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點,雷迪森西餐廳。
顧莫傑早早預約了位置,等着差不多到點了,一次又一次朝着電梯前廳的方向瞅,心中着實有些期待。
仔細算算,重生後的顧莫傑,還真沒有約年紀相若的女生單獨吃過飯。一想到人生的第一次約會居然用在商務談判上,他也有種無奈的感覺。
東西雖然很貴,但是約在這種地方吃飯,有一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不怕認錯人。
這種餐廳是不會隨便讓人進的,每一個客人進來都要報預約客人的名字或者桌號,纔會有服務生帶路領桌。
顧莫傑抿了一口微酸的瑪奇朵,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不一會兒,一小時前領自己進來的那個女服務生,又帶着一個高瘦纖弱的職業裝少女走過西式屏風隔開的前廊,朝自己這桌走來。
很顯然,那就是費莉蘿了。
五星級酒店的西餐廳,很講究細節。同一桌上的客人,前一位是哪個服務生領桌的,那麼後續的也必須是這位服務生領桌,除非是實在忙不開的點兒。而且一旦其中一位服務生領過桌之後,下一次如果有其他桌的第一位客人到了,也會盡量錯開換人領桌。
這樣就便於初次約會的客人遠遠地就開始相互打量認識對方,而不至於走到面對面之後才相互確認對方的身份。更不會因爲對方的外貌氣質與一開始的腦補有差距,而露出諸如驚訝之類失禮的表情。
就爲了這麼一些服務細節,每份臺塑小牛排就要比外面貴兩三百塊錢。
在相互觀察這一點上,顧莫傑比費莉蘿更有優勢,因爲他在費莉蘿出現在前廊盡頭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而費莉蘿在走進來的過程中,因爲顧莫傑這個方向上有好幾張桌子都坐着客人,所以費莉蘿自然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分辨出來哪一個纔是顧莫傑,直到領桌的女服務生在顧莫傑面前停下,側身擺出請的姿勢爲止。
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差,足夠顧莫傑用略微貪婪放縱的眼神打量對方,直到四目相交的那一刻,才低頭收斂目光,回覆到君子之態。
這是一個很秀氣清爽的少女,應該有一米七高。身材算不上凹凸火爆,但絕對夠修長纖柔,職業化的筒裙下面,露出來的那對秀挺黑絲……
嘖嘖,妥妥的腿玩年。
至於對方那帶出三分女王氣場的中分秀髮,直垂腰際,挺而不僵,飄而不枯,讓顧莫傑有一種當年初看紅樓夢時,聽鳳姐兒形容“霞影紗”、“軟煙羅”的錯覺。
以至於顧莫傑還沒有來得及把注意力挪回對方的面容上,對方就已經走到近處了。
爲了避免失禮,他只好低垂下眼瞼,半起身地遜謝招呼,顧不上再去鑑定對方的顏值。
長髮長腿,纖挺兼備。不論煙羅秀髮底下遮蓋的朦朧面龐是否美麗,光憑前面幾點,就已經可以判斷那是一個很精緻的女子了。
費莉蘿款款地在女服務生拉開的椅子上坐下,也沒有和顧莫傑說什麼“很高興認識你”之類初次見面本該要說的沒營養言語。
直接抿了一口檸檬水,毫不見外地提議:“聽姐姐一句,以後別來這種地方了,不划算;又不是什麼重要的商務談判。”
顧莫傑微微鬆了一口氣,對方一句話就讓氛圍輕鬆了起來,是個很會引領話題節奏的主。
許多貌似見識淵博,但是異**往資歷不足的男人,都是善於辯論、不善演講的,顧莫傑就是這樣的典型。
如果女生找了一個話題,只要不是娛樂圈的話題,他都可以頭頭是道聊上半天不會冷場。但是你讓他主動和妹子沒話找話的話,他很快就會陷入到直奔主題公事公辦的節奏,一點情調都沒有。
這樣的男人,正適合和費莉蘿這樣的女人聊天。把找話題的活兒丟給女方操心就夠了。
“說實話,其實我也沒來這裡吃過。但是來一次麼無所謂,就當交點兒學費了。早知道費姐這麼好說話,下次一定不破費了。”
顧莫傑小心地挑選着措辭,好讓費莉蘿既感覺到他的誠意,又不會因爲他的破費而感到拘束。
費莉蘿沒有接話,因爲她還在觀察坐在她對面的這個男生,所以願意做一段時間的傾聽者。見費莉蘿一直保持職業的頷首微笑,顧莫傑略微一頓,就繼續沒話找話:
“剛纔我還提前了兩個小時電話預約位置,誰知道這家店居然告訴我不接受電話預約,問我要信用卡號,要刷了定金才能預約——我這人連信用卡都沒有,結果只好提前跑過來現場交定金了。以後再也不來這兒了,吃個飯都費事兒……啊,對了,菜我是這麼點的,你看下合不合適,有沒有什麼忌口的。”
費莉蘿的家境不錯,不過也沒來這兒當過冤大頭。看到顧莫傑點的兩份四百塊一份的臺塑小牛排套餐,她的表情略微有了那麼一絲不自然。她不喜歡接受別人的人情,從小好強的個性,與這種場合有些格格不入。
換一塊沙律或者菲力,就可以便宜三分之二……但既然顧莫傑點了,她也不會越俎代庖去阻止:
“挺不錯的,就這樣吧,我要七成熟。不過下不爲例喔。”
拋給顧莫傑一個雅緻的微笑,她覺得已經足夠讓對方理解她的選擇了。
僅僅兩個人,一頓飯就花下去一千塊錢。03年,一個沒拿到證的律所實習生,一個月的津貼也就這麼多。
顧莫傑沒有西服,連稍微上檔次一點的休閒西褲都找不到,所以今天請客穿的完全是運動風,在這樣的場合看起來着實有些礙眼。
高檔的西餐廳裡頭,只要你穿運動風,哪怕是耐克阿迪,一樣有違和感,何況顧莫傑只有掉價的李寧安踏呢。
一開始這還沒什麼,兩人坐定了等菜,相互攀談起來之後,費莉蘿就開始感覺到那種違和了,對於對面這個男生的好奇心卻是進一步激發了出來:
那該是怎麼樣一個人呢……莫非和教科書上說的那些不修邊幅的瘋狂科學家小時候一樣?不然怎麼會有人和女生單獨吃飯這麼穿衣服的?別的男生不都該拼命打扮一番自己?對方一點都不打扮,自己卻打扮得這麼正式來赴約,會不會反而降低了自己的氣質?
腦中這般胡思亂想,費莉蘿都沒注意到顧莫傑僅僅和她客套了兩分鐘,就把話引到正題上來了。
“費姐,其實今天我是想到這麼個事兒邀您幫忙:我自己呢,原來自學過c語言編程,平時一直覺得微軟的智能abc拼音打字太費事兒了,後來就想着編寫一個詞組聯想功能更智能化一些的輸入法。
想法其實是早就有了,也動手了好幾個月了。只是有些部分技術搞不定,找了朋友幫忙,給錢外包的那種——前陣子刷專利的事兒,其實就是爲了湊點錢。湊夠之後總算是鼓搗出來了成品,放到三大軟件園上供人免費下載,倒也反響不錯。這不想着還沒申報軟件著作權,所以就求到你這兒來了麼。”
費莉蘿收攝心思,很快回到了談生意的心態上來,沒有繼續胡亂猜想:“輸入法?就是和‘王碼五筆輸入法’差不多的那種東西麼?這種軟件應該不大吧。你一開始電話裡說你寫了個軟件,差點兒沒嚇我一跳,還以爲是鼓搗了什麼大型遊戲呢。”
說到“遊戲”二字時,費莉蘿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俏皮地吐了一下舌頭,似乎在爲她對“高中生寫的軟件”的潛意識偏見而道歉。
顧莫傑很殷勤地有問必答:“就是那種東西——費姐你還用五筆?我一直以爲老一輩的才用五筆呢。咱這代人不都更熟悉拼音麼。”
費莉蘿無奈地露出一個自嘲表情,似乎顧莫傑所言正好戳中她的一個隱痛點:“我也知道拼音不用專門學,方便。但是畢竟打字沒有五筆快,學法律的人,文案活多,這也是沒辦法啊。”
“費姐你說的太好了!這就是我當初要寫這個輸入法的動機!”顧莫傑適時地打斷了費莉蘿,然後開始安利他的理念。
“我覺得吧,時代在進步,技術也在進步。只有讓工具更加人性化,適應人類的道理。哪有讓人變得更加費事兒,去適應工具的道理?五筆這種東西,需要增加人類的學習量,終究是拼音類輸入法軟件不夠智能的過渡階段權宜之計。
目前拼音輸入法的效率瓶頸,無非是同音字的詞組聯想不夠精確,但是這個是可以改良的麼!總不能幾年之後咱用的輸入法還這麼差吧?我現在弄的這個,不能說有多大改進,但是詞庫聯想絕對比智能abc準一些,也算是千里之行第一步了。”
顧莫傑這麼深入淺出地一解讀,哪怕費莉蘿是不懂軟件的,也心有慼慼焉。
“這孩子果然是個心思活絡的……生活中隨便找到一個隱痛點就會想到去創新,難怪能弄出那麼多東西來。”
如是一想,費莉蘿倒是很輕鬆地帶入了和顧莫傑同謀的立場,然後開始設身處地地爲顧莫傑考慮:“你剛纔說這個軟件的編寫過程中,你是找了外部資源協助你的,那你的著作權會不會有瑕疵?”
“這你就放心好了,我只是把一部分代碼外包出去,對方不知道我把那部分代碼用在什麼軟件上。何況我也是和對方錢貨兩清的麼。”
顧莫傑滿嘴跑火車,就把剛纔胡謅出來的那個莫須有合作者給圓謊了過去。
這倒不是他喜歡說謊。有個隱身的合作者,才顯得他編程的能力不那麼逆天。再說顧莫傑也不算完全說謊,要說真有合作者的話,初音娘不就是他的合作者麼。
“既然如此,你這個事情倒是要緊着些。按你的說法,你都公開上傳了有幾天了吧。明天你把源代碼前後各三十頁提供給我,然後還要這些材料……”
費莉蘿拿出一張清單,給顧莫傑一條一條解說起來,渾然進入了女強人的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