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寂靜。
沒有一絲光明,沒有一點聲音。聽不到自己的呼吸,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我是誰?我在哪?
感覺身上有了一絲力氣,雖然不多,但是卻足夠支撐着自己睜開眼睛。在那雖然溫和但是對自己來說卻略顯刺眼的光線裡,一個人影站在自己身前,耳邊也聽到自己出生以來的第一句話:“看樣子這次的成果不錯,很成功。”
她是誰?
自己不知道,也沒機會知道。恍若在一瞬間,無數的信息充斥在自己的腦子裡,讓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起來。當自己再次清醒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惟獨深深留刻在自己腦中的一句話:你的職責就是看守身後的封印通道,服從我後代的命令。若無我後代的命令,不得離開這裡一步。
那個女人從那次離開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在自己的記憶中甚至都不知道她的樣子。在以後的時間裡,自己腦中被她留下的記憶逐漸的恢復,也知道了自己的由來。
自己是那個女人從身後鏈接另外一個世界的通道內的陰氣所凝聚成的,在自己被製造出來之前,她已經失敗了很多次。很顯然,自己的運氣不錯,被她成功的製造了出來,而且獲得了生命。
當然,好運也僅僅如此而已。
自己的任務是負責看守住她所說的通道,不讓任何人接近。還要負責保護她的後代和族人,如同一隻最忠心的狗一般聽從她後代的命令,不得違背半句。
在這座雖然輝煌,但卻如同一座華麗的骨灰盒一般的宮殿裡面,陪伴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影子,時間對自己並不是一個清晰的概念。在那個女人走了很久之後,也許並不是太久,另外一個女人走進了這座華麗的囚籠,站在了自己面前。
“母親留下的看守就是它麼?”
女人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己,語氣中的輕蔑讓自己感到很不舒服。自己努力的擡起頭,從站在自己身前的女人身上嗅到了一種讓自己親切的味道。那個把自己製造出來,嚴格上來說是自己母親的女人的味道。
從自己的眼睛裡看到眼前的女人比自己不知道高大多少,自己仰的脖子都有些痠痛,也只能看到她的下巴而已。
“喵……”
自己討好的叫了一聲,想讓她把自己從這個冰冷而黑暗的地方帶出去,自己不想繼續呆在這裡。雖然那個通道里面的裂縫發出的一種淡淡的黑氣讓自己感到很舒服,但是自己討厭這個地方。
女人彎下腰,蹲在自己身前,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指輕輕的點在自己腦門上。
“很有趣的小東西呢。”女人的手指在自己頭上輕輕的婆娑着說道。
雖然只是那麼一點點的碰觸,但是女人手指上溫暖的溫度卻比這全是冰冷石頭的地方好了不知多少。自己喜歡這個感覺,所以更賣力的用腦袋去摩擦女人的手指,討好的發出一聲聲叫聲,希望女人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把自己帶出去。
女人笑了,雖然自己不知道她笑容的含義,但是卻也覺得這是個好兆頭。只要自己再努努力的話……
但是自己的想法纔剛剛出現,女人就站了起來,一起帶走的還有殘留在自己腦袋上的那一點點溫暖。
“母親從冥府之界的陰氣中凝練出這隻小東西,可以用它吸食通道內溢出的陰氣。雖然現在它的實力只能算是一粒小小的種子,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它吸食的陰氣越多實力越強,將來必成一個隱患。”
女人說着話,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臉上的表情卻讓自己感到害怕:“但是有那個實力能從陰氣中凝練出意識體生命的母親已經不在了,我不可能把它銷燬掉重新制造一個完美無缺的守衛。不過萬幸的是它才被創造出來沒多久,若是好好想一下的話還有辦法能永久的控制它的。”
辦法很簡單,過程很痛苦。
原先讓自己感到溫暖的女人那潔白的手此刻正卡在自己脖子上,輕輕的把自己從地上拎起來。她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似乎她的臉是被一截最好的羊脂玉雕刻出來的一般。
光滑,潔白,以及冷漠。
隨後,女人伸出了手,如同第一次見到自己那樣,輕輕的點在自己的腦門上。但是這次卻沒有讓自己安心的那種溫暖,而是一股鑽心的疼痛在她碰觸到自己的地方狠狠的疼了起來。
痛,好痛!
自己掙扎着,想從女人的手裡逃脫掉。但是女人看似柔弱的手此刻卻如同有着千斤的力量一般,死死的卡在自己脖子上,讓自己窒息。
終於,疼痛在慢慢消失,意識也逐漸的回到了自己的腦子裡。當自己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世界卻和原先大不一樣。
暗紅色的宮殿,暗紅色的地面。原先的顏色全都消失不見,全世界只剩下了那種鮮血凝結後的暗紅色。
女人端詳着自己,似乎對自己的傑作很滿意。她隨意的把自己丟在宮殿的入口處,轉身離去。
自己掙扎着想站起來,但是腦袋上還未消失的痛楚讓自己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只能眼睜睜絕望的看着女人的身影在自己的視線裡化成一道暗紅色的光,消失不見。
已經習慣了這暗紅色的世界的自己,覺得這也沒什麼,只是世界的顏色統一了一下而已,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而且顏色對自己也和時間一樣,沒有任何意義。
那個女人其實並不壞,而且她的手指很溫暖。
自己這麼想着,呆呆的趴在被她們稱爲宮殿的門口,看着女人消失的地方,希望她能在一次出現,把那讓自己覺得溫暖的手指點在自己腦袋上。
當那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自己卻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直到那個頭髮已經變得花白的女人對着她身後和她上一次來的時候樣子很像的那個女人指着自己說道:“我已經在它的腦中施下禁止,此後讓你的後代在即將繼承族長之位的時候留下一滴血浸入它的腦中,可保萬無一失。”
那個和她長得很像的女人把她的血滴在自己腦袋上的時候,自己腦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讓自己害怕不已。
上一次的痛楚,自己不想再嘗試第二次。
萬幸的是,雖然此刻的感覺同樣讓自己不舒服,但是卻比上一次要好太多了。在自己爲躲過一劫而慶幸的時候,頭髮花白的女人走到自己身前,蹲下來看着自己:“你長大了呢。”
聲音沙啞,若不是她身上的味道,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她。
我長大了?
難道不是她的鞋子變小了麼?她腳上原先比自己的身體還要大一些的鞋子,此刻看起來和自己也相差無二。
僅僅是相差無二。
她的頭髮變得花白,光滑而冷漠的臉已經遍佈皺紋。自己想知道她的手是否還如同原先一般讓自己感到溫暖,但是她卻沒給自己這個機會。
說完那句話後,她站起身,拒絕了和她一起來的那個女人的攙扶,轉身離去。如同她上一次的那樣,只是她的身子卻在即將消失的時候,矮了下去。
此後,自己再也沒見過她。
當再一次有人來的時候,是當初陪着她一起來的那個女人。此刻的女人也變得和當初的她一樣,頭髮花白,滿臉皺紋。正如同上次一樣,她的身邊也跟着一個女人。看到這些的時候,自己已經明白即將要發生的事情。
當年輕女人的血融入到自己身體裡的時候,腦中的那種感覺已經不能讓自己再產生什麼不適了。
麻木了而已。
女人走了,臨走之前只留下了一句:“你的身體比上一次強大了不少。”這是她和自己兩次見面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
此後的日子裡,自己看着一個個蒼老的女人帶着另一個年輕的女人站在自己眼前,將手指裡的血如同帶她來的那個女人一樣,滴在自己腦袋上。
不知道有多少人把她們的血滴在自己頭上,融入到自己的身體裡。自己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她們的樣子自己更是一個都不記得,唯一記得的,只有她們身上大同小異的味道。
和當初把手指點在自己腦袋上的女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只是無論多少人來了走,走了來,和自己相見的次數也只有兩次而已。而更沒有一個人,肯將手放在自己的腦袋上,輕輕的撫摸一下。
她們在自己身前的時候總是那麼的匆忙,就像是完成一件非常嚴肅的儀式一般的在自己頭上留下一滴血液後匆匆離去。
自己多麼希望她們的腳步能慢一些,哪怕是用手指點一下自己的腦袋也好啊。
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是那麼的懷念那個女人溫暖的手指,那種微弱,卻溫暖的感覺。即使她讓自己曾經痛苦過一陣,但是這麼多把血滴在自己腦袋上的女人中自己唯一記着的只有她。只有那個肯碰觸一下自己的女人。
當猛然有一天,自己發現當自己站起來的時候,站在自己對面的女人只能揚起頭來看着自己,如同曾經的自己揚起小小的腦袋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她們。她們臉上強裝出來的鎮定和眼睛裡掩蓋不住的驚恐讓自己幡然醒悟,難道是自己的樣子嚇到她們了?所以她們纔不肯到自己跟前來麼?
她們只要肯摸摸自己的腦袋,甚至只是和自己說句話也行啊。
在這宛若牢籠的地方,自己不知道呆了多久,冰冷的感覺已經深入骨髓。自己渴望溫暖,哪怕只是一隻手指所能賜予施捨的溫暖。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