩能比的。
當時看到她拍攝的電視劇和宣傳片便知曉她了不得,不過那時他即便欣賞她,也覺得作爲普通人的她還不夠格做楚家主母。後來知曉她亦是修行者,才慢慢妥協。
如今看來,方纔在所有人都喚不醒小逸,而她一下便能喚醒,足可說明她對小逸的重要性。
分明是深入骨髓的。
即使她只是個普通人,憑着小逸的這份在意,他怕是也反對不得。
也罷,總歸是令人滿意的女孩。
楚天尤此番不知,他這個所謂有些欠缺的滿意,在得知穆芣苡是玄醫門新任門主後,再也無話可說。
楚逸面無表情的頷首喚道:“祖父。”
這樣冷冽的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又能想到他也有熱情似火的一面?
楚天尤低嘆一聲,點頭,“嗯。”而後看向穆芣苡,“這位是?”
“穆芣苡,阿錦的母親,也是將與我共度一生之人。”提起穆芣苡的時候,楚逸的面色明顯柔和了幾分。
楚天尤自然也發現他這個變化,暗自心驚。
穆芣苡將手從楚逸手中退出,行了個標準的古禮,“楚老家主有禮。”
不巴結,不諂媚,甚至隱隱有幾分疏離。
哪家女孩初見男方家長是這種表現的?反正楚天尤是沒見過,感覺有些怪異。孫子不親近他也罷,如今好不容易來個孫媳婦,竟也是個冷淡的性子。
“芣苡是吧?叫什麼楚老家主?直接與小逸一般喊我一聲‘祖父’便是。”
穆芣苡遲疑一瞬,道:“祖父。”
她這一聲祖父,不爲旁人,僅爲楚逸。他面上與家人不親近,很多人都以爲他親緣淡薄,只有她知曉他有多在意他的親人。倘若此時她不順着喊這一聲祖父,他心裡定是又要不好受了。
所以即便他們在外人看來並未大婚,這般稱呼楚天尤不合規矩,還有可能會被人說閒話,她也不在意。
她惟願他可開心。
她爲他着想這般稱呼人,楚逸又何嘗不是在她這般稱呼過後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是喜歡她將他的親人也當親人,可這般,終究是委屈了她。
看來大婚得忙趕上進程,他剩下的記憶也該儘快想起來。
楚天尤一笑,“好好好,往後有你陪着小逸,祖父便放心了,有時間與小逸回一趟家。”
說的是“回一趟家”而非“去一趟楚家”,這便算是楚天尤完全接受她這個孫媳婦了。
“我會帶她回去。”
楚逸說完,看向藍仁海,行了個晚輩禮,“藍家主。”
這個舉動可謂讓楚天尤和藍仁海都有些驚詫,尤其是不明所以的楚天尤。
楚逸是什麼脾性他很清楚,莫說與人見禮,便是旁人上前與他搭話,他也不見得會搭理。
今天這般算得上帶着幾分恭敬的給藍仁海見禮,實在是讓人有些難以理解。
穆芣苡也跟着見禮,“藍家主。”
說來以穆芣苡玄醫門門主的身份這樣稱呼他無可厚非,可藍仁海就是心裡有些不舒服。
早前在歐陽家他便知她玄醫門主的身份,當時還尤爲震驚。他也僅是懷疑她是他的外孫女而已,還不能百分之百確定,直到前幾天收到孫子發來的簡訊,方確定她是他的外孫女。
也才知道,她已知曉她母親與藍家的關係。
說是暫時不相認,他尊重她的決定,可她這般分明面對陌生人的態度,讓他心裡總有些不好受。
“楚家主……”看向穆芣苡,“穆……玄醫門主!”
楚天尤一訝,玄醫門主?
她?
看向那邊的道林,還來不及多震驚,就聽道林喊道:“歌兒,月丫頭,先過來!”
在來的路上,楚天尤詢問過好友道林玄醫門換門主之事,道林便告知他,他有一賜名“弦月”的關門弟子,資質極好,不僅修爲極高,連醫術都已在他之上,而今玄醫門已交到她手中。
卻原來就是眼前這個女孩麼?
難怪她與小逸會有此交集,原是師兄妹。
穆芣苡淡淡看藍仁海一眼,又掃過震驚的楚天尤,自是明白藍仁海的打算。
無非是不想讓楚家人輕看了她。
這份心意她會記着的,藍仁海既是她媽媽的父親,便也是她的長輩,她不說能與這些親人有多親近,總歸會將他們當作自己人,將來若有人於藍家不利,她亦不會袖手旁觀便是。
微微頷首,“那我與阿逸先過去看看。”
擡頭看楚逸一眼,兩人便默契的並肩往道林的方向走去。
楚天由和藍仁海沉默片刻,跟上。見此在場其他人也跟了過去,他們想看看這躲在暗處修爲高深的神秘人究竟是什麼身份,野心暴露後還能讓道林如此對待。
穆芣苡和楚逸心裡已大抵有了猜測,只是仍有些不敢相信罷了。
那個神秘人並未暈過去,只是深受重傷有些吃力,在道林喂他服下藥丸後,他此番已能開口說話,看向穆芣苡和楚逸,最後目光停留在楚逸身上,瞧着有幾分不甘,“呵……本尊還真是小瞧了你。”
說着又吐了一口血。
楚逸神色不變,穆芣苡卻淡淡擰了下眉。
這個人對楚逸懷有很深的敵意,倘若今日不除,必成後患。
眸光一厲,“你這是在找死?”
“既是要找死,不若我成全你?”她可不管這人是誰,總歸可能於楚逸造成威脅的,她都不會輕易放過。
說着就要出手,道林一驚,“月丫頭,住手!”
穆芣苡擰眉看他,“您要護着此人?即便他想要殺了我和阿逸?”
道林心下一派苦澀,他知道穆芣苡這番是生氣了,可是他又不能放任不管。
“月丫頭,他……他是爲師的師父,也便是你的師祖。”
其他人震驚,死了多年的玄醫門上上任門主普熙?怎會……死而復生?
穆芣苡和楚逸面上卻無任何意外的神色。
道林見此微訝,“你們……知道?”
“師父待他這般態度,大抵能猜得出來。”穆芣苡道。
道林瞭然,是了,他這兩個徒弟是何等的聰慧,又怎會瞧不出來?其實他也不知師父爲何會死而復生,還成了野心勃勃欲要霸佔整個隱世界之人。若非方纔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他都還還不知師父尚在人世。
一直以爲之前那些藥物是有人撿到師父留下的藥物研製方式殘本,並以此爲依據研製。如今看來,原來師父便是這幕後之人。若非這次發覺,還不知後果會如何。
師父的修爲有多高,煉製各種藥物的本事有多強他都很清楚。
“師父,你爲何要如此做?”雖是得一百二十多歲的道林喊師父,普熙瞧着卻像是與道林一般都是五十上下的年紀。
這就是修行的玄妙。
道林實在很難理解,當初那個厭倦世俗,直接將玄醫門那樣傳世千年的門派都傳到他手裡的師父,爲何會變得對權勢如此看重?若他想要權勢,百年前直接將玄醫門拽在手裡,藉着玄醫門行事,怕是早已在隱世界達到他的目的,卻又爲何偏生要在死後百餘年重返?
“爲何?小林子啊,你不過活了一百多年,我已是活三百二十年,以前是不屑這些權勢爭鬥,不惜炸死逃離世人視線,可時日過得久了,百餘年過去,人也是會無聊的。爲師曾偶然得一本上古遺留下來的術法,便以此修煉,可這術法委實奇異,爲師自修至大成之後,竟是能讓人長生不死。”
“既然不死,這往後的無數年歲裡,爲師若還是這般漫無目的滿世界跑,如何受得了?於是爲師便想着,不如找一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奪權併爲我所用,將來的日子也不會太無聊。”
道林不可置信,“所以,師父你做這些,僅是活得時間太久無聊所致?”
普熙不遮不掩,“沒錯。”
“可……既是如此,你又作何非要對歌兒和月丫頭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