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常浩南和姚夢娜都是二十出頭身體狀況最好的時候,加上一共才飛了一個半小時左右,因此倒也感覺不到什麼旅途疲憊。
剛纔在路上的時候,二人就已經商量好,到了601所之後要儘快開始熟悉工作。
當然,熟悉工作是姚夢娜的想法。
對於常浩南來說,這種給大項目當螺絲釘的活簡直不要太熟悉,所以他想的是用最快的速度體現出他們這個課題組的價值。
“楊總,剛纔坐飛機過來的一路上幾乎都在休息,所以我們的想法是最好能今天下午就開始工作。”
姚夢娜果斷開口拒絕了楊奉畑讓他們休息一天的建議。
“嗯……我的打算是讓你們通過明天的研討會了解一下具體的項目情況,在學校做課題跟我們這邊做項目區別還是挺大的,你們之前對飛機總體設計可能也沒什麼概念。”
楊奉畑說完之後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
“也罷,既然你們有這麼高的積極性,那吃完午飯之後我先帶你們去機房,先跟數字化設計組的其他成員認識一下。”
……
601所的機房在一個相對偏僻的建築裡面,建築外牆上掛着四個大字“計算中心”。
這是放在二十幾年後也並不過時的稱呼。
根據楊奉畑的介紹,這是當初專門爲了進行數字化設計而準備的,足以看出所裡對此還是相當重視,但直到目前爲止的,數字化設計組的進度都並不算是很樂觀。
二人跟在楊奉畑身後走了進去。
身爲八三工程的總設計師,楊奉畑的出現自然是引發了一陣騷動,幾分鐘之後,一名身高中等、看上去大概30多歲、帶着眼鏡的工程師一路小跑着來到了三人面前。
“楊總,您……您怎麼突然來了?”
“行了林工,不要緊張,這次我來不是查你們進度的。”楊奉畑說着往側邊跨出一步,讓開了半個身位對着常浩南和姚夢娜介紹到:
“這位是咱們601所數字化設計組的組長,林示寬工程師。”
此時林示寬才注意到楊奉畑身後還跟着兩個人。
“這二位是我這次從京航大學那邊請來的數字化設計和計算流體力學方面的專家,姚夢娜博士和常浩南……博士。”
常浩南眼下還是本科生,但他直接攻讀博士的事情基本上已經板上釘釘了,這麼說倒也不算有什麼太大問題。
“專家可不敢當,直接叫我們名字就好,現在華夏的飛機設計數字化還處在剛起步的狀態,咱們都是學生,相互交流相互學習吧。”
姚夢娜這句話說得非常有水平。
從剛纔林示寬見到楊奉畑時候的表現來看,由於進度長期達不到預期,整個數字化設計組的士氣可能都有些問題,甚至存在一些畏難情緒。
尤其是在型號總師面前完全處在一種擡不起頭來的狀態。
而姚夢娜的回答就很好地顧及到了所有人的感受,沒有進一步刺激到林示寬可能本就已經比較敏感脆弱的心理。
三個人分別握了握手之後,就算是互相認識了。
“感謝楊總還惦記着我們數字化組,非常榮幸能請到兩位京航來的專家幫忙。”
林示寬果然已經比剛見面的時候放鬆下來不少。
“那林工你先帶着他們熟悉一下項目的大體情況,有什麼問題或者需要的話再聯繫我。”
八三工程目前正處在攻關階段,
楊奉畑可以說是日理萬機,自然不可能一直呆在這裡,因此在安排好了兩個人之後便轉身離開了計算中心。
“姚博士,常博士,請跟我來吧。”
隨後的兩個多小時裡面,林示寬先是帶着二人蔘觀了一遍機房設備,然後開始介紹他們這段時間以來的工作內容。
實際上,這個數字化設計組是1995年初成立的,距離現在還不到兩年時間。
換句話說他們這個組成立的時候,殲8-3的01架驗證機都已經首飛了。
因此林示寬他們第一個階段的任務跟設計關係不大,主要是把過去的紙質設計圖轉爲更加直觀的幾何建模,算是個堆工作量的活。
然而就是這個一開始看上去非常簡單的任務,他們做了將近一年半都還沒有完成,更不用說後面利用數字化技術對飛機進行改進了。
所以林示寬的意思也很簡單,希望至少能幫他們找到是哪一步出現了錯誤。
這個事情的答案,常浩南恰好是知道的,因爲在原來的時間線上,他畢業之後正好趕上了整個華夏航空工業從傳統設計法全面轉型數字化設計的階段,林示寬遇到的這些問題,他也同樣遇到過。
簡單地說,數字化設計遠不只是拿電腦代替繪圖板那麼簡單,而是一套完整的設計思想。
但正當他組織語言準備開口的時候,旁邊的姚夢娜卻搶在了前頭。
“其實這個問題……我倒是知道怎麼解決。”
常浩南下意識轉頭看向了對方。
“我剛讀博士的時候,嘗試過自己用數字化方式設計一些簡單的飛行器,就遇到了跟你們一樣的問題。”
“這……”
包括林示寬在內的幾名工程師面面相覷,眼神中半是驚喜半是懷疑。
畢竟困擾了他們一年半,讓數字化設計組在601所食堂大媽面前都擡不起頭來的難題,別人聽完之後馬上就說自己能解決。
確實是有點誇張。
實際上別說林示寬等人,就連常浩南都覺得有些意外。
他也沒想到姚夢娜會有這方面的經驗。
“咱們國家的飛機外形設計一直走的是蘇聯的路子,在氣動力構型設計之後,對全機外形進行數學建模,完全用數學公式,也就是非參數化方式表示理論外形。”
姚夢娜三步並做兩步走到旁邊的一面黑板前,拿起粉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公式。
“而歐美的飛機外形設計則注重幾何表示,通過參數化多項式來表達全機的外形曲線,”
她又畫出了一段貝塞爾曲線,然後寫出了貝塞爾曲線的二次方公式。
“本來,這兩種辦法其實各有優劣,如果設計者的數學功底足夠好的話,數學公式法對於飛機外形的描述反而還要更精確一些。”
“但你們現在用的設計軟件是從法國買回來的CATIA,用蘇聯的設計習慣套在歐洲的設計軟件上面,最後的結果自然會非常彆扭,而且更重要的是沒辦法通過調參進行修改,完全無法體現出數字化設計的優勢來。”
“所以你們得更改一下自己的思維習慣,通過曲面曲線理論對飛機設計進行還原,這樣才能得到比較好的效果,對於後續的設計改進乃至裝配製造環節都會有幫助。”
說完這些之後,姚夢娜非常瀟灑地把手中剩下的半截粉筆丟到粉筆盒裡,然後轉回了身子。
映入眼簾的是幾個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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