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短信

是汪海正先醒過來的。天剛微微透亮,東方隱隱的只有一絲清白。他一般都是這個時候睡醒,已經形成生物鐘了,今天也一樣,並沒有因爲昨晚的激/情而有絲毫更改。雖然他對昨天晚上的那一場歡愛很滿足,可是滿足過後,也就沒有什麼了。

他轉過身來找關月,關月蜷縮着身子,睡在牀的另一邊,將頭蒙在被子裡,所以,他只能看見關月留在枕頭外面,烏髮濃密的頭頂。

他的牀很大,是那種2乘2.2米的歐式大牀,他和關月兩人幾乎是一人睡了牀的一邊,並沒有像有的電視劇裡演的那樣,歡愛之後,仍然要緊緊相擁,耳鬢廝磨,濃情蜜意一番。

他看着關月的頭頂,是一陣恍惚,過去都是他摟着自己的妻子相擁而眠的,而眼前的這個女人,離他卻有那麼遠。

時間尚早,他躡手躡腳地起了牀,以免驚動關月。去衛生間衝了一個澡,花灑噴下來的細細密密的水珠飛濺在他身上,又形成小水流延着他的肌膚流走,他的肌膚很有光澤,也仍然堅實,他低頭看看自己強健的大腿,緊緻的小腹,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他還不老。依然年輕強壯。

昨夜的激/情就證明了這一點,於他來說,他很想把這種關係保持下去,也很想知道關月的想法,他不想隨便找其他的女人,如果關月同意,就是她了。

等他洗完澡出去後,發現關月還沒醒來,仍然保持着那種姿勢,把頭蒙在被子裡。他覺得這樣睡覺很難受,禁不住把她的被子往下拉了拉,被角掖在她的下巴下,關月的整張臉就露了出來。

是和他的妻子完全不同的一張臉,關月的臉小小的,下巴圓圓的,鼻子肉肉的,睡着的樣子,像個不成熟的女孩子。而他妻子的臉型稍瘦一些,尖下頜,顴骨微高,最好看的是她的眼睛……,他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看了看錶,時間不早了,推醒了關月。

關月經過昨晚的宿醉和歡愛之後,身上很疲憊,頭還有點疼。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男人靜靜地在看她,先是嚇了一跳,眼神有一種無措,就像一隻驚慌的小鹿突然嗅到了獵人的氣息一樣,可是隨後她就清醒了,兩人尷尬地笑了笑。

關月不由自主地緊了緊被子,汪海正瞭然,站起身來,說道:“你先洗漱一下,我去買早點。”

“嗯,好。”關月點了點頭,看着汪海正的身影消失後,迅速地從牀上爬起來,跑到衛生間匆匆地洗了個澡,翻回臥室穿上衣服,心情才鎮定了一些。看到牀上皺巴巴的被褥,她一時又有些羞赧,昨晚確實夠得上激/情四射,那種澎湃的感覺也只有在她和姜濤剛結婚的時候體驗過,新鮮勁兒一過,ml變成了一種夫妻間的理所應當,就不再那麼吸引人了,而昨晚似乎又體驗到了。

關月整理好牀鋪後,就坐在牀邊沉思:她,一個從小在女孩子應該自尊自愛的道德觀念下成長起來的女人,居然也這麼輕而易舉地和除了丈夫之外的其他男人上了牀,覺得有些輕率,有些不妥。可轉而一想:現在她沒有丈夫了,不管再和哪個男人在一起,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嗎?這有什麼不妥的?她爲自己找着各種理由來證明自己這麼做沒什麼錯與對。沒什麼了不起的,她想: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女人也要活得和男人一樣瀟灑,何況,她也體驗到了快樂。

臥室裡的鬧鐘滴滴答答地響着,關月看時間不早了,怎麼還沒回來呢?她走到窗邊,把厚重的窗簾拉開,外面出太陽了,是個大晴天。臥室裡一下子明亮起來。

她不由地開始打量着屋裡的一切,佈置極其簡單,牀,牀頭櫃,整體衣櫃,落地臺燈,僅此而已,當然,是一系列的歐式簡約風格,多少透露出主人的品位與追求。關月知道他有錢,他曾經是父母那個小區的傳奇人物,一個原本從公安學校畢業,分配到公安局當刑警,具有穩當職業的年輕人,居然就下海經商了,而且短短几年便搖身一變成了有錢人,這已經夠引人矚目的了。更有戲劇性的是,妻子和孩子卻出了車禍身亡,當時,小區人人都議論這檔子事兒,熱議程度不亞於“供暖費用又增加了”這種關係到人們日常生活的小事大情。有人驚訝,有人嘆息,也有人幸災樂禍,關月當時就覺得,這位鄰家大哥,真是個戲劇化的悲情男人。現在,沒想到就這麼一個披有神秘面紗的男人,竟然和她如此密切地聯繫到一起了。

她突然想起了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既然他現在是單身,他這麼輕鬆地就和自己發生了關係,那他和別的女人也這樣做過嗎?這個問題很嚴重,她不自禁地就走到大衣櫃旁,打開了他的衣櫥,一式的黑灰白藍的西服襯衣,偶爾一兩件休閒夾克,沒有一點女性的東西,關月又在屋裡走了一圈兒。

房子不算太大,一百多平,三室一廳一廚一衛,不過,這也可以了,如此地界兒的房子少說也有百萬的價格。

整棟房子佈置都很簡單,除了一間做了臥室之外,剩下兩間一間是書房,另一間是一個活動室,關月打開後,有一點小小的意外,裡面有跑步機,按摩椅,啞鈴,足球,籃球,網球拍等等各種活動器械。

洗手間裡沒有任何女性的化妝品,搽臉油就一瓶丁家宜的男士美白麪霜,關月剛纔還搽了點兒。走廊裡的鞋櫃也都是男式鞋,連雙女人的拖鞋也找不到。

關月鬆了口氣,又爲自己的行爲好笑,以她對這個男人的瞭解,他不會是個隨便的人。

誰說有錢的男人就變壞,而人家這個有錢人,死了老婆,也沒有放縱自己,比姜濤可強多了。正在思忖間,門響了,關月趕快調整好心情,站在當地,一時不知道該幹什麼。

汪海正走進來,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換鞋。

關月這才反應過來,趕忙從他手裡拿過了袋子,可買了不少,有包子,油條,皮蛋,紅豆粥,豆腐腦,鹹菜,豆漿,還有……麪包和蛋糕。

關月不由失笑:“怎麼買這麼多啊,就是頓早飯。”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各樣買了點兒。”汪海正微笑地回答,換好鞋,便和關月一塊兒張羅着統統放到了碗裡。

關月一聽這話,心裡就涌起了無限暖意,以前的姜濤哪關心過她喜歡吃什麼。

兩人面對面地坐在了飯桌前,彼此的眼神時有交集,但轉瞬就又各自躲開了,似乎都有點不好意思。

汪海正認爲自己不是一個會討女人歡心的男人,他原來的妻子,不用他說什麼甜言蜜語,兩人彼此一個眼神,就知道各自的情誼,而且他妻子對他那是真好,處處替他着想,一心一意地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他只忙自己的事業就夠了,他也不會花心思去討好任何女人,可現在不同,眼前的這個女人,雖說熟悉,卻又是陌生的,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要讓他在談判桌上脣槍舌劍,那沒問題,要讓他向政府官員搞公關,那也沒問題,就是對女人,他不知該怎麼辦,顯得很木訥。

兩人誰也不開口,默默地吃着飯,氣氛沉悶得空氣彷彿都停止了流動,屋裡安靜得連兩人吃飯的咀嚼聲都被無限放大,眼看就要吃完了,關月也着急,這看來也就是一場風流的一夜情了,她突然就有些委屈,鼻子發酸:沒有一個男人喜歡她的,即使有了這種關係。禁不住幽怨地擡頭看了一眼對面的男人,他眉宇堅毅,臉型方正,輪廓分明,很正直正派的形象,按理說是個好男人。

汪海正感覺着時間的流逝,也很焦灼,不說不行了啊。隨着關月的一瞥,兩人的眼神再一次相交了一下,他終於抓住時機,說了出來,因爲長時間沉默,聲音還有些喑啞:“那個,小月,你……你有男朋友嗎?”

關月一怔,心就沉了下去,想必大多數男人還是喜歡沒結過婚的女人吧,即使他本人是曾經結過婚的。她有些敏感地回答了一句:“我離婚了。”

“哦——”汪海正慢慢地應了一聲,對這個回答有點意外,但轉念一想:他都三十多了,這個比他小不了幾歲的女人,也二十好大幾了,結婚是正常的,可……,怎麼又離了呢?

關月對汪海正這一聲不鹹不淡地哦,聽得異常刺耳,於是,她加速地吃了幾口,便站起身來說道:“海正哥,我吃完了,時間不早了,再晚,上班就遲到了,我得先走了。”

“哦,好,好……”,汪海正也趕緊站了起來,“我也該走了,咱們一塊兒吧!”終是沒有說出“讓她做他的女人這句話”。

兩人出了門,關月走得很快,汪海正走得也很快,他追上關月,“小月,你的手機號是多少,我們有空聯繫聯繫。”

關月停住了腳步,躊躇了一下,還是報了一串號碼。這時,一輛打着空車指示燈的出租駛了過來,這個時間段,打車不好打,汪海正立即給她攔住了,關月也只得坐進去,車迅速開走了。

汪海正的公司就在附近,自從出了車禍以來,有兩種東西徹底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一個是車,一個是酒。他不再開車了,雖然他原來很愛車,十六歲就迫不及待地學會了開車,他曾經也很愛美酒,過去一次喝一斤白酒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但是,現在這些都是他憎恨的東西。

關月窩在出租車的後座上,眼裡不禁潮溼一片。這算什麼事兒啊!現在的男人都那麼的琢磨不透。這一/夜/情就算完啦,這麼方便?哎,可能,還是自己把這種事兒看得太重了吧!關月甩了甩頭,發誓,以後一定要看開,也要和男人一樣瀟灑。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一聲,她打開一看,便看到了一條信息:做我的女朋友可以嗎?汪海正。

關月突然就忍不住了,盯着那條信息,無聲地哭了。片刻,又一條短信,同樣的內容:做我的女朋友可以嗎?汪海正。

關月這纔想起,還沒回復呢,她抑制住自己的情緒,顫抖着手,只發出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