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年一樣,這晚,書香世家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一處名爲“沁園”的大園子裡歡度這個除夕。堂內擺了一桌,坐了薛老太太等一干書香世家的老人,其餘的桌子都擺在了堂外的園子裡,坐了不下百餘人,這些都是書香世家直系及旁系的骨幹,還有許多一般的人員都沒資格回這莊園過年。園內兩處亭子裡擺了亭子裡各擺了一臺四十寸的電視,不過除了少數一些小孩子在看外沒人理會。還有十幾個小孩子分在幾處放焰火,滿天的禮花把天上的星光都湮沒了。
看着眼前這觥疇交錯的場面,一下就引起了蕭秋雪對那次姐姐出嫁場景的回憶,就在那天晚上,自己永遠地離開了那個家,成爲了一名漂泊不定的孩子。想着唯一疼愛自己的姐姐,想着依戀自己甚深的韻兒,想着自己前世真真切切獨自一人的二十多年生活,那時他可真不知過年有什麼特別快樂的感覺。一種久違的孤苦在他心頭蔓延開來,眼中慢慢的溼潤了。人說觸景生情,大概就是如此這般吧。
他趁着向玉婉被幾個她的閨中姐妹纏着鬧酒的時候,悄悄一人走到一處無人角落的小樹旁。他望着天上五彩繽紛的煙花,想起自己的前世今生,一時之間,恍然若夢。
他沒注意到,向玉婉已悄悄地來到了他的身邊。自從那天真正說開後,只要兩人在一起,這美女的心神至少八成是放在這弟弟身上。雖說她被姐妹們嘻鬧着斗酒,但也時刻關注着蕭秋雪。蕭秋雪那落寞,哀傷的顏色她怎會沒看到?
好容易擺脫了姐妹們的糾纏,也不顧她們調笑的話語,向玉婉急急趕到蕭秋雪的身旁。看着蕭秋雪迷茫失落的眼神,她的心都揪了起來。
“小弟,怎麼了?不開心嗎?剛纔那幾個死丫頭非要纏着姐姐……”她挽起蕭秋雪的手臂說道。
看着這美女焦急的神色,蕭秋雪笑着搖了搖頭。都說戀愛中的人患得患失,果不其然啊。他輕聲說道:“沒什麼的,婉姐,偶爾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了。”
向玉婉心疼的說道:“別想以前不開心的事了好嗎,以後姐姐會陪着你,不再讓你孤單的。”
“嗯。”蕭秋雪點了點頭。是啊,自己有了這可人兒,悲傷該遠走了吧。
可惜讓人厭煩的蒼蠅是永遠存在的。
“表妹,先別在這親親我我了,緩一緩,三叔想見見這小子呢,隨我來吧。”又是那向玉鑫,他陰陰一笑道。
“回家那天吃午飯的時候不是見過嗎?”向玉婉可不吃這一套,而且,她知道這三叔和她大伯是一路的,一準沒什麼好事。
不過蕭秋雪拉了拉她的手,說道:“長者有請,當然要去了。”他是不想樹敵太多,讓這姐姐在她們家族裡的壓力更大。
向玉婉當然是聽蕭秋雪的,她嘟了嘟嘴,伴着蕭秋雪來到了園中正中一處桌前。這桌上坐的都是族裡直系的幾名骨幹,她大伯和大伯母,她父母,以及那三叔都在。
“小蕭是吧,聽鑫兒說你功夫不錯的樣子?”嚮應通,美女的三叔問道。這人問話時慢慢地剝着一隻蝦殼,根本就沒擡頭看蕭秋雪一眼,輕慢之意,可見一般。
向玉婉有些發怒,她正要開口,卻被她母親眼睛一橫。她也知道如此大年夜的聚餐中公然頂撞長輩是很不妥的,蕭秋雪擔心她的壓力,她何嘗同樣不希望蕭秋雪少樹點敵人?於是她只好悶悶地住口了。
蕭秋雪毫不在意,淡然道:“會個三招兩式,不入方家法眼。”
“鑫哥說你很狂麼,我們來過幾招?放心,點到爲止,不會傷到你的。”這時從旁邊桌子上站起一青年,神情倨傲地說道。
“這
是我兒子,向玉龍,放心,他的分寸拿捏得很準的。”那嚮應通總算擡頭看了蕭秋雪一眼,不過也只一眼,然後轉過頭一臉驕傲的看着自己的兒子。
向玉婉輕輕把蕭秋雪往一旁拖了幾步,然後在他耳邊悄聲道:“這向玉龍是我們書香世家這一代受聯盟最高元老會培養的兩位種子高手之一,實力不俗,你可要小心應付。”她從未想過替蕭秋雪推掉這次挑戰,或者由她代替。對這小弟,她已是是盲目的信任了。
“這大過年的打鬥,你奶奶會同意嗎?”蕭秋雪問道。
“會的,”向玉婉點了點頭,“以往除夕,都會有一場或數場家族年青一代之間的比鬥,以示我們書香世家重視武學之意。”
“哦,”蕭秋雪轉了轉眼珠,忽然竊笑道,“不知打了這個種子高手,剩下的那個會不會跟着蹦出來維護你們家族的聲望呢?”
“你——小壞蛋!”向玉婉嬌嗔了一句,還暗暗掐了蕭秋雪手臂一下。爲什麼?這另一個種子高手就是她自己嘛,要不家族的兩大名劍之一的“玉鳳”怎麼會交到她手上。她知道蕭秋雪早就猜到了這點,調笑她呢。
蕭秋雪暗笑了一下。這時已有人把園子中央收拾出一大片空地來,堂中的幾位老人也走出來坐到了一邊。看他們平靜的表情,顯然向玉婉剛纔所說不假。
蕭秋雪松開向玉婉的手,和那向玉龍同時走入場內,兩人先對一衆長輩躬身行了個禮,然後各分東西站定了下來。向玉婉抱起不知什麼時候玩夠了溜回來的雪兒,站到了自己父母身後。
嚮應慶幸災樂禍地看着蕭秋雪。那天自己兒子回來後講述的在這小子和向玉婉身上碰到的釘子讓他火冒三丈。他一直視二弟嚮應元爲眼中釘,當年家族選擇去接受聯盟元老會培養成爲種子高手時選了嚮應元夫妻倆而沒選他就讓他憤恨不已,怎麼說自己也是長子嘛。所以聽到兒子的講述他當晚就和一向和他同一鼻孔出氣的三弟合計好了今天這出。他知道自己兒子不大成氣,武功一般,雖然據兒子的描述這人很厲害,但三弟的兒子可是這一代的種子高手之一,還怕對付不了這小子?
想到這,他得意地笑了笑,偏過頭去看了看向應元,哪知看到眼裡的是嚮應元也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望着場內。
不對啊,雖說他女兒和這小子不清不楚好像使得這二弟對那小子也很是不滿,可他不會看不出這次是自己和三弟合起來落他的面子,讓他難堪呀。怎麼他好像也是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
再看童緣也是一副類似的表情,這讓嚮應慶心頭有些打鼓了。他知道這弟妹一向最寵她女兒的,不該這樣啊。事有反常即爲妖,慢慢他覺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妙了。
早有從人拿了兩把劍交給了場中兩人,書香世家一向以其獨到的劍法和玄妙的“連體心法”稱絕江湖,兩人比鬥,自然要用劍了。
向玉龍還是那副傲慢的表情,和他老子一個德行。他瞟了瞟蕭秋雪道:“如果你慣用自己的劍,可以讓人去拿來,我用什麼都一樣的。”
用覆雨劍對付你?只怕浪大俠會氣得大罵我劣徒吧。蕭秋雪淡然道:“無所謂,你出手吧。”
向玉龍被他那視若無睹的眼神激怒了。自他成爲十六種子高手,並藝成之日起,無論在江湖上,還是在家族裡,都沒遇見過如此輕視他的。他怒極反笑道:“好好好,這可是你說的,別後悔!”
他一下抽出劍來,腳下輕彈,向蕭秋雪撲去,手中青鋒自上而下,直劈蕭秋雪頭部,迅若奔雷。這貌似“力劈華山”的粗陋招數其實出自書香世家密傳劍法“北魏錄:高貞碑記”,魏碑筆法遒勁雄渾,剛正銳直。他這一式,深
得其精髓,看得周圍書香世家的一干人等點頭不已,他老子更是大爲得意。
蕭秋雪面無表情,等到劍已及頭,向玉婉一聲驚呼都要出口了,他才提起手中連鞘寶劍倒過來往額前一豎。
“璫!”劍鞘尖部正好和向玉龍劈下的劍鋒撞在一起,發出一陣巨大的聲響。他身子連搖都沒搖一下,向玉龍卻像撞了牆的車一般被一下彈了回去,退了好幾步。
“太輕了。”蕭秋雪淡淡說道。
這下週圍陡然安靜了下來,針落可聞。剛纔還抱着嘻嘻哈哈看蕭秋雪出醜的人都住了嘴,他們知道事情不像想得那麼簡單了。
向玉龍漲紅了臉,一時羞憤之極。他一咬牙一個閃身又撲了上去,途中身形忽左忽右,飄移不定,同時手中前指長劍劍尖劇烈震動,在空中畫出無數軌跡,使人不知他最終會攻向何處。這是八派里長白一門位列奇功絕藝榜的獨特身法“雲行雨飄”,他使出來,很有幾分火候。配合使出的,是書香世家密傳劍法的“隋唐錄:肚痛帖記”。肚痛帖乃唐狂草大家張旭的名作。張旭的狂草左馳右鶩,千變萬化,極盡詭異變幻之能事,這式劍法,也是深得其意。
蕭秋雪仍然一動不動,等到劍已及面了,他才又伸出連鞘寶劍輕輕一點,鞘尖一下命中向玉龍的劍尖,玄異至極。
“叮!”向玉龍又一下被彈了回去,落在了他起身的地方,餘人目瞪口呆,不得一言。
“太慢了。”蕭秋雪又淡淡說道。
向玉龍一時面若死灰,身子在那輕輕的顫抖。他已盡力使出了自己武功中最精萃的部分,卻被蕭秋雪如此輕鬆的化解了。
“好了好了,這比鬥就到這了,今天過年,是個意思就行。”薛老太太高聲說道,終止了這場比武。
其餘人出自書香世家,眼光還是有的,自然都看出向玉龍遠不是蕭秋雪的對手,也就紛紛附和到,說些喜慶吉祥之類的話,總算把這讓向玉龍父子羞憤尷尬的場面給混過去了。兩父子一句話也沒再說,灰溜溜的回自己的院子裡去。嚮應慶父子在那坐也不是退也不是,總算好歹熬過了十二點轉鍾,也是一溜煙跑回去了。
嚮應元自然開懷大笑,他雖然還是對蕭秋雪和自己女兒的親密關係耿耿於懷,但好歹這次這小子給他掙了老大面子,狠狠的打擊了一向和自己過不去的老大老三兩個傢伙,而且其餘人在再譏笑自己女兒找了個這麼小的男友的時候也會掂量掂量。
他和童緣來到已坐於一酒桌旁吃着菜親密交談的倆人旁坐下,拍了拍蕭秋雪的肩膀道:“好小子,的確沒看錯你,三兩下就把那平時屁股翹上天的老三的兒子收拾了,不錯,不錯。”
向玉婉在一邊給蕭秋雪夾了個肉丸子一邊撅着嘴對她父親說道:“哼,爸你只會放馬後炮,開始時也不見你維護一下他。”
“你……”嚮應元一下氣結,沒想到這女兒完全倒向了這小子。
“維護他?那個他啊?叫得這麼親密了?”童緣還是向着自己丈夫的,來了招圍魏救趙,登時讓自己女兒羞紅了臉。
“好啊,媽,你欺負你女兒。”向玉婉不依了,跑到這邊抱着母親嘻鬧起來。
看着這美女姐姐和她母親的嘻鬧,蕭秋雪心中升起一股溫馨的感覺,他舉起酒杯,又給嚮應元滿上一杯道:“叔叔,新年快樂。”
死小子,這回不灌死你。嚮應元暗哼一句,也舉起杯道:“臭小子,新年快樂。”
於是這兩人不理在一邊嘻鬧的倆母女,一杯杯鬥起酒來,直喝得天昏地暗,最後都是被關心自己的女人扶了回去。
一九九九年的古歷新年,總算到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