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最後一個雷彈〔2〕
很快我就意識到不是所想的那般,因爲睜眼能看到光亮,但已不是幽暗綠光,而是亮白的火光。
石槨被炸碎了!包括底部的石板。下一秒,心就沉了下去,連石板都被震裂了,伏在我身上的陸續焉能安好?可是剛纔又明明感覺到有起伏,難道是我錯覺?
掙扎着想翻身,只一動身體就被圈箍得越緊。慢動作的,一點點側偏過頭,看進那雙熟悉的、清明的眸中,心絃驟然而鬆,不是錯覺,他還在。
只有確定了他沒事後,我纔有餘暇去留意旁的。在另一邊幾乎是緊貼着我們的位置,向晚同樣撲在了陸父的身上,用身體覆蓋來守護,看她身背也有起伏,當也是無礙。那麼剛纔那聲近在耳旁的轟響,以及碎裂了的石槨、強烈的震動,又是怎麼回事?
很顯然,閻九的雷彈是真的炸了,威力也不小,但卻沒有傷及我們。能將這尊石槨都炸燬的威力,底板能擋得了?一定還發生了什麼事,導致它波及到我們時只剩餘力。
看到陸續在嘗試擡身,他的眉宇緊凝在一起,在火光下,面色越加蒼白了。想是多少有受到震力波及,加上還被底板給壓了,就連我都覺氣力不足,而另一邊的向晚到這時也沒動靜,有可能是震昏過去。咬住牙手用力一撐,終於將他給翻身而下,翻爬而起,視線先覽過他全身,除了狼狽外加臉色難看外,並不見有傷處。
轉而才擡頭環看四周,首先入目的是橫躺在水池最邊上的韓冬靈,而閻九與阿蠻都沒看到;其次纔看到水池那頭瘋子瞪大了雙眼看着這邊,這是我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了驚惶,甚至可以用驚駭來形容
。我開口而問:“發生了什麼事?”可話出來自己卻聽不見,是轟炸聲太近,耳膜受震,除了耳內嗡鳴,什麼也聽不見。
瘋子的嘴巴在張張合合,可我卻什麼也聽不清,我開口喊:“聽不到你在說什麼。”瘋子怔了怔,開始比手劃腳起來,我腦子鈍鈍的,不知道是看懂了還是沒看懂。
肩上一緊,有手圈住了,我側轉過頭,見陸續臉色肅穆,張口而問:“瘋子在胡亂比劃什麼?他意思是有人跳進石槨,然後就炸了?”說完就意識到陸續與我一樣,離轟炸如此近,當也是暫時聽不見外界聲音的,可在下一刻,他卻忽然點了頭,看我的眼神透着複雜。
“你能聽見?”我驚異而問。他的面色一變,視線移轉,伸手到我耳廓內,手指再出來時卻見上面有了暗紅,我也怔了怔,耳膜被震破了?那陸續......我下意識也去摸他耳內,發現並沒有血跡,稍稍心安了些。轉念間就明白了一件事,可能就我一人暫時聽不見。應該是之前被洞螈倒拖進水池,那冰水倒灌時,耳膜就有些受傷了,然後再被震,纔會導致如此。
本還覺得奇怪,怎麼耳鳴會持續那麼長時間?
沒管陸續難看的臉色,問題回到剛纔,我又問:“瘋子在說誰跳進石槨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嘴脣,我不懂脣語,但如果是單一的名字,當是能辨別出來。
他的脣線緊抿,始終沒有啓開。我又問了句:“是......閻九嗎?”靜默中發現自己是在屏息等待答案的。陸續依舊沒有回答,視線向上,看進黑眸中,那裡面有着擔憂。我咧了咧嘴,一股鈍痛從胸腔某處傳開。
有個事實我不願意去深思,在場的人裡,一共就少了兩個,然後瘋子比劃着表達有人在爆炸一刻進了石槨,我希望這個人是閻九,他隨同炸彈一起消失了。
可問題就來了,如果是閻九,阿蠻人呢?
閻九扔了最後一顆雷彈進石槨,是想所有人同他一起陪葬。他清楚明白,石槨是保存我們的唯一安全之地,一旦炸燬了,洞螈再無顧忌
。在覺得自己活不下去的那刻,他想要毀滅所有人生存的希望。既然抱着這樣的目的,有人會扔完雷彈再跳進來嗎?
這時候只有一個人會如此做,那就是阿蠻!因爲他知道我在下面,他前前後後救了我很多次命,這一次他用自己的命來救。之所以那顆雷彈威力巨大,卻沒有震傷底下的我們,是因爲阿蠻用自己擋了那威力!於是,放眼所見,再看不到他一點痕跡。
臉上被指尖輕拭,才發覺在我腦中分析的時候,眼眶已經溼了滑下了液體。
陸續將我攬進懷中,他低下頭將脣湊近到耳邊,依稀聽到:“小九,不一定是他。”儘管耳膜受傷,因爲聲音等同於抵着耳膜在震動,所以還是有細微的聲音能夠被聽到。
但嘴裡一片苦澀,這個安慰太生硬了,我緊拽着他的衣袖,麻木地開口:“你剛纔不是還懷疑他的動機嗎?現在還有疑問嗎?”攬着我的手越發緊了,我閒涼地扯了扯嘴角。
不是有意要刺他,而是一想到阿蠻已經......就覺前一刻他那樣揣測太過諷刺。問題是,我完全不想阿蠻用這樣的方式來證明,他的動機就是這麼簡單。
感覺手背被觸碰,低頭斂目,發現陸續拿了一片青黑色的碎片,遲鈍的腦子過去幾秒才反應過來那好像是青銅。哪裡來的?視線微轉,就看到身周有着好多類似的青銅碎片,這些難道是......那具青銅像被炸碎了遺留下來的?可是青銅像不是實心的嗎,就算炸燬也該是青銅塊,而不是碎片吧。
不知是否是我將心中所想給喃唸了出來,抵在耳畔的聲音又模糊鑽入:“青銅像是空心的。”我擡起眼,見他視線落在手中的青銅碎片上,表情專注,若有所思。
意思是這些青銅碎皮來自那尊青銅像,最後把它也給炸碎了?可是總覺得哪裡有不對,即使空心,它也是完整的,最後那麼大威力的轟炸,或者說能將它給炸燬,但不至於碎成一片片,除非是雷彈放在了它身體裡......可,這怎麼可能呢?
雖說我沒有看到整體的青銅像,下半身腿部被黑沉木給遮擋,但光只是上身所見是沒有任何孔洞的。就算下身腿部某處有,閻九那一扔也未免太巧了,剛剛好要丟進去。
腰上驟然而鬆,陸續離開我身旁,向水池那邊走。下意識地擡手想拉他,石槨毀了,青銅像也沒了,庇護就消失了,洞螈們很可能......等等,洞螈呢?掠看四下,水池內根本不見有洞螈的影蹤,怎麼回事?難道剛纔那一炸把洞螈也都炸沒了?全部?
陸續還沒走出兩步,突然身形頓住,他又疾速撤回到我身邊,警惕地看四周
。我也感覺到了,腳下平臺在一點點下沉,只有十來秒的時間,平臺與水池岸邊的高位有了明顯差距。水頓時就沒上了檯面,向中間涌過來。
這情形不用說也知不妙,陸續去拖向晚,很奇怪,她怎麼到這時都還沒醒過來?等陸續搬開壓在她身上的碎石後,立即觸目驚心又瞭然,在她後腦上被嵌入一片青銅碎片,這纔是導致她昏迷不醒的原因。陸續費力拉了拉,卻沒有拉動,向晚是死死抱着陸父屍身的,他朝我喊了句什麼,從他口型和急紅了眼的神色辨認,應該是叫我過去幫忙。
連忙欺身過去,合力掰開向晚的手指,把人從坑洞裡拖上來。這時水已經蔓延到腳下,陸續朝我打了手勢,俯下身就去提抱向晚。
與他默契早已建立,大致能瞭解他表達的意思。顯然這個平臺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們得立即去到那邊岸上。如此沉法,就怕底下又是空心的,像我們之前待的石室一般,直接座落下去,而這一次難保底下還有水潭讓逃過劫難。
幾個跨步就到了水池,卻在視線瞥及某處時頓了頓,略一遲疑還是跑了過去。俯身搭指在韓冬靈的頸動脈,又摸了摸她心口與脈搏,發現仍有微弱的跳躍。假如說已經死了,那麼也就省去這力氣,既然人還活着,就不能見死不救。
當我彎腰去把她拉拽起身時,她那本垂在水池中的腳突然如抽筋似的踢蹬了下,我被驚了一跳,緩了動作去看她臉,以爲她要醒來,但見果然睫毛似有微顫,可下一瞬,她整個人從我手中抽離而下,反應慢了半拍纔想到要去拉她,伸手時正好看到她在水中擡起的臉上睜開了眼睛。
兩目相對不過一秒,她驟然消失了!
我的雙手還保持着伸手在那的姿勢,但眼前、水下都已看不到韓冬靈的身影。腦中有根弦在撥動,下意識地扭頭去看陸續,只見他驚惶地瞪着我,嘴巴微張。
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再擡眼看他,莫名的驚懼在心中氾濫而開。從他的角度而看剛纔那一幕,覺得是......我把韓冬靈給推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