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想到快樂,你就會相信世上再沒有比快樂更讓人感到驚奇的了。
而當你想到恐懼,就是一朵野花也會張牙舞爪起來。
情人跟瘋子一樣,都有着神奇的想象力,瘋子會突然從你身上看見鬼,情人也會突然從鬼身上想到你。有種事情誰也說不清。
刀奴跑開的時候,伍城風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他實在猜不透刀奴的心思,好像在只要一站在刀奴面前就像個孩子般的無助。
伍城風這才相信,爲什麼聰明的女人總喜歡跟一個愚蠢的男人在一起。因爲女人天生就是個喜歡賣弄聰明的人,男人們愈是猜不透,女人們就愈高興。
這大概就是刀奴突然由悲傷突然變成快樂的原因了。
伍城風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當他擡起頭時,就看見了七狼刀。
阿娥居然也跟在後面。
伍城風微微一笑,道:“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騙我,我這個人雖然很會開玩笑,但我從來不拿朋友開無聊的玩笑。”
七狼刀淡淡的道:“我知道是我的不對,但你昨晚不該出現,不該救我。”
伍城風道:“其實你這個人很聰明,我想你也知道昨晚那一刀不該砍下去。”
七狼刀冷冷道:“我沒的選擇。”
“你缺少冷靜的頭腦。”
“我有刀就行了,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我的腦袋隨時會有落地的可能,冷靜不冷靜無關緊要。”
“我跟你跟難溝通。”
阿娥站在旁邊,居然也跟刀奴一樣,對我不理不睬。
伍城風吃驚的望着阿娥,不知道又做錯了什麼,她竟一大早就擺了這個臉色。
七狼刀沒有注意伍城風臉上的表情,又說了一句:“其實我來是想告訴你,我並沒有見過葉隨風,他也根本沒來找過我。”
葉隨風究竟去了哪裡?
他這個人的脾氣伍城風非常的清楚,記得有一次,宋花樓要他到大風鎮玩幾天,他死活不肯去,他說怕水土不服,離開家會得病的。
他這個人其實從來沒有懶的毛病,只是捨不得桃花集。
除了桃花集,他什麼地方都不想去,這一次他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伍城風把在桃花江邊遇見散花手唐青,飛鷹堂的孟煙雲又無端端的死在葉隨風家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七狼刀。
他好像並不感到驚訝,突然取出了一封信,遞給了伍城風。
信已經拆過。上面只寫上四個字:重陽,流冬。
今天是九月初八,明天就是初九重陽。
“流冬”指得是什麼意思?
伍城風皺着眉頭望了七狼刀一眼。
“本來我以爲'流冬'是一個人的名字,如果是的話,他一定是唐門的臥底。我曾查過湯府,湯府侍衛共是三十六人,跟了湯寵已經好幾年,他們沒有理由會出賣湯寵。”
伍城風吃驚的望着他,道:“你的腦袋挺好使的。”
“我做事不經過大腦思考,我要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要做好。”
“這又是爲什麼?這件事情跟你有何關係?”
“因爲我輸不起。”
伍城風道:“可四川唐門的人並非是你所想象的那麼簡單。”
七狼刀又道:“桃花集跟四川唐門相隔千里,我只是一直想不通;湯寵到底有什麼地方能讓他這麼勞師動衆?而且還牽涉到飛鷹堂。”
“你根本就查不到,所以乾脆就把這封信交出去,讓湯寵看到?”
“是的。”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拿到這封信的?是多久前的事?”
“半個月前。至於這封信如何會落到我手中的,就不便說了,也許我拿這封信的時候正好被唐門的人看見,他們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唐門。”
“看來他們是早有預謀。但我實在想不通,他們究竟是爲了什麼?”
阿娥在旁邊插了一句。“鳥爲食亡,人爲財死,不是爲了財還能爲什麼?”
伍城風瞪了阿娥一眼,她眯着眼睛看着天空。
伍城風道:“我在香滿園曾聽到他們說過這件事情。當時我只注意到他們說了一個‘魚’字,後面的話便沒有聽清楚。好像他們在說一樣東西,也許是很值錢。”
七狼刀道:“湯寵想必早知此事,我昨晚要你出去只是不想把你扯進來,我打算把這件事告訴湯寵。現在看來是沒有這個必要了,因爲告訴你比告訴他要好得多。”
“你怎麼想到要把這封信交給湯寵的?”
“開始我覺得好奇,但既然我招惹了四川唐門,不如還是推出去的好。我知道憑我一個人還不配跟唐門爲敵。”
“我一直以爲你是個什麼事情都不怕的人。”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怕他們了?”
“既然你也知道了這件事,我勸你還是不要惹,他們要找的人是我,跟你沒有關係,我欠過你兩次人情,不想欠你第三次。”
伍城風笑了一聲,道:“我一直把你當作朋友。”
七狼刀道:“可是我不會。也許我欠你的人情,明天可以還你一次,我會跟飛鷹堂的人說;孟煙雲是我殺的,這樣他們就不會找你的麻煩。”
伍城風不禁苦笑起來。
他這個人不但是有毛病,而且還像個瘋子。
阿娥驚叫起來:“孟煙雲明明不是你殺的,你幹嘛要扛下這個罪名?你這樣做豈不是便宜了那個兇手?說你傻你還真傻?”
伍城風點點頭,道:“阿娥說的沒錯,也許兇手殺孟煙雲的目的,就是要我們中他的圈套。”
七狼刀“哼”了一聲,冷笑道:“我既然已經惹了四川唐門,就不在乎多飛鷹堂一個。”
伍城風道:“我不會讓你這麼做。”
阿娥望着七狼刀,幽嘆道:“你這個人真的無可救藥,如果你這麼做,你一定會後悔的。”
七狼刀能從阿娥的眼神中看到一種理解。
他的眼神竟然變得柔和起來,伍城風從來沒有看到他有過像現在這樣的眼神。
也許他心裡想得,是希望能跟伍城風成爲朋友。
但現在他如果真把伍城風當朋友,他的麻煩會比伍城風還多。
伍城風不願他的朋友爲了他而失去快樂。
七狼刀不會承認他是伍城風的朋友,他這麼做只是爲了還伍城風一次人情。
然而伍城風深信,七狼刀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是一個真正的朋友。
七狼刀道:“你千萬不要以爲我爲了一個朋友才這麼做,我只懂一句話,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欠你一次,若是我沒死,就一定會還你。這一直是我做人的原則。”
伍城風苦笑道:“你這種原則很難讓我接受。”
阿娥道:“伍大哥從來不會感激他的朋友,他曾經對一個朋友說過謝謝兩個字,結果他看到了讓他後悔一輩的事。但是這件事,他不會跟你說謝謝,他不會答應你這麼做。”
阿娥衝着伍城風莞爾一笑,伍城風的臉被她笑得有點紅。
七狼刀道:“如果你不答應,我只怕睡不好覺。”
他將刀一橫,伍城風明白他想做什麼。
伍城風已經握住了他的手,嘆了口氣,道:“你記不記得我曾欠你一刀?”
七狼刀點點頭。
伍城風道:“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做到,但在我接你第三刀之前,你先要答應我一件事。”
七狼刀道:“你說。”
“做我的朋友。”
這種事只能由伍城風去做,他不會讓他的朋友去。
伍城風已經熬過了那漫長的七年,他知道自己在這七年中的感受,那種滋味不好過。
伍城風不希望七狼刀像他一樣過着東躲西藏的生活。
如果郭震真的把事情處理得當,他們應該不會知道孟煙雲是死是活。
伍城風很平靜的望着七狼刀。
七狼刀終於把刀放下來。
阿娥似乎發覺她根本不能瞭解七狼刀,她一直以爲七狼刀是個很有毛病的人,他可以爲了他的刀殺一個接一個的人,他居然又想爲一個“不是朋友”的朋友做出一件只有朋友纔會去做的事。
男人都在想些什麼?
阿娥突然笑了。
她笑得比鮮花還要嬌豔!
“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會交到這樣的朋友。”
伍城風突然想喝酒。
他覺得心情非常的不錯。
只可惜宋花樓跟葉隨風都不在,不然的話,他一定會喝得大醉一場,因爲他現在真的很想跟七狼刀比一比酒量。
伍城風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想法了。
七狼刀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像你這樣的人,縱然無酒,也是快樂的。”
伍城風笑道:“只要有朋友跟我在一起,悲哀永遠不會跟我靠近。”
七狼刀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刀,若有所思的道:“這麼多年來,跟我最親近的就是這把刀。我從來不知道跟人交朋友的感覺,我從來不跟人交朋友,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伍城風問:“爲什麼?”
七狼刀搖搖頭,淡淡的道:“沒有爲什麼,刀雖然可怕了些,但它永遠不會背叛我。”
“我也有刀,但我從來不跟刀做朋友,因爲刀不會陪我喝酒。”
“那你還帶着它幹什麼?”
“因爲像這種東西只適合我,它要是在別人的手裡,根本就不能算是把刀,用來削水果倒還不錯。”
“聽說從來沒有人看見過你的刀?”
“宋花樓跟葉隨風也沒有。”
七狼刀皺起了眉頭,突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看到它……”
伍城風笑道:“絕對沒有。”
伍城風的刀長一尺三寸,削薄如紙。
它是用來殺人的。
一把殺人的刀不需要讓活着的人看到。
伍城風用了很多年的時間來剋制它殺人的慾望,不讓它出現。
刀跟人的樣,是有生命的東西。
刀對於人來說,不僅是一種最古老最簡單的殺人工具,而且還有一種驚人的辦量,它可以爲你表達感情!
不管你是興奮、憤怒、抑或悲哀,一刀下去,就是一種語言。
刀有生命;也有慾望。
如果你不能剋制刀的慾望,刀就會肆無忌憚的發泄它的殘暴,慾望愈強,死的人就愈多。
七狼刀又突然問伍城風:“如果我的第三刀你接不了,你的刀會不會出現?”
伍城風道:“很難說。但願它不要出現。”
七狼刀盯着伍城風看,沉聲道:“我希望它能出現。但願它們見面的時候不會只想到喝酒。”
七狼刀輕輕的撫摸他的刀,他的表情非常的虔誠,似乎他並不是在說話,而是在祈禱。
他是個惜刀如命的人。
他相信他的“朋友”永遠都不會背叛他。
伍城風沒有見過他的第三刀,但可以想象得到,也許“七狼三刀”真正可怕的就是這第三刀!
他的眼睛一直沒有看伍城風:“你準備什麼時候接我這第三刀?”
伍城風道:“時間不如由你來定。”
七狼刀緩緩道:“明天大概不行,如果我沒有猜錯,明天一定會很熱鬧。”
伍城風道:“你喜歡安靜的地方。”
七狼刀道:“是的,安靜的地方纔能聽到聲音,我很想知道它看見你的刀時,是哭還是在笑。”
伍城風道:“只怕我的刀會令你很失望。”
七狼刀面無表情,淡淡的道:“你不要忘了,在你沒接我最後一刀之前,我們是朋友,但是之後,我們就是敵人。如果你把一個敵人看作是朋友,你就沒有贏的把握。”
伍城風笑了一聲,道:“就算是我輸了,又能怎麼樣呢?輸在一個朋友手上比輸在一個敵人手上要好受很多。如果我把一個朋友硬是要看作是敵人的話,不知道我要悲哀多久。”
七狼刀沒有說話。
他怔怔的望着他的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明天是初九重陽。
七狼刀一定會去湯府。
也許他一直耽心自己沒機會吹下那第三刀。他的心裡一定很着急。但伍城風不想令他失望,也不想令自己失望。
七狼刀已經嘆了一口氣,道:“後天的天氣一定很好,桃花江的風景也不錯,我們不如就選在後天這個時候在那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