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浩南腹誹的內容，丁高恆自然不可能知道，只當他是一番正常的感慨。
“運氣只是一個方面。”
丁高恆以一個相當放鬆的姿勢靠在辦公椅上，習慣性地把一根菸放在鼻子下面聞着味：
“如果沒有相對應的裝備，我們也不可能把那艘潛艇給抓出來，就算碰巧遇到，也大概率會把目標給放跑掉。”
“這次北海艦隊艦載航空兵團提交上來的報告，還專門提到了冰飛集團提供的新型裝備，說是在這次處置突發事件的過程中發揮了非常關鍵的作用。”
說完之後，又從剛剛被放在下面的檔案盒裡翻出來了一份裝訂更加規整，甚至還帶着封皮的報告（當然是副本）遞給常浩南：
“看看吧。”
“雖然這種東西你估計也看得不少了，但反正我是看不夠……”
丁高恆瘦削的臉上幾乎樂出來了一朵花。
部隊能寫出這樣的報告，甚至專門感謝軍工系統的卓越工作，那絕對是結結實實地讓他長了一大波臉。
人到了他這個歲數和地位，再往上爬的空間已經不大了。
當然，這裡面肯定也少不了有關常浩南的印記。
“……”
軍工系統最近這兩年裡面取得的標誌性成就，比再往前十年加一起都不遑多讓。
這種正經要提交給最上面的報告可不是那種結論根本不知所云，通篇只有開篇背景介紹有價值的灌水論文。
辦公桌對面，常浩南飛快翻過去前面的部分，直接去看後面的總結。
勝不驕，敗不餒。
光是結論部分，就洋洋灑灑地寫了差不多三頁。
“法方的讓巴爾號驅逐艦在本次行動中表現不佳，柴油機動力的艦艇不適合進行反潛作戰，往復式活塞帶來的中低頻噪音在水中的傳播距離極遠，且頻率與潛艇航行時艇身與海水摩擦產生的噪音高度重合，對於搜潛行動的負面影響很大……”
難免要開始考慮自己身後名的問題。
但每每都能在相對短的時間裡恢復旺盛的戰鬥力，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着善於學習的精神。
雖然受限於時代，兩彈一星這種豐功偉業應該是沒機會搞了，但怎麼也得濃墨重彩地留下幾筆才行。
挑着看重點是沒問題的。
“僅靠少量水面艦艇和艦載直升機進行反潛的作戰方式無法應對我國周邊日益嚴峻的水下威脅，本次處突行動雖取得勝利，但最開始發現敵潛艇的過程依賴巧合，且目標潛艇已經進入了反艦魚雷射程，因此仍然需要加強我國的反潛力量建設……”
哪怕是面對一次看上去是大獲全勝的行動，參戰單位仍然從中總結出了諸多的經驗教訓。
“直9C型機的性能已經明顯超過法國原裝的AS565直升機，尤其是在航程和任務載荷方面，但艦載直升機部隊仍然希望能進一步拓展任務範圍和延長任務時間，這對於反潛作戰而言非常重要……”
人民軍隊從來不是完美的，也經歷過因爲種種原因影響到戰鬥力的低谷時期。
看完之後，常浩南的第一感覺就是佩服。
尤其丁高恆的岳父，還是共和國軍工系統的第一任掌門人，跟他現在的職位說起來性質類似。
難免要被人拉出來進行一番比較。
“另外，海軍潛艇部隊也需要新的裝備，長期以033型這類老舊型號潛艇作爲假想敵的訓練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人民海軍的戰備水平……”
這還不算在軍工以外的部分所產生的影響。
不僅善於從失敗中學習，也善於從勝利中學習。
“總結的很到位嘛，也算是給咱們軍工系統的同志，尤其是涉及到海軍裝備的同志們指出了一個努力的方向。”
常浩南把報告合起來，放在旁邊的沙發扶手上。
說到此處，丁高恆把鼻子下面夾着的煙放回煙盒裡面，順便收起了剛剛的輕鬆享受的表情：
“你應該還有所不知，軍wei高層對於這次事情看得很重，甚至直接把參與行動的一部分基層指戰員接到京城，開了幾輪高級別的裝備發展戰略研討會。”
“這麼大的陣勢？”
常浩南聞此一愣。
這個架勢，聽上去都有點接近之前出境作戰，並最終擊落米格25的獵蝠行動了——
要知道那可是實實在在獲得了戰果的，而且還涉及到西南方向的一系列複雜戰略考量，又繳獲了對於電子技術來說頗爲重要的干擾吊艙實物。
而去年6月末應對皇家海軍挑釁的築堤行動，雖然任務本身從規模上看要複雜且宏大的多，但事後在總結這塊的陣仗就小得多。
非要說的話，就是通過運8J不太靠譜的表現意識到空中指揮平臺還是不能完全依賴國外，因此作爲備份項目上馬了空警200。
“那是當然。”
丁高恆點點頭：
“這次雖然沒取得實際的戰果，但用不帶戰鬥部的操雷直接命中敵潛艇，單論軍事上的意義也差不太多。”
“更何況，面對的還是日本人……” 聽到這裡，常浩南也總算心下了然。
從感性角度講，絕大多數的華夏人，對於日本和英國的感情，畢竟還是不太一樣的。
而從理性角度講，任誰都知道，皇家海軍雖然說起來也是名聲赫赫，不過實際上早已經是明日黃花。
哪怕拼湊出一支艦隊，也頗有虛張聲勢之嫌，如今根本不可能對遠在太平洋西岸的華夏產生實質威脅。
然而日本作爲所謂“第一島鏈”的重要一環，海上自衛隊在這個年代給到的壓力可是結結實實的。
稍作停頓之後，丁高恆又繼續道：
“總的來說，這次事件讓咱們意識到，海軍面臨的反潛壓力，至少不弱於防空，所以正在考慮把反潛作戰體系建設也提上議事日程……”
他說這些，倒也不是指望常浩南做些什麼。
只當是找個人嘮一嘮值得高興的事情而已。
不過，儘管常浩南專精的業務並不在海軍裝備上，但海軍裝備領域卻處處都體現着他的影響……
“說起反潛，我記得606所之前搞的渦噴14航改燃，應該已經交付給船舶工業701所，開始做實際測試了，應該能緩解一些海軍在這方面的燃眉之急。”
如果054能夠按照那位林青副總師的方案設計定型，那麼就會成爲一艘帶有反潛特長的通用護衛艦。
丁高恆一拍腦門，苦笑着搖頭：
“你看，我都忘了艦艇動力這塊也跟你有關係了……”
“真是很難想象……兩年左右功夫，你就搞出來了這麼多跨越時代的項目……”
突如其來的讚賞甚至讓常浩南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才擺擺手：
“這不能算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整個軍工系統的同志們，也都在後面出了一份力……”
一番得體而又不會過於謙虛的迴應之後，他又把話題拉回了剛剛沒說完的部分：
“另外，這個報告裡面說的有理，單靠直升機和水面艦艇，對於咱們國家周圍這個複雜的海域情況來說，確實有點杯水車薪，還是得考慮裝備像是P3C或者伊爾38那樣的固定翼反潛巡邏機才行……”
“現在咱們立等可取的機型只有運8，雖然也不是不能用，但根據滬飛那邊的進度來看，大部件組裝的C808客機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下線首飛，所以不如稍微等等，一步到位直接上噴氣式平臺……”
C808，也就是按照華夏標準生產，並利用一部分波音的公開專利進行改進的圖334客機。
對於大部分特種機來說，都是遠比運8三類機好得多的飛行平臺。
甚至比未來使用波音737-700平臺的P8A也不遑多讓。
最重要的是，由於其中完全沒有使用來自西方國家的零部件，因此並無改做軍用的障礙。
“C808……”
提到這個型號，丁高恆的眼神中明顯帶上了幾分重視：
“我記得，這個型號的最大起飛重量大概是50噸，應該比運8稍微小一些？”
雖然不是航空對口出來的領導，但是他對於這種重點型號的基礎性能，總歸還是知根知底的。
“是小一些，不過C808的機體截面積是按照幹線客機的標準設計，無論是艙內容積、飛行品質、有效航程還是可靠性和壽命，都比運8要強得多。”
常浩南解釋道：
“別的不說，滿載狀態下的航程有3500公里左右，是運8氣密型滿載航程的兩倍還多，而且改裝軍用平臺的時候，客機地板下面的行李艙還可以改成油箱，進一步延伸作戰半徑。”
“再者說，在可見的未來內，我軍的裝備建設重點還是在東南和西南方向的領土收復作戰，哪怕續航能力比P3C稍微差一點，靠着主場優勢也不至於吃虧。”
“所以，除了一些實在需要起飛重量和超大航程的型號，比如戰略偵察機或者預警機還需要等後面更大的C909平臺之外，其實大多數特種機都可以直接在這個型號的基礎上進行改造。”
“而且，還有一點。”
說到這裡，常浩南稍稍停頓了一下，彷彿在組織語言：
“我擔心，C808這個型號，至少在最開始，可能沒那麼容易打開民航市場。”
“能在軍用特種機平臺這塊發揮作用，也算是能穩住一個保底的訂單，不至於飛機造出來之後沒處賣。”
“而且，軍隊用戶也是用戶，一方面可以反饋使用過程中的一些問題和建議，讓滬飛做出針對性調整和改進，另一方面，也算是給國外用戶一個示範，表示我們相信自己造的飛機沒問題，有利於開拓國外市場。”
這一番話，說得比較委婉。
實際上，常浩南是在擔心有內部敵人從中作祟，把他好不容易拉扯起來的航空產業再搞出一些事端來。
飛機制造業的利潤極其可觀，其背後的操作空間也是相當驚人。
在科工委的領導下搞國產大飛機，還把波音給得罪的不輕，誰也不知道具體砸了多少人背地裡的搖錢樹，
而C808作爲國防科工委接手民用航空工業之後的首個型號，有無數雙眼睛都在盯着。
要說這些人一點小動作都不搞，那常浩南是不信的。
甚至可以說，民用航空產業最激烈的鬥爭，要等到C808首飛的那天才算正式開始。
多上幾重保險，纔好讓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