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一起，沈芊芊有些坐立難安。
程硯寧的大名，她是進入京大沒幾天，軍訓的時候便開始聽聞的。最初的時候，也在學校裡偶遇過他一兩次。那樣優秀清冷的男生，獨自一人的時候高高在上難以接近，和別人一起出現的時候往往前呼後擁衆星捧月。他像天生的發光體，無論在哪，都是特別出衆的存在。
誰能不喜歡呢？
哪怕那喜歡並不純粹，夾雜着憧憬虛榮等等外在因素，可想象中，有幸被他喜歡，都是特別風光又值得炫耀的事。可事實上，她距離程硯寧實在太遠了。先前也填表想要進入學生會，可成績算不上優秀人緣算不上好也沒什麼特長，面試後就被淘汰了。
總歸，她壓根接近不了那個人。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她最終不但近距離地接近了他，還是以那樣一種滅頂般屈辱的形象。
小樹林裡被手電筒燈光打到的那一幕，成爲她二十年裡最最無法釋懷，想起來便能崩潰的一幕。而這之後到現在，她無時無刻不在承受着那一幕帶來的嘲笑和蔑視，她成了整個學校的笑話。
都是因爲程硯寧，還有甄明珠！
他們將她害到了這種地步，偏偏還跟沒事人一樣，過着逍遙舒心的日子，接受着學校裡無數男生女生豔羨，憑什麼啊！
別說喜歡了，這種情況下，她怎麼可能再對程硯寧產生一絲一毫的喜歡？她恨不得將他抽筋扒皮，恨不得甄明珠被衆人唾棄，最後兩個人一起捆起來，扔江裡餵魚！
要怎麼才能出了這口氣？
沈芊芊胡思亂想着，心情煩悶又糾結。
僱人打一頓不解氣，再嚴重了又可能出事連累自己，如何揚眉吐氣又置身事外呢？
她拿筆無意識地戳着書頁，突然又想起先前論壇上那些事。
她將甄明珠的私事捅到論壇上，論壇也就學校這麼小一個範圍而已。學校裡有人幫甄明珠，程硯寧又是校草又是學生會主席，成績那麼優秀自然在老師那也頗有面子，所以他纔在學校有權利，才能幫着甄明珠對付她，讓她被人唾棄這麼狼狽。
那，要是出了校園這個範圍呢？
現在網絡這麼發達，要是他們的醜事隱私被曝光到網絡上引起圍觀，那纔會顏面掃地吧。
不是京大的校花校草嗎？
要是這校花校草的私密視頻能在網上曝光了，那他們倆纔算徹徹底底地出名了吧？
這輩子出門都擡不起頭纔好！
這念頭猛地從腦海中閃過，沈芊芊似乎都能想象這兩人走哪兒都被指指點點的狼狽勁，忍不住得意地勾起了脣角。
可，要怎麼實施呢？
她擰眉，突然想到了前些天被曝光的一個婚內出軌的明星新聞。因爲那個新聞，一個工作室進入了網民視野。那個工作室，好像就是專門偷拍明星隱私，類似於私家偵探性質的。
反正現在網絡這麼亂，她出點錢僱人去偷拍一下，事發之後，誰能聯想到她呢。她就不相信了，程硯寧還有千里眼順風耳，手能那麼長，伸到娛樂圈裡去，堵住億萬網民攸攸之口。
想到這，沈芊芊煩亂的心，奇異地安定了下來。
她暗暗地咬着脣，餘光又瞥向程硯寧和甄明珠，打定主意要將先前受到的屈辱原封不動，不對，加倍地還回去。
*
低頭看着書，甄明珠當然感知不到她的惡意。
程硯寧的心思全部都在她身上，倒是能感覺到不少人在看他，不過這對他而言實在過於稀鬆平常，因而他壓根不曾放在心上。陪着甄明珠上了兩門五節課，平淡無奇的這個下午，便被打發了。
鈴聲響起，兩個人隨着下課的大流，一起出了教室。
程硯寧陪上課壓根沒帶書，甄明珠倒是讓董西琴給她捎了兩本書。不過最後兩節課兩人不在一起上了，她當然也不好意思又讓人將書捎回去，所以自己抱着書，拿着充電器和手機。
這兩本書，在兩人出了教室以後，到了程硯寧手裡。
程硯寧一手拿着兩本書和充電器，另外一隻手也沒閒着，緊緊地牽着她，一副內斂溫柔模樣。
邊上四下都是學生，看見這一幕總會下意識多看兩眼再唏噓議論兩句，等甄明珠和程硯寧一起到了學校餐廳，在一起的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一樣，在學校裡傳得沸沸揚揚。
餐廳門口。薛飛、張景濤和李靜晨等了好一會兒，遠遠看見兩人手牽手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可，等這兩人越走越近，三個人頓時又產生一種再也不想和程硯寧一起吃飯的感覺。
原因無他，太受打擊了。
本來一早知道這兩人是一對，那也沒什麼的。可這兩人眼下一和好，那關係簡直就跟坐火箭似的竄了起來。縱觀整個京大，也沒有這種走個路還無時無刻十指相扣的情侶吧？尤其這兩人說話的時候，那眼睛裡完全只有彼此，壓根就沒有其他人。
生怕人不知道他們是一對！
“咳咳。”
等兩人走到跟前，薛飛刻意地咳嗽了兩聲，隨手將手機給程硯寧遞過去，一臉無語道，“喏。”
程硯寧兩隻手都佔着，沒接，只看了眼甄明珠。
甄明珠便擡手接了手機，幫他拿着。
薛飛：“……”
完全不想說話了！
“想吃什麼？”
程硯寧忽視他情緒，垂眸又問甄明珠。
也就在他問話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輕鬆含笑的男聲，“程硯寧。”
幾人擡眸看去，連忙齊齊笑着喚，“老師好。”
雲京大學可供師生用餐的地方有好幾處，眼下他們幾個要去的是其中一個小餐廳，學校承包出去的，飯菜比較貴，學生也相對較少，偶爾也有老師過來在這邊吃飯。
這個問話的男人便是建築系一位老師，年齡不大，三十多歲而已。他喊完人之後目光便在甄明珠身上轉了一圈，爾後，用一種佯裝責備的調侃語調問程硯寧，“怎麼轉專業了？”
“噗——”
幾個男生一愣，直接噴笑。
程硯寧也微微愣了一下，很快便收斂了思緒，笑着回：“您真幽默。”
“再有下次就扣平時分了。”
男老師這下反倒收起了笑容，語氣半威脅半提醒。
甄明珠第一次見到建築學院的老師，下意識就想抽回手。可惜了，直到男老師和後面過來的一個老師一起進了小餐廳，她都沒能將自己的手給抽回。還被程硯寧緊緊握着。
不知怎地，有些窘迫的情緒又那麼散去。
幾個人一起進了餐廳，薛飛便哈哈笑着說起了下午發生在剛纔那位老師課堂上的鬧劇。程硯寧這一天沒上課，基本上每個課堂老師都會問。到了下午，這老師問話的時候，班上有人哈哈笑着說：“班長入贅外語學院了。”
這話一出，自然惹得滿堂鬨笑。
是以，剛纔人家老師開了那麼一個玩笑，既是調侃也是提醒，免得他們院這高材生談個戀愛忘乎所以。
抿着脣聽薛飛講完，甄明珠又覺得臉燙，微微側眸，半埋怨半羞澀地盯了程硯寧一眼。
彼時，一衆人正好選了位置。
三個男生笑完便做主去服務檯點餐。程硯寧沒去，被一個目光勾的心旌搖曳。他一手撐在沙發背上，身子就那麼傾側過去，將瞪大眼睛的女生壓在沙發裡側，吻了過去。
“唔！”
人來人往的餐廳，甄明珠簡直被他嚇到，緊緊咬着脣，擡手就在他胸膛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他們選坐的這個位置其實正好在一個拐角，沙發背也高，程硯寧擋住她，便也不至於被人看見。可甄明珠見慣了他冷淡禁慾的樣子，下意識就覺得眼下這個人實在過於浪蕩了一些。
貝齒不朝他打開，程硯寧便在她脣角印了一個吻，也不捨得離去，保持着一手撐在沙發背上，一手拿書扶住她後腰的姿勢，在她耳邊輕輕問出一句：“怎麼辦，我特別想……”
“唉我去！”
一句情話還沒說完，被毫無眼色的人直接打斷。
張景濤端着一餐盤的小食過來，目睹這一幕簡直有一種被雷劈了的感覺，大咧咧地坐下，吐槽程硯寧：“你這注意點影響啊，人來人往的，被看見多不好，真是的！欺負誰沒有女朋友怎麼着？！”
程硯寧沒回頭，下巴抵在甄明珠頸窩，輕輕地溢出一聲嘆息。
甄明珠被他先前一句話撩得面紅耳赤，動都不敢動，感受着男生灼熱的呼吸噴在耳側，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她擡眸，眼神顫顫地看了他一眼。
程硯寧也正盯着她，清淨漆黑的眼眸裡，情慾暗涌。
“在飯堂呢……”
兩個人近在咫尺。甄明珠被他看得腿都軟了，好半晌，咬着粉潤的脣，剋制地說。
感覺起來，一顆心已然失守了。
不曉得是不是因爲兩個人都將情緒壓抑太久的緣故，眼下不過是一個對視，抑或一個輕吻，身體裡年輕而勃發的衝動都能很輕易地被勾起來。好像火山一樣，隨時都能爆發。
程硯寧看明白了她眼眸裡的妥協，喉結輕滾了一下，側個身坐好，將手裡她的書放在了自己身後。
他一離開，甄明珠頓時有一種活過來的感覺，低頭大口呼吸了一下，端起桌上盛滿水的不鏽鋼水壺，給幾個空杯子裡倒水。
這兩人，就這麼坐着，空氣裡都一股子曖昧糾纏的滋味。
張景濤暗暗地瞅了程硯寧一眼，眼看李靜晨和薛飛還沒來，極度無聊地拿出手機，給他發了一條微信，“要片不？”
程硯寧的手機被甄明珠放在桌上。手機嗡嗡震兩下，程硯寧隨手拿到跟前一看，再擡眸看向張景濤的目光，頗有些一言難盡。
不過，倒也沒拒絕。
張景濤笑笑，又給他發：“晚點傳給你。”
程硯寧低頭看完，將手機揣褲兜了。
他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衝動。可偏偏這股子衝動太洶涌霸道，他壓根剋制不住。甄明珠在他邊上，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那麼勾人，她一個嗔怪羞惱的眼神能讓他慾望升騰，交疊在桌下光裸的腿也能。他好像一個在沙漠裡走了太久的旅人，終於看見一片綠洲水源，只想撲過去淹死在其中。
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薛飛和李靜晨一起端着餐盤過來了。
這是一家中西合璧的餐廳，幾個人要了一堆雜七雜八的吃食，一邊吃一邊聊天。
說着說着，話題又轉到張景濤裸奔的事情上。
這一天因爲這一件事，張景濤被薛飛唸叨的快瘋了，因而整個人也有幾分豁出去的架勢，飯沒吃完就道：“好了好了，不就裸奔麼，奔！吃完飯我特麼地就去操場奔！”
“那說好了啊！”
“昂昂昂，誰不去誰狗！”
“全裸才行。”
“走你，說好留一條內褲的！”
“誰答應你留內褲了啊喂！”
總歸，爲着要不要留一條內褲的問題，薛飛和張景濤走出餐廳的時候還在打打鬧鬧。
程硯寧和甄明珠落到了後面。
吃完飯也沒事了，兩個人壓根沒去想要上晚自習。和先前一樣牽着手默默地走了一會兒，程硯寧突然問：“這學期不用做兼職補課了？”
“嗯，那學生升高一了。”
程硯寧“哦”了一聲，又道：“明天滿課？”
“唔……”
甄明珠想了想，低聲回答他，“早上十點多才有課。”
這話裡，似乎有一層未盡之意。
程硯寧握着她手的力道重了些，靜了幾秒，問：“晚上住外面？”
甄明珠側頭看他一眼，目光相觸，又輕輕移開，好半晌，“嗯”了一聲後，補充說：“得先回宿舍一趟。”
“一會兒打電話。”
“好。”
兩個人不着邊際地說着話，程硯寧將甄明珠送到了宿舍樓下。甄明珠將兩本書抱在懷裡，擡眸看他一眼，抿嘴說：“等會兒見。”
“嗯。”
程硯寧擡手在她額頭上拍了拍，微笑。
他笑起來實在好看，尤其這一天裡，笑容幾乎一直在臉上。可饒是如此，甄明珠仍舊有一種被晃到眼睛的感覺。她再沒說什麼話，抱着書的手臂收緊了一些，轉身進了宿舍樓。
上樓的時候，一顆心跳得飛快。
她就懷着這種心口怦怦跳的感覺到了三樓，發現宿舍門鎖着。孟晗可能去約會了，董西琴和林清也可能在外面還沒回來。不曉得爲何，她反倒舒了一口氣，開了鎖進去又關上門，自己靠在門板上傻笑。笑着笑着，臉又紅了，她咬緊脣，走到了自己位子上。
即將到來的這一晚，讓她沒辦法安定下來。
甄明珠將桌面收拾了一下，又跑去陽臺上照鏡子。半身鏡裡映出一張豔若桃李的嬌嫩臉蛋兒，她擡手將鬢角的亂髮捋了捋，又湊到近前看，猶豫着要不要先洗個澡。
不洗澡的話，可以去了酒店洗。
可她想換身衣服，還是洗個澡算了……
但是一洗澡，似乎會讓程硯寧久等。左右糾結，她又回了室內，發微信對他說：“我可能得一個小時。”
程硯寧回了一句，“嗯，我也回宿舍一趟。”
看到這個，甄明珠放心了。拿了內衣褲和浴巾去洗手間。不過，衣服也沒有隨便拿，而是拿了一套超薄款帶有蕾絲花邊的淺紫色內衣，款式嬌美中帶有一絲性感，還會顯得她很白。
能有二十分鐘，她洗完澡裹了浴巾出來。
宿舍裡其他三個女生還沒回來。
沒回來其實有沒回來的好處，讓她特別自在。胳膊腿晾乾以後，她開始在衣櫃裡找衣服。最先穿了條v領的小裙子，發現有些太性感太刻意；糾結後又換成了一字肩的黑色小裙子，發現紋身露了出來，也有些招人眼球……
她既想矜持一些，又想美美美地下去。糾結了半天，兩條裙子都放回去，改穿了一條略顯普通的無袖碎花雪紡紗連衣裙。不過，這條裙子的裙襬比較短，也就比一般的短褲略長一些，最大限度地露出了她的兩條長腿。
甄明珠在鏡子裡照了半天，給裡面穿了條黑色的真絲面料安全褲。
衣服終於選完，她坐在椅子上，感覺自己臉蛋燒得厲害。真是太不矜持了，又是洗澡又是換衣服的，就爲了把自己送到別人口裡。
她感覺自己太傻了，就像一隻蠢到不行的小綿羊，看見陷阱不躲開，還蹦着往裡跳。
可，是他啊……
是程硯寧。
他老早就想要了。
他們也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
靈珊那麼保守的性子都覺得這個沒什麼，是愛情水到渠成的結果。眼下他們倆也是成年人了，沒理由抗拒。
她這般地給自己寬心，又打起精神，將眉毛稍微地修了一下，給臉上撲了保溼水，最後將頭髮吹到半乾抓了個丸子頭，還用了淺紅色脣彩。
繼續照鏡子，幾分鐘後，用許久不曾戴過的小金猴吊墜替換掉了正在戴着的黑色小天鵝。衣服沒問題了，她穿了雙鑲水鑽的細跟涼鞋，背了鏈條小包，深呼吸一口，開門出去。
手還沒碰到門上，聽見了外面一陣哈哈大笑聲。
“笑死我了簡直，哈哈，穿一條內褲在操場上跑，他也太能了吧，想出名想瘋了——哇——”
林清被推開門後看見的人兒嚇了一跳。
甄明珠一手在身前按着包，微微紅着臉說：“我晚上出去住。”
“……”
林清和董西琴對視一眼，突然一把關了門，上上下下地打量完她，不懷好意地問：“跟校草啊？”
甄明珠沒忍住抿嘴笑了，“嗯。”
不曉得爲何，就是覺得羞。卻還覺得有些難以形容的開心，不怕被人知道，反正心情很複雜。
看着她明顯精心打扮的樣子，董西琴心情也蠻複雜。
程硯寧看見她，應該會把持不住吧。
不過，這一天早晚要到的……
她展露出一個儘可能自然的笑，跟林清一起打趣了兩句，讓開路，目送她出了宿舍。
甄明珠沒提前給程硯寧說，等走到他們宿舍樓下的時候，才低頭從包裡掏出手機，給程硯寧發了一條微信。
“哈哈哈哈哈，小學妹——”
薛飛跟張景濤等一羣男生遠遠走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她低着頭在那發短信，止了笑開口喚。
甄明珠拿着手機擡頭，看見是他也露出個笑容。
薛飛定定地盯了她一眼，半晌，打趣說：“打扮的這麼漂亮，晚上不回來的節奏？”
一句話問完，一羣男生都笑了。
笑聲還沒收斂呢，聽見身側傳來熟悉聲音，“明珠。”
一羣人又下意識瞥過去，張景濤聲音低低地“操”了一聲，眼看着程硯寧擡步下了宿舍樓門口的臺階。
男生的衣服沒有女生那麼多花樣，可一眼看去，也仍舊能發現這人精心倒騰過的痕跡。
這兩人……能不這麼明顯嗎？！
一羣人在宿舍門口簡單地寒暄了兩句，又目送那兩人走遠，有男生低低嘖了一聲，“寧神這豔福沒法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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