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邊。
98年新加坡航展結束之後，法國代表團領隊紀堯姆·勒梅爾甚至沒有等待參展裝備全部打包，就獨自一個人乘飛機回了國。
因爲前面幾天的遭遇，已經讓他完全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由於種種巧合，原本抱着巨大期待的法國在軍售市場上收穫很小。
新銳的陣風戰鬥機由於尚處在原型機階段，且報價驚人，因此並未獲得任何國家的青睞。
而過去曾經在國際軍售市場上佔據重要地位的幻影2000，儘管已經升級成了幻影2000-5，還跟新加坡空軍進行了一番聯合飛行表演，但作爲一款體量和潛力都不大的中輕型三代機，也終究走向了沒落。
印度尼西亞和馬來西亞兩個在經歷亞洲金融風暴之後經濟尚且比較穩定的國家都明顯青睞更大、更重，甚至價格還更便宜的蘇27和蘇30。
而富到流油的新加坡空軍，作爲美國的忠實盟友，首選項自然是F15或者F16。
總之也不可能把目光放在法國飛機上面。
泰國軍隊倒是曾經對幻影2000-5表現出過些許興趣，但是在金融危機中首當其衝的經濟顯然已經不足以支撐其規模龐大的軍隊。
當務之急，是要做成幾單有足夠大影響力的生意，止住輿論和市場兩方面的頹勢。
這句話，勒梅爾未必聽過。
但道理肯定是懂。
要知道，前些年經濟勢頭良好的時候，泰軍在很短的時間內購買了近60架F16A/B戰鬥機、4艘新型護衛艦，甚至還有一艘輕型航母。
如今驟然返貧，維持現有裝備規模都費勁，自然拿不出餘錢來買新的。
而陸軍和海軍裝備並不是法國人的強項。
而短時間內，他們能拿出手的，滿足“影響力足夠大”的裝備，就只有陣風戰鬥機和NH90直升機。
即便是把推力降低近15%之後的M88-2型，仍然飽受可靠性和故障的困擾。
所以這些國家普遍對於華夏那兩種的米格21改進型戰鬥機更感興趣，顯然也不是法國裝備的目標客戶。
至於其它幾個東南亞國家……
他們倒是沒返貧。
所以，他的思路非常清晰——
前者或許還要更重要一些。
因爲從來就沒富過……
做成這個生意的任務，自然而然地落在法蘭西的驕傲，也就是航空產業上面。
不過，考慮到法國裝備在傳統市場範圍，也就是西亞北非地區的口碑短時間內無法恢復，這次開闢新市場的失敗努力還是有點讓人糟心的。
法國人，拉了。
前者目前面臨的問題是計劃裝備的M88發動機研發進度受阻，雖然借鑑了F110發動機的大量設計，但實際可靠性和壽命都很有問題。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當然，法國軍工產業畢竟算是底蘊深厚，單單一次航展上的滑鐵盧並不會對大的軍售格局產生什麼影響。
簡而言之就是……
爲此，最開始的幾架陣風原型機只好暫時裝備進口的F404發動機測試其它子系統，顯然沒辦法在短時間內順利服役。
總不可能華夏人在渦扇發動機這方面也有什麼獨到的研究吧？
勒梅爾看着面前的兩張照片，很快把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拋到腦後。
相比之下，正如前些天庫爾特·讓·皮埃爾所說的那樣——
NH90所面臨的多數問題，都並不是技術問題。
如果真能夠實現像那架華夏改進型海豚一樣的安靜性能，絕對是10噸級直升機市場上的絕殺。
但是，擺在勒梅爾面前的，有兩個巨大的阻礙。
一是虎視眈眈，等着從項目裡面分一杯羹的“親密”盟友們。
二是那個直升機靜音技術至少目前只有華夏人掌握，而NH90，至少在紙面上是個軍用項目。
所以他需要想辦法說服國防部和總統，讓這些不懂技術且大概率還有偏見的人相信，在直升機項目上應當跟華夏合作。
相對來說，第一個問題比較容易解決。
歐洲直升機公司在整個項目裡本身就佔據主導權，只要按照之前皮埃爾說的辦法，表現得強硬一些即可。
所以，在飛機上思索了一路的勒梅爾最終決定，還是先從第二個問題下手。
……
確定瞭解決問題的先後次序，接下來就是具體想辦法了。
直接申請肯定是沒指望的，不僅不可能通過，還有可能被扣上華夏間諜之類的帽子。
雖然勒梅爾並不怕這個，但麻煩總歸還是越少越好。
因此，回到辦公室之後，他第一時間就找來了自己的秘書。
“卡羅琳，儘快幫我搜集一下最近幾個月我們國家跟華夏有關的活動，列個表給我。”
爲了給新加坡航展做準備，勒梅爾已經離開法國國內將近半個月時間，再加上前期頗費心力的籌備工作，導致他乍一回來之後已經跟現狀有點脫節。
女秘書雙眼微微睜大：
“跟華夏有關……所有的？”
雖然90年代末這功夫華夏的國際影響力還不能說是特別大，但再怎麼說也已經是一個逐漸開放的12億人口大國。
哪怕看在市場的面子上，各國每年和華夏之間的官方以及非官方交流也是極其頻繁。
絕對不是一個人隨隨便便就能收集齊的。 卡羅琳一度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哪裡得罪了對方。
雖然她是政府僱員，實際上並不完全受服務對象的節制，但被穿小鞋總歸還是令人不爽的。
“唔……和航空業務有關的，或者說是我們能稍微施加一些影響的。”
勒梅爾略加思索，然後稍微縮小了一下範圍。
卡羅琳這才鬆了口氣，微微點頭：
“好的，我儘快交給您。”
應該說，卡羅琳的效率很高，當天下午，一份內容詳細的彙總表就放在了勒梅爾的案頭。
後者看着面前內容密密麻麻的十幾頁紙，也有點愣。
他作爲法國航空航天工業協會副主席，甚至都不知道雙方之間能搞出這麼多交流活動來。
“去年的合作協議簽署之後，我們和華夏之間的非官方往來數量增加很快，這些還只是我能統計到的項目。”
卡羅琳解釋道：
“不過其中大多數都沒有什麼實際內容，屬於例行的關係維持活動，我已經把相對比較重要的項目加粗了，您可以專門留意一下。”
勒梅爾翻開面前的文件，果然發現其中每一頁都有零零散散的幾項加粗項。
佔比不多。
雙方畢竟還處在合作的早期，雖然升溫很快，但互信和了解都不夠，屬於務虛業務較多的那個階段。
不過這倒是給他省了不少糾結的空間。
“空中客車公司華夏總裝基地的奠基儀式暨新一批空中客車飛機訂單簽字儀式……”
“空中客車A330AIT試驗機首飛儀式……”
“CAAC/JAA聯合結冰模擬風洞揭牌儀式……”
“華夏和法國空軍飛行員聯合培養……”
“空中客車新供貨商許可發放……”
“……”
連着翻了幾頁下來，其中有意義的內容確實不少，但是跟他這次目的有關的……確實沒找到。
“法國海軍艦隊出訪東亞和東南亞……”
看到這一條的時候，勒梅爾皺了皺眉：
“爲什麼這條也標黑了，看上去好像跟我們沒什麼關係。”
“因爲我通過私人關係打聽了一下，這次出訪的指揮官勞瑞·沃茹爾海軍中將，是您的同鄉，我猜測您可能和他認識。”
秘書這個崗位，私下裡互通有無的能力很強。
尤其卡羅琳這樣正處在30歲出頭、事業上升期、外表出色還有了一定經驗的，往往能有相當誇張的人脈。
勒梅爾眼前一亮，頓時坐直了身子。
“雖然不是特別熟悉，但我們確實曾經是同學，後來也一直有聯繫。”
“關於這次出訪，有沒有更詳細的資料？”
“有的，您稍等。”
卡羅琳低下頭，從腋下夾着的一個厚厚的文件夾中翻出了幾頁文件和報道，交給勒梅爾。
“出訪14個國家，減去路途之後總共有效行程17天，其中光是在華夏就計劃停留5天？”
後者看着這個日程表人都快傻了。
“根據海軍參謀部那邊的消息，這個行程的主要目的其實就是促進和華夏之間的關係，只不過大老遠出訪一趟，如果只去一個國家的話，目的有點太明顯，對國會也不太好交代，所以增加了另外13個目的地。”
勒梅爾想了想，大概知道這件事情是海軍和造船工業那邊要補自己捅出來的簍子。
幾年前的拉斐特護衛艦採購案最終搞成渾水一潭，涉事的兩國三方最後都不太滿意。
其中的更多細節，身居航空航天工業協會的他當然不會清楚。
但考慮到最後法國造艦局迫於壓力，決定只交付帶有動力系統的艦體，還在後續的一些海軍技術合作中給予了華夏方面不少補償，所以倒也沒造成什麼嚴重後果。
再考慮到如今雙方之間的合作大局，這個行程的氣氛應該不會特別劍拔弩張。
所以這對於勒梅爾的計劃來說，是個不錯的機會。
想到這裡，他把資料翻到後面一頁：
“出訪的艦艇……”
“讓·巴爾號防空驅逐艦、芽月號巡邏護衛艦、迪朗斯河號綜合補給艦……”
（是這個讓巴爾，不是那個讓巴爾）
可以看出，編隊的規模不大，但是級別很高，甚至派了箇中將帶隊。
而且更重要的是，完全符合勒梅爾的下一步計劃。
“卡羅琳，你幫我約一下沃茹爾將軍見面，越快越好。”
“公務會面麼？還是私人會面？”
卡羅琳把勒梅爾面前桌上已經看完的資料收拾好，重新抱在懷中。
後者摘掉眼鏡，短暫思索了一下：
“私人會面，選在週五下班之後，到幕後餐廳訂一個隔間，我知道國防部有不少人都喜歡在那裡談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