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陸續的壞脾氣
陸續無疑是拋出了一個炸彈,原本只是簡單的男女關係問題,如今則演變成了家族恩怨。腦中靈光乍現,不曉得爲什麼,立即聯想到了胡楊林裡的那個金屬片。
於是我問:“是枯樹底下瓶子裡藏的羊皮卷內的金屬片反面寫的?”說起來還真有夠拗口的,陸續明顯一愣,轉而鬆開了對我的鉗制,也把膝蓋從我背上挪下來,退了一大步,靠在了牆上眯着眼看我,好半響才問:“你怎麼想到的?”
這樣趴着跟他說話委實不雅,翻轉了坐起,忍住到嘴邊的咒罵,剛纔他那一下還真有夠狠的,背都疼得發麻,絕對是青紫了一塊。坐正之後,我索性把鞋子脫了,盤膝在上,然後纔開口:“去胡楊林之前,你都正常。只有在看過金屬片反面的文字後,整個人的情緒就不大對,那時你的眼神就如剛纔那刻一般,帶了隱藏不住的戾氣。兩相一聯繫,就自然想到了。”
陸續聽着就笑了,“小九,你這一環又一環的繞圈子,到底是把我心底藏的事給逼問出來了。我也覺得納悶,你這性子怎麼可能像個妒婦呢?原來你在給我設套,讓我掏心窩子。”
對他這番言辭我沒再像剛纔那般炸毛,只是很平靜地看着他,心裡波瀾微動。承認剛纔有意誇大了情感糾紛的情緒,也是真存了知根究底的念頭,這在從胡楊林往格爾木的回程路上就開始琢磨了。但我未必就是個妒婦,也無法清高地說全然不在意,畢竟眼前這個人有意無意間的向我暗示甚至明示了什麼,我不可能讓自己陷身在那種所謂“替代品”的可悲境地。
所以情緒的發泄,亦真亦假,沒陸續說得那麼陰險。這時我也不想分辨什麼,估計無論什麼解釋到他面前都成了狡辯。別看此刻他看似平靜,眼底的戾氣卻沒斂去,能不惹最好別惹。
意料之外的,接下來陸續以一種平靜之極的口吻向我陳述了一段隱藏的過去。整個過程中我都保持緘默,等到結束時陸續突然走向房門,拉開門時頭也不回地說:“這間房給你,我重去開間房。”說完就把門給帶上了,腳步聲遠去。
我放空思維就豎着耳朵聽門外動靜,但等了好一會,也沒再聽到腳步聲上來。翻身下地,拿了房卡去拉門,這次倒沒有什麼棍子給抵住門將我反鎖,很順利地就到樓下。四處一張望,就看到陸續靠在車前吸菸,黃昏的餘光被賓館門前的標牌給遮了,於是他站在陰暗裡,看不清他神色。
略一遲疑就走上了前,留意到腳下已經丟了一地的菸屁股,他這是跑樓下來當煙槍了。
走近了才見他是低垂着頭的,視線也不知道落在哪個點,像是在發呆。我打破沉靜:“不是說下樓再開一間房嗎?怎麼站在這吹風?”他悶悶地回了句:“我喜歡。”
答案有夠任性的。我用腳踢了踢菸蒂,有意調侃了道:“等下人家老闆出來,估計要問你收環境管理費了。”他的隨地丟垃圾的惡習還真是從來不改,從認識他第一天就領教過了。
總算他埋着的頭擡起來飄了我一眼,卻立即眼神縮了縮,二話沒說拽了我往賓館裡頭走,邊走還邊怒斥:“外頭這麼冷,不知道穿件外套?”
這問題在走出賓館大門時就意識到了,十二月底的寒風吹過來,整個人瞬間體溫下降,沒一會手就變得冰涼了。就算此時被他握在掌中,也一時間回不過溫來。
陸續掏了身份證在總檯要再開一間房,但那總檯之後的姑娘看了看我卻道:“兩間房必須得兩個身份證。”別時的他性情溫良,但今天不同往日,眼看他那眸中又要躥火出來,我連忙開口阻攔:“等一下,我上去拿。”掙開他的手蹭蹭蹭跑上樓,然後再蹭蹭蹭跑下樓。
等辦好手續房卡遞過來時,陸續只飄了一眼就把房卡又推回去了,“開207或者206對門的房間。”那姑娘有些不樂意了:“先生,207房已經有預訂了,206對門是208號房,那是個裡外套間......”
沒等姑娘說完,就被陸續截斷:“換208,上面的206也一併退了。”
“可是......”人話又沒說的出來,某人就直接爆脾氣了:“我是客人還你是客人,顧客爲上懂嗎?就208房,別的房老子還不住了!”
我看那小姑娘一下就眼眶含淚,旁邊很快走來位西裝男詢問怎麼回事,小姑娘抽噎着講了事情經過後,西裝男立即賠笑着跟我們說對不起,稱那姑娘是新來的,不懂規矩,並且很快就遞上了208房卡。並詢問206房是現在退,還是晚一些退?
張口欲回,但被陸續拉了就走,丟下一句:“立即退。”上樓後那火爆脾氣還沒消,邊刷房卡邊拿腳踹開了206房,“先去把外套披了在這暖一暖。”空調一直開着,爆冷驟暖間,我打了個哆嗦。
這頭陸續附身拎了兩隻包出了門,對門聲響很快傳來,隔了一會他就又回來了,“浴室有你換洗下來的衣服不?收一下去,等那邊空調熱了我們就換過去。”
我坐在那沒動,問:“剛不是說好了一人一間房的嗎?”
他朝我一瞪眼,“誰跟你說好了?我說的是下去重開一個房間。”睜眼說瞎話不外乎如此,隨後他語鋒一轉,眼中帶了犀利,“小九,剛我就說過,知道了那些就別想再脫身。”
爲了避免與他再起衝突,我還是收拾了浴室裡換下的衣物跟他去了對門。說是裡外套間,實則就是一室闢成了兩,各放了一張牀,但總算有門隔着。沒意外,陸續將我的包給放進了裡間,倒是有窗,就是個單扇,外頭還弄了防盜的鐵桿。因爲正面朝馬路,站在窗前可看到底下陸續那輛車子。
他似也無意與我再攀談,留下一句“有事出去找他”,就幫我把房門給關上了。腳步聲並沒持續,應該是又躺在那了,我也掀開被鋪窩進裡面,拿遙控開了電視隨意選了個頻道,就開始沉入思緒。
之所以如此慎重地來想這件事,是因爲陸續所言經過很令人震驚。
他並沒提及太多認識鼕鼕之前的事,卻明確告訴我,他是有意接近她的。因爲他的父親與鼕鼕的父親曾是一個地探隊的,然後在某次保密任務之後,他家老頭子就被按上了罪名入獄,進去不過半年,就自殺在裡面了。這段過往可以說十分隱晦,他雖然沒爲父親多分辨,但語意透露着有冤情。
找機會認識了鼕鼕,本想通過她牽上她父親,然後探查那所謂的內部機密。但當接觸深了,他也如願走到鼕鼕的父親面前,卻在表明身份後他父親就勃然色變,至此堅決反對鼕鼕與他在一起。一度以爲,是因爲父親的“污點”讓同一個地質勘探隊的同僚瞧不起他。
探查無果,還得繞回到藉由鼕鼕去查當年那件事。這整件事裡,陸續一直處在或被動又或主動的位置,他利用鼕鼕的感情是真,但自己也投入了進去卻不假。他選擇對那姑娘坦白,愛情世界裡的女孩,是容不得眼裡有一粒沙子的,哪怕再愛這個人。所以從此兩人爭吵不斷,分分又和和,一直到最近那次,一個跑去了外地,一個則一氣之下嫁了人。
衝動必然有,但我覺得鼕鼕這個女孩其實心裡通透,她在陸續坦白之後,就已經爲自己留了後路。但她也是真的愛陸續,所以在離開前留了暗示給他——死亡之谷。
所以黑竹溝那次,陸續對鼕鼕愧疚與責任之外,還有另一層目的,想要尋找真相。
很顯然,黑竹溝並不是真正的答案,這在陸續深入山坳內底時,他就已經意識到了,只是那時我們都身不由己。從黑竹溝出來,遺憾我的死亡之外,他並沒放棄原來的目標。第一時間到格爾木找鼕鼕了,也從她那裡得到了更有利的消息,比如:胡楊林枯樹底下的瓶子。
可能鼕鼕怎麼都想不到,她將什麼樣的真相袒露在了陸續面前,又把將來的自己推入了怎樣的絕境。那個金屬片上的內容,陸續只簡單說了下,是他父親的筆跡,講述的就是當年整個地質探險隊的內幕,恰恰就是鼕鼕的父親是主謀,最後罪名卻全推在了陸續父親身上。
事情推理到此處,其實已經很明朗。中國能被稱爲“死亡之谷”的地方,除去黑竹溝外,就是那崑崙山裡的那棱格勒峽谷,被稱爲是“地獄之門”。相傳在崑崙山生活的牧羊人寧願讓牛羊因沒有肥草吃而餓死在戈壁灘上,也不敢讓其進入崑崙山那個牧草繁茂、古老而沉寂的深谷。這個谷地四處佈滿了狼的皮毛、熊的骨骸、獵人的鋼槍及荒丘孤墳,向世人傳遞着一股陰森懾人的死亡氣息。
那張地圖畫的恐怕就是死亡谷概貌,而它有個終點,是以紅色標起來的。不知當年的那個地質勘探隊,究竟在裡面找到了什麼,又發生了什麼事,以致於最後陸續的父親會因罪入獄,最終含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