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城進了屋,上了樓。
在推開臥室門的前一刻,他還在糾結着進去之後怎麼辦,他倒是希望看到丁凝那個女人痛悔的模樣,然後撲過來一把抱住他,哀聲說着我錯了,你別走……
他這麼想着,立刻一個激靈。
現在是晚上,還是別做這種白日夢了。
這種狀態適合別的女人,但不包括丁凝。
她對他冷言冷語還差不多。
若是如此,他就可以說他去而復返和她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他走了就沒想再回來,他只不過是回來拿手機,如此而已!
最好別自作多情了。
她以爲她是誰?
哼!
可是,拿了手機之後呢?若是她依然無動於衷,連一句挽留都沒有的話,豈不是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他不僅灰溜溜的滾回來,還得灰溜溜的滾出去啊!
他滾哪兒去?
這兒明明是他的家,他這是做了什麼孽,非要把自己逼到這步田地?
他心煩意亂地推開門,心有不甘地想着非要和丁凝理論一番,她憑什麼對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他還就不走了!
門,推開了……
臥室裡靜悄悄的,和他剛纔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太大變化,唯一的區別在於原本躺在牀上裝殭屍的女人不知怎麼的下了牀,抱着膝蓋蹲坐在牀尾的地毯上,也許就是因爲夜裡太靜了,所以他才能清晰的聽到她發出的輕泣聲。
他整個人爲之一怔。
原本還以爲他是走是留不會對她產生任何影響,反正就是她把他給趕走的,他如她所願,她別提有多逍遙了,現在應該是在心安理得睡大覺纔對。
卻沒想到……
“你……”
當臥室裡的一幕映入眼簾的時候,他清晰地感覺到心尖的位置一陣緊縮,然後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劇烈,幾乎要蹦出他的胸膛。
太意外了。
一時間,說不清楚那種感覺。
丁凝原本蜷在地上,抱着雙膝埋着頭,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小獸,只敢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袒露自己的脆弱,默默地舔舐自己的傷口。
她知道,她夢想中的幸福,又在倒退。
哪怕,她已經早有心理準備;哪怕,在顧亦城向她示好的時候她就開始擔心這次所謂的和好能持續多久;哪怕……
她早就知道的,他就是這麼一個心性不定的男人。
可是,鬧成了這樣,她還是覺得遠遠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只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葉筱而已啊!
足以見得,他們的婚姻有多脆弱。
不堪一擊!
這一鬧,不知道下一次和好會在什麼時候,又會因爲什麼樣一個契機,還是,再也不可能了,就像是她也不清楚她自己的心還經得起他的幾番摧殘一樣。
她想就這樣痛快的哭一場,天亮後,還是要學會堅強。
卻忽然聽到他的聲音……
其實,在他說話之前,房門被推開的那一刻,她就已經聽到了,本能地擡起頭來,怔愣地望向門口的……
她的眼裡全是淚。
眼前的一切,對於她而言都是模糊不清的,可是很奇怪,她偏偏就看清楚了這個男人,這個原本應該走了,卻又忽然出現的男人。
她是真的震驚不已,他去而復返,這是她從沒想到的。
他也在擰着眉,一臉糾結地望着她。
想要開口,他的嘴脣動了動,剛說了一個你字,剩餘的話就說不下去了,因爲她猛然意識到了現在的狀況,她在幹什麼?
她眼睛一眨,臉上的溼意更明顯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心裡有一處灰暗的角落,她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秘密都掩藏其中,卻不慎被人窺視了,說不出的窘迫。
她趕緊移開眼去,避開了與他的對視。
隨後,她趕緊起從地上站起身來,手忙腳亂的抹去臉上的淚水,頃刻間忘卻了所有的悲傷,甚至連爲什麼要悲傷都忘了,現在她的腦海裡只想着一件事,他怎麼回來了?她怎麼可以讓他看見她在哭?
顧亦城看着她,喉結上下滾動着,腳步也情不自禁地邁開……
他正在向她走過來,越來越近了。
丁凝卻倉皇地後退着,彷彿這個不久之前還將她壓在身下並對她上下其手的男人忽然化身爲了毒蛇猛獸,讓她避之不及。
他來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要逃。
在這臥室裡,她唯一能躲的地方就只有浴室了,顧亦城似乎也看出了她的企圖,在她撒腿就跑的那一瞬間,急忙叫出聲來。
“喂,丁凝……”
她這麼排斥他,真讓他挫敗不已。
這女人要不要這麼搞笑?
她不讓他碰,還把他趕走,他走了之後她卻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現在他回來了,她又是見了他就跑。
跑哪兒去?
神經啊!
他叫她,她連理都不理,他便只能大步追上去,終於在她進入浴室的前一秒拽住了她單薄的睡裙,她掙扎,他用力,絲質的布料嗤啦一聲,頓時裂開了長長的一道口子,讓她的整個美背幾乎不加掩飾地全落入他的眼中。
“你跑什麼?”
他的語氣微惱,透着深深的無可奈何。
丁凝不答他,只是拼了命似的掙扎,當時她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她要離他遠遠的,不要被他看到自己這副模樣……
就連身上的衣物被他扯裂,她也無暇顧及。
顧亦城簡直服了這個女人,她以爲只要他不放手,她能跑到哪兒去?
長沒長腦子?
真頭疼!
他拽住她纖細的手臂,不過輕輕一拉,她就沒得選擇地落入到他的懷裡來,無處可逃,她瞬間變成一隻炸了毛的小貓,他越是禁錮她,她就越是要掙扎,忽然有種一腳踩空跌入地獄的感覺。
她只能掙扎,必須自救,否則是要死無葬身之地的。
她一個字也不和他說,因爲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會語帶哭腔,話裡全是濃濃的鼻音,她極力地想要掩飾自己哭過這麼一個事實。
她只是掙扎。
他不放手,她便拳打腳踢,無所不用其極,最後把自己弄得氣喘吁吁,卻還是不能撼動他半分的時候,她索性直接撲上去,張嘴就朝他的胸口一咬……
嗯哼!
顧亦城一時防不勝防,悶悶地哼了一聲。
本來他想要離家出走就是個很草率的決定,那會兒從牀上下來,他只是從衣櫃裡翻出自己的衣服隨意往身上一套,身上的那件白襯衫只繫上了兩顆鈕釦,現在又和她一番糾纏,一整片結實的胸膛都露了出來,正好方便了她。
胸口,其實是個挺敏感的地方。
如果她稍微放鬆點兒力道,對他來說便是一種享受。
可是,她牙尖嘴利的,居然真的咬他!
“丁凝!”
他痛得皺了眉,連這一聲怒呵都是凶神惡煞的,若不是看在她是個女人的份上,看他還不把她的頭髮揪住,然後直接將人甩出去。
她還來勁兒了是不是?
真是難爲他了,之前還會以爲她的脾氣挺好的,還以爲她不會輕易和他吵架,現在他可算是明白了,她確實是不喜歡與他吵架,她只會用尖銳的語言將人給刺得遍體鱗傷的,然後就像現在這樣……
有什麼話也不直接,脾氣又臭又硬!
他若是不把她收拾了,她還當真以爲他好欺負了。
他捏住她的肩膀,剛想要把人推開,卻驀然感覺胸口一熱……
他感覺腦子裡嗡地一聲響,她整個人彷彿就粘在了他身上似的,也不知道是推不開她,還是他壓根就不想將她推開了。
其實,她咬着咬着,嘴上的力道便越來越小。
很奇怪,他越覺得越來越疼……
心疼!
他忽然想起推門而入的時候所看到的那一幕,清楚地知道貼在他的胸口上,那又溼又燙的液體,是她的眼淚。
他捏在她肩上的手鬆了鬆,卻沒完全放開,最後攬住她的背,將她抱到懷裡來,她愛咬,他居然就悶不吭聲地讓她咬着。
此時此刻,他的腦子裡只想着一件事。
她的眼淚,是爲他而流嗎?
漸漸的,她終於發泄夠了,鬆開了嘴,可擱在他胸前的手卻不肯閒着,握成拳頭,一下下地砸在他的胸口,肩窩……
她討厭死他了!
怎麼能這麼可惡?
顧亦城的胸口上被她咬出了一個深深的牙印,有些嚴重的地方,還隱隱地滲出血絲,哪怕她鬆了嘴,依然火辣辣的疼着。
他抓住她作亂的手,剛纔想要發火時的戾氣已在不知不覺間消失於無形。
他將她從懷裡推離,俯身下去尋她的眼,她雖然已經不像剛纔那樣激烈的掙扎,卻依然埋下頭,東躲西藏,就是不肯讓他看到她的臉。
“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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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亦城開口詢問,語氣中全是溫柔。
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明明最煩女人的眼淚了,葉筱到他的辦公室裡哭哭啼啼的時候,他就恨不得將人給丟出去,現在這個女人也在無聲的哭,脾氣比葉筱倔多了,可他卻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因她而變得柔軟下來。
丁凝不肯擡頭,卻終於肯開口說話了,果斷地否認,“沒有。”
她纔沒哭!
本來他就沒拿她當成一回事兒,現在居然讓他發現她哭了,他自然就能猜到是爲什麼,那她在他的心裡豈不是更掉價了。
然而,她說話時,那濃濃的鼻音已經出賣了她。
或許,她還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行爲有多麼滑稽可笑,此地無銀三百兩說的大概也就是這麼回事兒了。
明明是想要否認,可憋在心裡的那些委屈,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她掙開他的手,每說一句話,就是一個拳頭砸下去……
“你不是走了嗎?你倒是找別的女人去啊!還回來做什麼?有本事你永遠都不要再回來好了,你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誰稀罕!”
顧亦城沒有制止她的行爲,只是在原地站定,然後低低一笑。
嗚,傳說中的口是心非吧!
女人都這樣!
剛纔還被她氣得半死,可是轉念一想,或許是他也被她氣得失去理智了,怎麼就沒想到她和他說的那些話都是氣話呢!
有時候,換一種方式去理解,心裡便頓時一片海闊天空。
他垂眸,定定地望着她的頭頂,篤定地開口,“你稀罕!”
“我纔沒有!”
“那你還躲起來一個人哭?”
“我沒哭!”
“哭了!”
“我沒有!”
“就不能不倔嗎?”他陡然提高了音量,蓋過了她的話,然後捏住她的下巴,雙手捧住她的臉,指腹間一片溼熱,她淚眼模糊的模樣,終於完全地落入他的眼中。
丁凝無處可躲,被迫這麼與他對視着。
此刻的她,脆弱得像是一個囚犯,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不得已承受着他的嚴刑逼供,可她明明不是犯人,她是無辜的。
但是,在他的眼中,她簡直罪大惡極。
“爲什麼哭?”
“……”
“以爲我走了,所以哭了?”
“……”
“那我是不是該說你自作自受?就沒見過你這麼作的女人,不是你讓我出去的嗎?我都如你所願了,你還哭什麼哭?”
“顧亦城!”
丁凝一直默不作聲的,她就知道會是這樣,有人說,感情就像是男女間的一場博弈,誰先愛上,誰就輸得一敗塗地。
她的眼淚,已經證明了一切。
所以,對於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無法反駁。
可是,他始終一副極其篤定的語氣,是在嘲弄她嗎?
反正都已經讓他看到了,她也就不在乎了,仰起頭來望着他,聲聲質問:“對!我哭了,我想哭就哭,關你什麼事?就像,就像你想走就走一樣……那你走啊!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幹什麼?現在你滿意了?看我出洋相你就得意了是不是?”
不是說,悲傷的時候仰起頭,眼淚就不會再流出來了嗎?
爲什麼……
當她這麼看着他,臉上還是溼了一片。
被她抹掉的眼淚,瞬間浸溼了臉龐……
顧亦城不是第一次看她流淚,她在和他上牀的時候,每次被她折騰得慘了,她也會一邊求饒一邊哭,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淚水和汗水分不清。
那個時候,他甚至覺得她的哭聲真好聽,聽了就讓人慾罷不能。
可現在,當他再一次這麼近這麼清晰地看到她的臉上掛滿了淚水,卻覺得心間彷彿下起了一場雨,溼漉漉的,一片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