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東新谷昏昏沉沉,從谷口吹進來的冷風漸大,寒意漸濃。
擂臺兩旁黑壓壓的兩谷觀戰弟子,竟是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人屏氣凝神,一道道揪緊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同一個地方,擂臺!
此時此刻,視線模糊的擂臺上,相隔約莫八丈遠,正有涇渭分明的兩谷弟子遙遙對峙。
擂臺東半邊聚在一起有男有女的四十名東新谷弟子,一個個摩拳擦掌,此起彼伏的交頭接耳聲中,滿是夾槍帶棒的嘲笑聲。
而與之對峙空蕩蕩的擂臺西半邊,卻只有形單影隻的王動一人,矗立在蕭瑟的冷風裡,鬢髮衣衫飄擺不定。
朦朧黯淡的星光模糊了他的臉龐,沒有人看的清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緊張?又或是鎮定?
所有人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標槍般挺拔的身體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分毫,竟給人一種不急不躁,沉穩如山的感覺。
淵渟嶽峙,好一個王動!
嶽風站在擂臺邊緣暗挑大拇指,目光從王動身上陡然移開,朝着兩兩一組守護在擂臺四角的八名外門弟子揚了揚手。
得到嶽風的示意,這些外門弟子即刻按照以往的慣例行動了起來,分別在豎有一根粗高旗杆的擂臺四角做着同樣的事情。
他們擡手抹過腰間的儲物袋,先取出一具半人多高的鐵質燈臺,立在了一人合抱的旗杆旁,下一刻託着一顆頭顱大小灼灼生輝的夜明珠,放在了蓮臺形的燈座之上。
“哇……好大呀……”
“呀……好亮啊……”
“就像四輪明月一樣,真美啊……”
“嘖嘖嘖,這麼大的夜明珠肯定能賣不少靈石……”
四顆夜明珠皎潔如同皓月的光華交相輝映,逼退了黯淡星光,照的擂臺上纖毫畢現如同白晝,引的越發深沉的擂臺周圍驚呼聲四起。
嶽風面色凝重的看了看王動斜背在身後和握在左手未曾出過鞘的兩把長刀,霍然擡手道:“外門弟子聽令!捆仙索隨時在手,若有對戰弟子危及性命,即刻解救不得有誤!”
師父嚴剛說過,這王動曾劈出神乎其技的兩刀,就連築基境的師父都不能捕捉到那兩刀的運行軌跡,這令岳風既是心生嚮往,也是暗暗擔心。
他擔心王動稍後一旦寡不敵衆,會被迫使出這兩刀誤傷了他人性命,所以纔會勒令外門弟子捆仙索在手,想必以捆仙索一經靈力激發快過下品靈符不止一籌的速度,必能……
“是!”
八名外門弟子儘管心生詫異,往年大比並沒有需要捆仙索隨時戒備,嶽執事今日爲何這般謹慎?不過令出如山,他們還是齊齊拱手領命,紛紛抹過腰間儲物袋……
“捆仙索?”
王動心頭一熱,就見那些外門弟子腰間的儲物袋光華一閃,分別飛出一小截漆黑繩頭。
這些繩頭表面烏光連閃,不斷扭曲拉長,落在外門弟子掌中時光華迅速黯淡,盤成黑漆漆一團繩索仿若死物,唯有耷拉在掌緣外的一小截繩頭卻在蚯蚓般的不時蠕動。
“捆仙索,聽名字就知道定然霸道無比,我踏入煉氣境後一定弄到你!”
王動念頭剛剛閃過,就在這時,嶽風宣佈了對戰開始。
他趕忙收斂心神照着原計劃行事,無悲無喜的臉上平靜的就彷彿一攤死水,叫人看不出一點情緒波動……
“他爲什麼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難道說是怕了?”
“不像,他若怕了,眉宇間哪怕是再輕微,也絕對會流露出異樣,可你看他清瘦的一張臉,簡直就跟面板似得,一點變化都沒有。”
“難道他是在故佈疑陣拖延時間,企圖擾亂我等心神,令我等自亂陣腳?”
“我覺着不是,這王動驍勇善戰不說,而且還極爲陰險狡詐,你忘了杜秋山的前車之鑑?他對付杜秋山時也是這般表現。”
“嘶……你這麼
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
“杜秋山可是耍猴般連躥帶蹦的挑逗了他半天,結果被他以靜制動一下子逮到了機會,乞求咔嚓直接打成了廢人!連個開口認輸的機會都沒有!”
“不錯!我料定他是在以靜制動,我等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切莫衝動啊!”
“嗯……要不這樣,咱們八個暫時結盟,一起去試探他一番,彼此互爲掎角之勢遙相呼應,一旦逮到機會便蜂擁而上,他雙拳難敵十六手,我等必能旗開得勝一舉將他拿下。”
“不不不,要去你們去,我可不去冒險,別是做了炮灰便宜了其他人……”
“那我也不去,愛誰誰,反正我是不做炮灰……”
“哼,你們不去,姑奶奶照樣不去……”
擠在一起的四十名東新谷弟子,不久前還誇誇其談說要仗着人多收拾王動,可真到了手底下見真章的時候,卻統統被王動刻意營造出的高手風範,唬的疑神疑鬼裹足不前。
他們個頂個的雞賊,你讓我,我讓你,從來都沒有這般謙讓過,都盼着別人先去打頭陣試試水……
當然,高手風範也是要有貨真價實的實力爲基礎,才能唬的住人。
而王動廢了杜秋山,十八場連戰連捷,連下東新七傑四人的強悍表現,無疑具備了唬人的資格。
“沉住氣!再讓他們亂一亂,只要火候拿捏的恰到好處,我有九成把握將他們全部掀翻。”
王動就像一匹暗夜裡伺機獵食的孤狼,靜靜的窺視着對面紮在一堆躁動不安的東新谷弟子,耐性好到了極點。
他如此算計都是先前反覆推敲好的。
東新七傑還有連勝,夏君臨,葉獨樹三人守在擂臺之下虎視眈眈。
未曾交過手自然不知道對方三人深淺,但王動有一種直覺,這三人絕不是李飛,張鐵,葉雙飛之流所能相提並論的,每一個人都會對他構成威脅。
幸好這三人並未出現在擂臺上這四十人中,這令他暗暗鬆了一口氣。
可也只是鬆了一口氣而已,王動絕不會狂妄自大的以爲對面這四十個東新谷弟子,便是他三拳兩腳就能解決的,他決不允許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悲催事故發生在他身上。
他的目的很簡單,正如對面人羣中的某位仁兄先前猜的那樣,就是通過拖延時間營造出緊張壓抑的氣氛,擾亂對方的心神。
只有這些本就不齊心的人亂到一定火候,他纔有機可趁……
擂臺之下,東新谷管事齊峰、黃娟站在連勝等最後八名待比弟子的身旁,氣的連連咬牙,不約而同在心裡暗罵。
你們這麼多人怕什麼!一擁而上羣毆他王動一人,他縱是再厲害,又能幹趴下幾個?丟人現眼吶……
連勝凝重的目光掠過身旁衆人,看向被他視作勁敵的夏君臨和葉獨樹,發現這兩個見面就頂牛的傢伙,非但一反常態並肩站在了一起,而且雙雙面色凝重的盯着擂臺之上……
……
擂臺北面高高的觀禮臺上,並未有任何照明之物,在南面十幾丈外擂臺上夜明珠皎潔清輝的襯托下,更加顯得這裡夜色深沉。
然而就在這夜色深沉的觀禮臺上,原先坐在唯一靠椅上的外門總執事嚴剛,不知何時竟是單手扶着圍欄,站在了觀禮臺的邊緣。
“呵呵……臭小子,果然沒有讓老夫失望,你這孤傲的高手風範裝的還真像是那麼回事,可是別再裝了,火候……已然到了……”
嚴剛喃喃低笑聲方落,似是英雄所見略同,就見擂臺上雕像般卓然而立的王動突然動了,他一步跨出,從容不迫的朝着那些東新谷弟子走去……
“什麼?他竟敢主動挑戰我們?”
“太狂妄了,他簡直將我等視若無物啊。”
“怎麼辦?衝還是不衝……”
“你先衝,我跟上。”
“你有多遠死多遠,當我傻啊!”
四十名東新谷弟子面色大變,幾聲驚叫過後,忽然再沒人說話,他們驚懼惶恐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迎面慢步而來的王動身上。
而就在這一刻,現場的氣氛陡然發生了變化。
擂臺之上,靜若一潭死水,擂臺之下,靜到落針可聞。
臺上臺下的氣氛簡直凝重壓抑到了極點,壓的臺上這40名東新谷弟子呼吸急促心慌意亂。
隨着王動不緊不慢的一步步逼近,這些呼吸越來越急促、一盤散沙似得東新弟子忽然不約而同下意識的向着一堆收攏,你推我擠,亂象頻生。
他們就如同面對着猛虎慢步逼來的一羣土狼,一時間心生畏懼,竟是忘記了虎雖猛,卻孤掌難鳴,他們只要齊心協力羣起攻之,付出一定代價後,再兇的猛虎也會最終倒下。
一步,兩步,三步……
六步,七步,八步……
王動繼續不緊不慢逼近,每一步邁出,就像用尺子量過似得,等距不變。
王動知道,他越是這般沉穩如山,帶給東新弟子的壓迫感就會越重。
勢,氣勢!他就是要造勢,以勢壓人!
果然,就見對面人羣前排一個青年突然不堪忍受,大吼一聲衝出人羣,隔着約四丈遠的距離,手持長劍迎面衝來。
“來的好!這第一戰,便拿你立威!”
王動五指頓時扣緊刀鞘,不緊不慢的腳步卻是絲毫未亂,步步爲營的迎了上去。
這衝動青年他必須乾淨利落拿下,唯有如此才能起到絕對的震懾作用。
“看劍!”
面色緊張的青年衝到一丈之外便按捺不住,急匆匆的一道劍光掠起,遙遙刺向王動左肩。
王動一步跨前,左手長刀倏忽間揚起,“當”的一聲脆響,一把搭住了劍身前端,往外四兩撥千斤輕輕一挑,刺來的長劍“嗖”的一聲直接被挑飛。
“啊!”
青年長劍脫手下意識驚叫,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隻掛着風聲五指曲張的大手一閃即至,一把扣死了他胸前衣襟。
“躺下吧你!”
王動右臂猛的一較勁,一把將青年提的雙腳離地,緊跟着狠狠的向下一摜。
“砰!”
青年後背砸地,一口血箭仰天噴出,眼白一翻當下昏死過去。
王動此番出手的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乾淨利落如同快刀斬亂麻,果然說到做到。
他一步從青年身上跨過毫不停留,依舊是不緊不慢,一條直線朝着剩下的東新谷弟子走去……
“王動好帥!”
“乾淨利落!”
“王動威武……”
聽着擂臺西面觀戰區猛然爆發的歡呼聲,擂臺上剩下的三十九名東新弟子紛紛面色駭然。
一個照面,僅只是一個照面!許寧便被王動挑飛長劍一把摜成重傷昏死在了地上,這王動出手太快!力道太大!這該如何是好?
嘿,旁邊這幫膽小如鼠的傢伙,也沒人頂上去……
就在這時,一聲大吼帶着顫音,由打人羣前面一人口中傳出:“大家別怕,他只有一個人,是男人的跟我衝!”
話音未落,就見一個有些禿頂的青年舉着一刀一盾一馬當先衝向王動。
在他身後有兩個男弟子頭腦一熱也想跟着衝出去,可餘光瞟見其餘也長着喉結的傢伙動也沒動,這兩個男弟子又把邁出小半步的腳丫子收了回來……
“陳林好樣的!”
“這纔是我東新好男兒,大比後給你記一大功……”
擂臺下方扯着嗓子的叫好聲灌入耳中,形單影隻的陳林一下子便聽了出來,正是本谷管事齊峰和黃娟的聲音。
他心中一喜前衝勢頭更猛,幾個呼吸後便衝到了不緊不慢溜達過來的王動身前!
他左手盾牌護住左臉,右手單刀一揚斜劈而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