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
雲無雙神情愕然,記憶裡,唐君從來沒有這樣果決的拒絕過她的請求,從來都沒有過。
這一次,她只是不忍心看到那個樣貌和楊鵬幾乎一樣的修士,幾日後陪着秋家一同覆滅,所以希望唐君稍稍過問一下。
只要唐君釋放出少許信息,讓人感覺到他對那個王動有些興趣,那麼都不用他點明些什麼,通過沈風華,信息定會傳到田家人的耳朵裡。
那樣的話,田家人再對付那個王動,一定會有所顧忌,最起碼不敢冒然下殺手。
唐君留意着雲無雙的每一分神情變化,終於沒忍心不明不白的拒絕親生女兒,解釋道:“有些事,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每個體制中,都有其成員必須遵守的規則,萬流盟如此,其他的修士派系也是這樣,便是妖族的海王宮那邊,同樣也不可避免。”
“若有人妄圖挑戰這個規則,那麼無論是誰,都會成爲規則之下的祭品。”
“規則?”雲無雙的眼神中透着不解。
“不錯,正是規則。”唐君漫步在梅林之間,信手摺下一節梅枝,繼續說道:“我不妨把話說得淺顯直白一些。”
“就拿萬流盟來說,底層的家族之間打打殺殺,每年都會死上不少修士,對於這些,兩位盟主不知情嗎?四位壇主看不到嗎?連我在內的八位旗主察覺不到嗎?”
“當然不是了,然而這正是每一個利益獲得者,希望看到的。”
“因爲亂星海中,可供修士修煉的資源是一定的,若無戰事,若不持續死人,那麼底層的修士便會越來越多,亂星海的資源,也會越來越供不應求。”
“那樣的話,最直接的,就會影響到盟主壇主旗主們的利益,再往小了說,也會影響到每一個官方最底層修士的利益。”
“所以,若有誰敢明着干涉底層家族之間的爭鬥,便等於明目張膽的破壞這個規則,便會成爲其他受益人的公敵,爲衆人所不容。”
“沈風華不敢明着支持田家攻打秋家,不敢在明面上被趙柄和彭萬春抓到把柄,只能暗中授意田家搞些小動作,便是這個原因。”
雲無雙道:“義父,既然沈風華一個行走,都能暗中搞些小動作,你貴爲旗主,稍稍露些口風施加一些壓力給田家,應該更不會有麻煩吧?”
唐君搖頭道:“實話對你說吧,我結丹境末期的修爲,已經威脅到了壇主洪久光,他將我視爲心腹大患,早就想要除掉我了,卻苦於抓不到我的把柄。”
“這,便是我不能答應你的真正原因。”
雲無雙面色一變,道:“外界傳言,你一旦突破到元嬰境,自然會有盟主安排你的位置,又不會影響到洪久光,他爲什麼要對付你?”
唐君笑道:“你呀,真是太天真了,萬流盟有六個元嬰境修士,已經足夠讓其他勢力忌憚了,何必多出一個元嬰境修士,再攤薄他們的資源供養?”
“由底層衆多修士彙集來的龐大資源,六個元嬰境修士去分,和七個,甚至八個元嬰境修士共享,那效果能一樣嗎?”
雲無雙看着唐君花白的鬢髮,默默地不出聲了,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義父有着什麼樣的難處,那白髮,應該就是勞心費神熬白了的。
唐君看了
看她,笑道:“好了,你也不必爲我擔心,洪久光奈何不了我的。”
雲無雙陪他走出梅林,忽然道:“義父,我感覺生活在萬流盟好可怕,底層修士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而你這樣位高權重的掌權者,也有着常人不知道的兇險。”
唐君停下腳步,道:“其實通過爭鬥殺戮,使底層修士的數量保持恆定的這種手段,不只是萬流盟在用,便是其他修士派系和海王宮那邊,也同樣存在。”
“給你舉兩個例子,一個是歸西劍派和歸靈劍派,每五年一次的新秀弟子爭霸賽,其實就是兩派高層,在消耗底層修士的手段,以確保資源的供應和所求達到平衡。”
“另一個例子是,人類各方勢力和海王宮轄下水府,每五十年舉行一次,築基境人類和妖修之間的亂戰會,也是同樣的目的。”
“平時各方勢力不好對自己人下殺手,那麼便由別人代勞好了,修仙世界,沒有一處是真正的淨土,只有當實力達到了睥睨天下的時候,或許才能逃出這方牢籠。”
雲無雙聽了這些,心裡禁不住生出了森森寒意,沒有再纏着唐君爲王動做些什麼。
對她來說,王動和楊鵬長得幾乎一樣,不過是楊鵬的影子罷了,若和守護她的義父唐君相比,卻是算不得什麼了。
讓她縈繞心頭的,不是王動,而是楊鵬……
……
時光飛逝,轉眼間,又是五天過去。
是夜,田家主島上的議事大廳燈火通明。
田家家主田伯清高居上首,老管家田衡站在他的身旁,而坐在下首的七名築基境修士,和分別站在他們身後的七個年輕人,紛紛把目光集中到了田伯清的身上。
田伯清沉聲道:“明天,我們便去向秋家收取貢品,秋家定然不給,我們便藉此爲由,一舉滅掉秋家。”
“是!”下面衆人紛紛拱手。
田伯清點將道:“伯明,伯忠,伯年,明天一旦戰起,立即隨我擊殺旋空島的修士王動。”
下方三人拱手領命,神情間帶着志在必得之色,正是田家的老三老五老六。
他們和田伯清一樣,都主修有水行法力,水火相剋,所以田伯清選了他們,要一舉斬殺傳聞中火行功法了得的王動。
田伯清目光轉向另一邊,道:“伯風,伯月,伯良,命你三人,對戰秋家的三個築基境修士,穩紮穩打即可,我和伯明他們會盡快解決了王動,之後馬上趕去支援你們。”
“是。”田伯風三人抱了抱拳。
田伯月是在場衆人中唯一的女修士,四十出頭的模樣,樣貌姣好,有些風韻。
她抿嘴一笑道:“大哥,有我們三個對戰秋義天三兄弟,你和二哥他們不必着急,便是支援的晚些,也出不了差池。”
“是啊。”田伯風和田伯良相繼點頭,認爲大哥有些過於謹慎了。
田伯清雙手扶膝道:“我也知道,滅掉秋家和那個王動,當然不是問題,但是周圍的那些家族,都在盯着我們。”
“所以,我們不僅要滅掉秋家,而且要做到以雷霆之勢速戰速決,一戰打出我田家的威風,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旁觀家族,這,纔是我如此決斷的目的。”
下座衆人紛紛點頭。
田伯清道:“康進寧
,田衡,命你二人留守田家。”
管家田衡和旁姓修士康進寧雙雙領命。
田伯清點了點頭,忽然問道:“那人還是沒有傳來密信嗎?”
田衡回道:“是的,自從上次傳訊之後,那人便沒有和我聯繫過,依我看來,或許是秋家的戒備太過森嚴,那人找不到機會傳訊吧。”
田伯清點了點頭,“嗯,很有這個可能,即將開戰,秋家壓力很大,自然會加強方方面面的管控,那人爲了避免暴露,沒敢做出什麼舉動,也在情理之中。”
下座的田伯風,手捋黑鬚哂然一笑,道:“可笑那秋家,出了內奸還被矇在鼓裡,豈不知我方早已洞悉了他們的種種部署,家賊難防啊,呵呵呵。”
此言一出,身旁衆人都是笑呵呵的模樣。
田伯清笑道:“能將那個小子發展爲內應,可以說都是田衡的功勞,若不是他早早佈局,哪有今日的順利。”
田衡趕忙謙虛了幾句。
田伯清擺了擺手,話鋒一轉道:“明天,我們便依照先前的決議,築基境修士滅殺秋王兩家的同級修士,而我田家的五百子弟,捨棄秋家故佈疑陣的兩座空島,直接拿下飛雲島。”
“有了那小子標明的法陣佈設地點,我方子弟避過法陣,定會很順利的攻佔飛雲島,至於擊殺百餘名秋家子弟,固然會有死傷,但是問題不大。”
說到這,他看向下站的七個年輕人,叮囑道:“你們七個負責帶隊攻打飛雲島,切記一點,秋家子弟誰都可以死,但是秋劍鳴的兩個妹妹,一定要抓活的,而且不能傷了她們,更不能毀了她們的容。”
七個年輕人互相看了看,紛紛感到十分棘手。
田震青拱手說道:“家主,擊殺秋家子弟,並不是什麼難事,但是若想不傷不毀容的生擒秋寒秋雨,恐怕沒那麼容易。”
一旁的田震兵點頭道:“是啊,萬一秋家姐妹以死相逼,和我們談條件,想要保住更多秋家子弟的性命,我們又該怎麼做?”
其他年輕人紛紛點頭,坐着的長輩們紛紛淡笑搖頭,這些孩子啊,還真是年紀太輕有待歷練,這麼點小事便沒有主意了嗎?
田伯清呵呵輕笑了幾聲,道:“如果真發生那樣的情形,你們應下就是了,發誓什麼的,也都無所謂,等到他們繳械投降落入我田家之手,生死還能由他們說的算嗎?”
幾個年輕人紛紛皺眉,田震青疑慮道:“那樣做,會不會顯得言而無信,敗壞了我田家的名聲?”
田伯清淡笑道:“是不是言而有信,除了當時在場的你們和受降的秋家子弟,外人又有誰知道呢?你們只需記住,信義這東西,是對自己人講的,對於敵人嗎……倒是不必了。”
說到這,他緩緩站起身來,目露殺機道:“好了,馬上都回去備戰,明日黎明,兵發飛雲島,一舉剷平秋家……”
“是。”
……
陰沉沉的夜空中,不見月光星辰。
大霧瀰漫的懸空島上,除了站在主峰崖邊,腰懸飛劍身後寬大披風飛揚的王動,島上已經看不到一個人影,大人,孩子,統統不見了。
王動摸出玉螺傳音道:“秋兄,打掉了來犯旋空島的田家人,我馬上會去馳援你們,保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