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負擔一個渦扇10項目對於常浩南來說還是遊刃有餘的話，那再加上這個重型模鍛壓機的項目，就確實開始讓他覺得有些忙碌了。
畢竟這方面的不少東西，他也需要邊學邊做。
隨着參與項目層級的逐漸提高，以及難度和規模的不斷加大，常浩南越來越多地遇到一種情況。
也就是他在完成項目本身之前，還需要首先把項目需要的工具給搭建起來。
如果說做項目就像翻箱，那麼在渦噴14和殲8C那時候，大概也就是個跨欄的高度，靠兩條腿加上助跑即可翻越。
但到了渦扇10，還有超重型模鍛壓機這裡，就變成了一堵高牆，要想過去，非得藉助一些工具不可。
當然，從另一個層面上看，這也是好事。
可以翻牆的工具有很多。
而如果在別人都用撐杆跳的時候，常浩南這邊已經把梯子給造出來了，那麼他就可以藉此向後來想要翻牆的人收過路費。
所以這個話題發展下去，很容易進入比較奇怪的方向……
“您今天過來，不會就是專門跟我說這件事的吧？”
於是，常浩南思索了一下之後又繼續道：
“現在咱們集團辦公室只有辦公室主任一個光桿司令，每天光處理各部門之間的協調工作就忙的飯都沒時間吃了，等到人手夠了，再安排個綜合科科長就行了……”
……
在常浩南從北方車輛研究所開完會，回到京航大學計算中心之後不久，他就遇到了特地趕過來找他的楊慧梅。
常浩南說着把文件夾放下，看了看信封的寄件人。
作爲一個管理學教授，手下的研究生們哪怕在90年代，也確實不太容易找工作。
“那倒不是，我今天下班之前收到的這個郵件。”
確實都是些沒聽說過的單位，內容也無非是一些賀信，以及函件之類。
甚至可以把梯子給抽了。
“這些是我在門口的信箱裡面找到的，雖然能放到那的東西都不太重要，但總是堆着也不是個事。”
常浩南的辦公室主任是個技術崗轉過來的，屬於各個業務部門之間的潤滑劑，不可能讓他專門幹雜活。
從八十年代中期開始，對於秘書配置的要求就卡的非常嚴格。
“沒辦法，上面的明文規定，配置專職秘書，那是有級別限制的。”
擔心楊慧梅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的常浩南趕緊支開話題——
那就只能再設一個綜合科了。
但司廳局一級確實又需要這麼一號人來幫助領導處理事務，因此久而久之下來，辦公室主任/副主任，或者辦公室下屬綜合科的科長們就成了實際上的秘書團隊。
楊慧梅說着指了指那幾個信封：
不過，楊慧梅說的也對，這種東西雖然屬於沒什麼實際意義的繁文縟節，但總歸還是要處理。
來人先是手裡的一個文件夾交給常浩南，又從包裡掏出了幾封有些發皺的信封放在桌上。
“常總，我覺得您是時候找個專門的秘書了。”
楊慧梅朝着常浩南面前的文件夾示意了一下：
“從英國寄來的，想詢問我們能否出售一種數值計算工具，具體的技術內容我沒太看懂，所以纔拿過來找您。”
好奇之下，常浩南翻開文件夾。
前段時間，適應歐盟法律的用戶協議已經編纂完成了，只要用戶選擇接受，就可以獲得TORCH Multiphysics的試用權限。
爲了應付熱愛公文格式的歐洲人，火炬集團甚至在企業網站上設置了標準格式的試用申請表，其中85%以上的內容都是選擇題，只要填好提交就行。
因此一般情況下，這些事情業務部門自己就能處理。 哪怕看不懂外語都行。
所以，需要楊慧梅專門跑過來一趟的時候不多。
而且，火炬集團眼下就只有TORCH Multiphysics這麼一種產品而已。
文件夾裡面竟然是一封信。
來自克蘭菲爾德大學的羅傑·埃立諾教授。
信裡面提到了常浩南投稿給CMAME的那篇論文。
對方表示他對於論文的研究內容很感興趣，但手頭卻沒有能夠進行工程應用研究的工具。
愣了一下之後，常浩南意識到對方恐怕應該是自己那篇文章的審稿。
當然，在文章正式發表之前，審稿人直接和作者聯繫，原則上是不太符合學術道德的。
不過向來也沒什麼人在意就是了。
“他們的意思，應該是想要購買專業提升版的TORCH Multiphysics軟件。”
常浩南看完全部內容之後，對楊慧梅總結道：
“裡面提到的非結構化網格技術，只有在我們馬上發佈的最新版裡面纔會有。”
“那直接填表不就行了，搞這麼麻煩幹什麼……”
後者頗爲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我直接讓市場部回一封信拒絕他們？”
專業提升版的軟件需要經過常浩南本人審覈才能批准，但從發行之初就說過暫時不會給外國用戶授權，所以楊慧梅甚至沒額外去問。
實際上，絕大多數用戶甚至未必知道在Pro版本上面還會有一個Pro+版本。
常浩南把文件夾合上放到一邊：
“嗯，可以，不過可以在後面附一封情況說明函。”
“說什麼？”
楊慧梅說着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和圓珠筆準備記錄。
“就說，TORCH Multiphysics的專業版本可以提供有限的非結構化網格功能用作理論研究，他們可以到公司官網上去填寫申請表。”
“但更進一步的工程應用，由於我國的法律法規限制，無法直接向國外用戶轉讓相關技術和工程工具，如果對方實在有需求，可以向我方提交項目合作申請，以共同研究的方式進行，或者直接到我們企業的官網，購買‘工程計算’類別的數值計算業務。”
“就這些？”
作爲經常參與各種會議的老油條，楊慧梅的速寫功底了得，幾乎是在常浩南說完之後不久就完成了記錄。
“對，也算是給咱們公司打個廣告。”
“但是……他們真的會跟咱們搞合作研發麼？”
楊慧梅沒有馬上合起筆記本，而是擡起頭有些疑惑地問道。
“這次麼……肯定不會，克蘭菲爾德大學是英國空軍贊助的研究機構，項目大概率比較敏感，沒那麼容易搞國際合作。”
常浩南緩緩搖頭：
“而且，就算經過了空中客車那檔子事，英國人也沒那麼容易放下架子跟咱們華夏搞對等合作，老歐洲嘛，身段高得很。”
“那這封信豈不是不會有什麼用？”
“眼下確實沒什麼用，但觀念的改變本來就不是一蹴而就的。”
常浩南停頓片刻，擰開礦泉水瓶喝了口水：
“英國人這次能想到找我們買個趁手的工具，相比以前的態度就已經發生變化了，我們只需要潛移默化地不斷施加這種影響，早晚有一天會讓他們願意主動跑過來求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