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絲特向約西亞和瑞卡瓦報告完前線情況後,還有工作處理的約西亞便讓兩人散去了,瑞卡瓦和莎莉絲特出帳後立刻分頭走開,也不搭話。三人談論的時間裡,凱已帶人去幫助返回的傷兵,營內士卒往來匆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好事者去露普聯邦的士兵那裡打探到情報之後,便回到營裡和人說些閒話。
瑞卡瓦本不甚在意,只管走自己的路,不想路過之時,耳畔居然傳過一句分外吸引他注意的話,引得他忍不住停下腳步,聽旁觀閒聊的人說完:“狗夷的王子可真厲害,你們可知道,坐擁沃林城和沃山堡兩領富庶之地的沃德斯基伯爵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伊凡,也在和他的戰鬥中負傷了。話說回來,伊凡公子和我軍還蠻有一些關係的了,奇帕夏家的塞西莉亞便是在他的照料下轉危爲安,從血毒蝕體的病痛中康復的。”
聽完,瑞卡瓦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徑直往塞西莉亞的營帳去了。塞西莉亞帳外的僕人和衛兵都和瑞卡瓦相識,很快爲瑞卡瓦通報完讓他進去了,進帳後,瑞卡瓦看到塞西莉亞正坐在桌前給劍上油,他也不多話,開門見山,直衝主題:“沃德斯基的公子負傷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塞西莉亞語氣淡漠,視線依舊停留在劍上,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也很是無所謂。
“……你不去看看?”
“不去。”
“我也不想多勸,反正你不去我去。”
“呵呵,你和我要換一個性別多好,那樣一來,天下少了一個淺情小姐,卻多了一個溫柔少女,世間的人情味還可以多些,我也不至於空懷志向,抑鬱憂愁。可惜可惜,莉莉絲偏偏不讓我們如願。”
空懷志向?瑞卡瓦心絃一動,忍不住細細回憶起自從他認識塞西莉亞以來看到的她的所作所爲,只爲了搞清她的“志向”到底爲何。在維特塔羅,塞西莉亞以少女之身請纓出戰,抓住瑞卡瓦的把柄後又企圖把他變成朝中助力,本境山刺殺之夜裡臨陣倒戈保護約西亞與刺客廝殺……瑞卡瓦心想,莫非塞西莉亞口中的志向和千古以來無數野心勃勃或成或敗的男兒一樣,乃是所謂建功立業?
他又想到塞西莉亞先前重傷時夢囈之語,神色又凝重了三分,奇帕夏家的現況到底是有青黃不接,才使得一位少女不得不一肩扛下全族興衰,連陷入昏迷之中時都絲毫不敢懈怠啊?
思慮片刻後,瑞卡瓦覺得最好還是不要用家事刺激她,便說:“我若是女子,未必會遂伊凡的心思,可也不會如你這般冷淡待人,至少我會把事情和他說清楚。”
“說得好,可惜毫無道理,男女有別,應對策略又豈會相同?你方纔所言確實爽利直接,可不是我能做得出的,我們的抉擇早已在降生之日便限死了。這樣吧,反正你也要去看他,你就幫我把事和他說清楚得了。”
塞西莉亞話一出口,瑞卡瓦又疑了:“我又不是你,我怎麼知道你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呵呵,想來也是滑稽,你口口聲聲說空懷男兒志,可所言所行卻仍是舊風格。難道你不會覺得自己……心口不一麼?”
“我只是做了符合我身份的決定。”
“身份……又是身份。我出生荒野,不知何爲‘身份’,我一向以爲,既然想成爲一種人,那便努力往那個方向靠攏,若爲‘身份’所累,次次行動皆瞻前顧後,恐怕到頭來必爲一場空。況且……在一件事上以一個面孔說話,在另一件事上換另一個面孔,固然是人之常情,但也確實是虛僞的明證啊。”
“隨你說吧,悉聽尊便。”
眼看勸說不成,瑞卡瓦只好無奈地行了禮離開,準備了一些慰問品後去探望伊凡·沃德斯基了。伊凡·沃德斯基守得傷不是很重,戲劇性的是他同樣中了血毒,是否醫治得好還是個未知數。見到瑞卡瓦孤身前來,虛弱憔悴的伊凡略有些失落,但還是強打精神接待了他。
坐在伊凡牀邊的木椅上看着他無力地躺在被窩裡,瑞卡瓦心生不忍,本想數落數落塞西莉亞,可轉念一想背後說人壞話不好,伊凡聽了也不會舒服,只好和伊凡聊了聊哈雷列夫戰役的話題。
“……除你之外,還有別的賽靈斯人知道我受傷了麼?”聊着聊着,伊凡忽然問。
瑞卡瓦怔了一下,說:“有。”
“那……”
“她知道。”
“……是麼……”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問吧。”
“你會因爲……哪些原因喜歡上一個人?”
“大概是……嗯,哈哈,我說了你可不許取笑,對我好的人我多半都會喜歡的。”
“您的話可真不像是一位伯爵的繼承人說出來的。”
“說來慚愧,我從小便在白狼汗國當質子,直到兩年前纔回來,溫柔富貴不過過眼雲煙,風刀霜劍纔是銘刻在我的靈魂深處的底色啊。”
聽罷瑞卡瓦哈哈笑道:“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若你也是以情償情之人,想必不會爲了一些事難受太久,只怕日後會揹着薄情的罵名啊。”
“哈哈,不錯,多則數月,少則數日,畢竟吾等是以家國大業爲己任的騎士,一些事物不可沉溺過多啊。”
隨後二人又聊了聊,瑞卡瓦便告辭離開,走時心下大定,再無憂慮。當時已是黃昏,瑞卡瓦一人一馬從水銀塔要塞城外東邊的營地裡走出,徑直往賽靈斯的營地去了。穿過重重寒風,瑞卡瓦入了營,拴好馬,回到了溫暖的帳篷裡,迎面看見了一個神情複雜、有些畏縮的小兵,正是瑞卡瓦打發去打聽安娜消息的人。
“你怎麼纔回來,我讓你找的人你找的怎麼樣了?”瑞卡瓦隨意地問。
“我……我找了。”
“你找得有點久啊,哈雷列夫戰役都打完了你纔回來。哎,還真別說……兩方都聚集了幾萬大軍,明明是可以打上個把年的戰爭,居然只一天便結束了,想必狼人對哈雷列夫的欲求也不是很強烈吧……”
“大人……我之所以找那麼久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水銀塔要塞那麼大,找個名字普通的民女當然難找。”
“不是……大人……您要找的人,死了。”
正在倒水喝的瑞卡瓦驚得手一抖,大半杯熱水潑到了地上。
“死了?怎麼死的?”瑞卡瓦扭過頭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問,他的臉呈現出一種詭異魔性的扭曲,看得讓人心裡發悚。
“她……已經是一具乾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