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慈子孝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急急地解釋着,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恐懼,有點語無倫次。

“不知道?我娘死忌前後十天,宮中的妃嬪都只是吃素的,不要說大肆慶賀,就是穿的衣服,也避免豔麗紅紫,你身爲太妃,就毫不知情?”他的妃嬪千方百計想要討好他,自然把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但我不是他的妃嬪啊!但面對盛怒下的他,這樣的話,我沒有膽子說出來。

“是本宮疏忽,我這就叫宮人把這些撕掉,本宮馬上把這件衣服換掉。”其實這寢宮該撕的已經被他撕了,不該撕的也已經撕了,我只不過想叫多幾個人進來壯膽,讓我一個人面對如此暴戾的他,着實害怕。

“疏忽?你身爲太妃,你執掌龍符,負責朕的安危,你對朕的事瞭解就這麼一點?”他的聲音逐步加大,眸子像淬了毒汁,渾身上下的戾氣越來越濃,我站在一旁心驚肉跳,進退不得,誰叫自己這麼倒黴,竟然在他孃的死忌大肆慶賀,但最該死的是冷凌風,我不就是前段時間暗地罵了他幾下嗎?居然成親選這個日子來坑我。

“今天什麼日子?值得你打扮得那麼妖豔?值得你貼上大紅喜字?跟莫楓相約成親的日子?還是跟公孫宇定情的好日子?”我今天的確是穿得比較喜慶,畢竟今日是小姐大婚的好日子,但也不至於他說的妖豔,只是貼在牆上的那些大紅喜字,我的確不知道改做如何解釋?這一年他都不曾踏足碧水宮,我怎麼想到他今天回來?

“皇上你多心了,我身爲太妃,怎會與臣子相約成親?至於你說的公孫公子,本宮只不過是在宮裡見過一面,並沒深交,談不上相知,更說不上定情,不過無論怎麼說,都是本宮之錯,皇上你如果心裡不舒服,你就狠狠罵吧,本宮絕對不還口。”

其實我是怕他狠狠地打,因爲這傢伙現在暴怒得像只豹子,我希望他能聽從我的引導,狠狠罵我一通,只要不動手,他罵一個天崩地裂,日月無光,我都不怕。

“什麼事今天那麼高興?說——”他居高臨下地俯瞰着我,給我無窮的壓迫感。

“我生性貪玩,喜歡熱鬧,我嫌宮裡生活太沉悶,日子過得太平淡,所以才故意將宮室重新佈置一番,這大紅喜字,我也是覺得喜慶,才命人弄上去的,並沒有什麼特別含義,我只是找一個理由,讓碧水宮上上下下樂一樂而已,不曾想今日是你孃的死忌,本宮不周,但希望皇上看在我沒有惡意的份上,不與本宮計較。”自知這次做錯,我認錯態度極好。

“前些日子不是剛出宮嗎?火把節還不夠熱鬧嗎?太妃那麼快就覺得悶了?”聽到他這樣的質問,我做聲不得,只好低下頭。

“既然太妃今日那麼高興,那就陪朕喝多幾倍,拿酒來。”他往外叫了一聲,不一會就有宮娥送酒進來,但當她們看到這宮殿的毀壞程度,小臉都慘白慘白的,其實她們算好了,送完酒就可以溜。

“不夠,繼續拿。”北天帆的聲音依然陰冷,如此時他的人,宮娥們顫抖了一下,繼續去搬酒,很快周圍就擺滿了酒,雖然我也能喝上那麼幾杯,但還不沒有達到千杯不醉這水平,看着一排排,一列列的酒,我心裡冒冷汗,他不會要我今晚喝完這些吧?這麼多,不醉死,都可以淹死了。

“剛剛不是喝得很開心的嗎?怎麼還不喝?莫非想朕灌你喝?”他猩紅的眸子盯着我,讓我無端膽顫,今晚不少幾根頭髮,掉幾斤肉,我是休想安全度過的了,但醉死好過被他活生生打死。

“好,本宮喝。”我喝了一大壺,但他卻不滿足,逼着我喝。

“繼續——”

“好——”我又繼續,看到我那麼聽話,他冷哼一聲,不再盯着我,而自己喝了起來。

我喝一小口,他喝一大埕,酒水沿着他的嘴角流下來,溼了胸膛的衣襟,讓今夜的他看起來多幾分狂野,我心中暗自高興,他來之時明顯就有了些醉意,如果我能灌醉他,將他搬回龍騰宮,第二天他氣消了,估計我的苦難也過了。

“來,我們繼續喝。”我試圖灌醉他,但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天生的酒桶,喝了那麼多,竟然還沒有倒下,而我卻有點頭重腳輕,再這樣下去,我非在他之前醉倒不可,於是他看着我的時候,我喝得大口,他一不留意,我立刻就將酒吐出來,要不就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看到他步履蹣跚的時候,心中雀躍,感覺勝利就在眼前。

“你不但睜眼說瞎話,就連喝酒也跟朕弄虛作假?”他突然把手中的酒壺扔到,清脆的破碎聲讓人膽寒,但最讓我恐懼的還是他那雙鐵鉗一般的手,因爲已經掐住我的喉嚨,我記得我弄瘋北淺淺那天晚上,他也是這樣,讓我感覺死亡離自己那麼近。

“皇上,痛——”我喊,他的手勁卻更大。

“北天帆,痛,我是冒犯了,但還罪不至死。”我喊,他的手竟然奇蹟地鬆了鬆,而我也有了喘息的機會,生活在皇宮,我雖然手握龍符,但兵馬卻在宮外,等我被掐死了,軒兒再怒髮衝冠發兵找他算賬,這時候還有什麼用呢?無論是哄好,騙也好,我得熬過今晚,活命最重要。

“我知錯了,給一個機會給我彌補吧。”我可憐兮兮地看着他,聲音軟綿綿,帶着祈求,這段時間跟他硬碰硬硬吃了不少苦頭,看來要來軟的。

“想彌補?想朕原諒你?也不是沒可能。”他猩紅的眸子帶着幾分醉意,但暴戾之氣依然很濃,但陰寒之意卻褪了不少。

“嗯,本宮的確想彌補,皇上想吃什麼?本宮親自做給你吃,皇上想要什麼?如果本宮能找到,本宮立馬拍人送給你。”我諂媚地說。

“朕想要你。”我愕然地擡起頭,他嘴巴緊閉,目光也不看着我,似乎根本就沒有開口,剛剛那句朕想要你,莫非是幻覺?

“皇上,你想要什麼?”我小心翼翼地問,生怕說錯話又觸怒他,剛剛那一場暴風雨已經夠嚇人的了。

“皇姐把那你當作娘,今晚是孃的死忌,朕倍加思念,你今晚你就做一晚朕的娘吧,如果扮得像,朕就不跟你計較。”

一聽這話我就笑了,竟然有這等好事?記得以前我稱他皇兒,他氣得臉都綠了,今日竟然那麼主動做我的皇兒,他果然是醉糊塗了。

“好,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就這麼說定了。”怕他反悔,我很主動地去勾了他的手指。

“我頭痛。”他站起來對我說,因爲這傢伙太高大,他一站起來,我無形中壓力就倍增,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

“我說頭痛,娘會幫我揉。”他說,說完徑直爬上我的牀,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躺了下來,這活對我難度不大,以前冷老爺子和小姐就沒少誇我手藝好。

我爬上牀,輕輕地幫他揉着,但揉了一會,他翻了一下身,挪了一下位置,頭就準確無誤地枕在我的大腿上,把我腿當成了枕頭,也不是說他頭重弄得我難受,而是他枕的位置,還有姿勢,親暱得有點過頭,算了吧,就當他是自己的兒子好了,這樣一想,我心就坦然了。

我用心地替他揉着,希望揉得太舒服了,進去夢鄉,我也就解脫了。

“我困了。”一會之後,他喃喃地說,我簡直如聽天籟,我不就等他這句話嗎?我揉了更起勁。

“我困了。”他有重複了一句,隱隱還有些怒氣,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時停了手,困了就睡呀,還說什麼話?

“這個時候,我娘會躺在我身邊,輕輕撫摸我的頭髮,還哼歌給我聽,你扮得不像。”他說,哼歌給他聽沒問題,自認歌聲還算清脆動聽,撫摸一下他頭髮也不是那事,畢竟這傢伙的頭髮很軟,摸着估計很舒服,只是躺在他身邊,這——這——

“還不來?”他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聲音已經帶着即將要噴涌而出的怒火,這個時候的他,就像一直隨時會發狂咬人的小獸,我的心一顫一顫的,算了吧,保命要緊,更何況他怎麼說也是一美男,在他身邊躺一躺,也不算太吃虧,我嘟起嘴,順從地躺了下來,一邊哼着曲子,一邊輕柔地撫摸着他的髮絲,這傢伙還真難伺候。

“你皇姐比你乖多了。”

“但娘最疼的卻是帆帆,每天過年娘把我抱在懷裡。”北天帆喃喃地說,聲音帶着無盡的思念與柔情,這是一個好勢頭,看來他的怒火已經漸漸被我澆滅了。

“嗯,帆帆最乖了。”我很違心地說道,說完繼續哼着曲子,但哼着哼着我自己都要點困了,估計是酒意也上來了,我緩緩閉上眼睛,睡着了。

但睡着睡着,我的嘴脣似乎被什麼搔着,又酥又癢,我揮舞着手,將將這種癢麻趕走,但手卻碰到了東西,又滑又暖,我睜開眼睛一看,什麼睡意都沒了,我的手摸到的是北天帆的臉,我對上他晶亮帶着一絲迷亂的眸子,而我們的脣正覆在一起,那些又麻又癢又酥的感覺來自他的請奇怪吮吸。

“北天帆,你幹什麼?不要說這也是你娘該做的?”我氣呼呼地質問他。

“我娘自然不會這樣做。因爲娘一向都是主動親帆帆的”他說,說得理直氣壯,說完重新吻了上來。

“乖,別動。”他的聲音溫軟,但他的吻卻更溫柔,溫柔得如飄絮刮過,溫柔得如春風拂過,帶着花的甜香,酒的醇香,當他帶着淡淡酒香的舌尖撬開我的齒,與我的舌輕輕碰觸嬉戲的瞬間,我心跳如擂鼓。

他輕吮慢慢含,溫潤的脣瓣,極有挑逗性,我轟的一下,腦子亂了,身體麻醉了,一點點地軟下去,嘴角竟然溢出一聲讓我羞恥的低吟,這一個纏綿悱惻的吻,持續了多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傻傻的,癡癡醉醉的毫無法抗,我只知道當他不捨地鬆開他的脣時,我沒命地喘氣。

“你不反抗,是怕死,還是享受?”他文我,我真懷疑他究竟有沒醉,我真是覺得借醉酒做下此等無恥之事,但他真的一身酒氣,但他真的喝得走路搖晃。

“我自然是怕死。”我乾笑着說,我怎會說自己享受,話音剛落,他朝我的脣狠狠咬了一口,帶着怒火與憤恨,頓時脣破血流,口腔全是血腥味。

“不許動。”他看着我,黑暗中目光有吃人的兇狠,黑暗中面對那幽幽之光,是很恐怖的,但很快他閉上了眼睛,不久發出了勻稱的呼吸聲,他竟然在我身旁沉沉睡去。

“你再動一下試試?一會別說朕禽獸?”我只是稍稍動一下,他竟然睜開了雙眼,死死剜着我,我感覺此時的他就是一野獸,我再動一下,他就會朝我撲過來,將我啃得骨頭都不剩。

“我不動,我不懂。”我發現我一點都不剛烈,其實我很怕死,雖然我在咬牙切齒,雖然我心裡將他前前後後罵了不下一千回,但我真的不敢動。

半夜醒來,旁邊已經空了,摸着涼颼颼的,他離去已經多時,除了那纏綿的一吻,他沒有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而我身心疲倦,又再次沉睡。

第二天看着滿室狼狽,我愣神了很久,昨晚自己對他的親吻,竟然沒有絲毫反感,反倒有那麼一點——估計我真的喝醉了,把他當中美味的糕點了。

在丫鬟們麻利地收拾宮室的時候,我內心竟然也涌上一點負疚感,似乎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公孫宇的事情一般,可事實上我們什麼關係都不是,他連我喜歡他都不知道,估計是自己喜歡了他十幾年,已經喜歡到骨髓裡,即使他不知道,即使他不喜歡我,我也自覺把自己當成他的人了。

因爲宮殿被破壞得徹底,宮娥們辛苦了一整天才讓這寢宮恢復原樣,關於我那晚張燈結綵,大肆慶祝的事,北天帆沒有提,而他發酒瘋的無恥行徑,我也不說,似乎這事就不曾發生過一般。但那之後,我跟他見面的幾次竟然多了起來,以前一年見不到一次,如今有時一天就見幾次。

他像往常那樣過來碧水宮,看到我畫畫的時候,會嘲笑幾句,聽到我吹簫,他心情好,也會合奏一曲,我練武的時候的時候,會指點一招半式,我練字的時候,他眼尾都不掃一下,說這字實在醜得人神共憤,免得玷污他的眼睛,晚上我偶爾到廚房自己弄點吃的,他會過來吃,知道趕他不走,我就任由他自出自入,不過以前那些無恥的行徑,他卻再沒有犯過,我們相處得似乎還比較融洽,我做了好東西給他吃,他偶爾也會有些賞賜下來,還真有點的味道。

“我覺得我們現在越來越像母子了。”有次吃飯,冷不防我就冒出這樣的一句話,我忙掩自己的嘴巴,但來不及,我總是這樣,不經意間把想的都說出來。

“是嗎?”那天某人那臉當真黑得可以,還有那磨牙的聲音還當真寒人,我將頭低得可以碰桌子,不過讓我意外的是那天他竟然破天荒吃了四碗飯,將桌子的菜一掃而空,等我擡起頭,人走菜光。

雖然經歷了幾次戰火的摧殘,但戰後的涼州很快就恢復了繁榮安寧,小姐與冷凌風也順利大婚,婚後異常甜蜜纏綿,雖然秦三少曾來阻撓,但卻改變不了絲毫,原來秦三少也是在乎小姐的,只是還是晚了,想想這些年與小姐走過的路,想起小姐當年的癡,小姐當年的傻,想起她的淚,不禁唏噓。

涼州大戰之後,楚漫雲成了涼州城的城主,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傳出幾次大婚,但似乎還是嫁不出去,本來重新答應嫁給商州城主龍七,不知道怎的又鬧翻了,他的手下,將龍七綁着扔到船上,押回了商州,這下場與當年公孫宇在涼州何其相似?

涼州的消息定期傳來,每次看到小姐的消息,看到她生活得幸福,我一天都會笑眯眯的,有時北天帆會狐疑地盯着我看,看得我毛骨悚然。

除了關注小姐,我也開始關注公孫宇,這些年他一直在商州,依然沒有改他風流本性,經常出沒青樓,流連煙花巷,偶爾還跟某青樓花魁鬧出點風流逸事,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他少點女人會死嗎?但有時我又覺得他是最專情的男子,其實他一點都不風流,我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矛盾。

有時看着探子傳來的消息,我在想這不是給自己添堵嗎?乾脆不去打聽他了,但我又怕撤了所有探子,對他不問不管,等到他有一天真的遭遇不測,我是隔了三五年才知道,所以雖然添堵,但我還是繼續幹着這樣的事情。

不過後面傳來的消息倒大大讓我意外,商州歸降古夏,老皇帝身亡,小皇帝即位,龍七成了古夏的左丞相,而公孫宇則右丞相,雖只是丞相,但很明顯他們權傾朝野,整個古夏成了他們囊中之物。

我就知道公孫宇外表放浪不羈,但實際卻充滿智慧,要不怎會帶着公孫一家逃到商州,要不怎會在西天翼的眼皮底下,活得那麼逍遙,我就知道他表面風流,但實際有着雄心壯志,我就知道他定是一個不平凡之人,並不是西京那幫人罵的敗家子,笑的平庸之人,我就知道——

我很爲公孫宇感到自豪。

雖然古夏離北國遙遠,但商州歸降古夏,公孫宇成爲北國左丞相,這些卻是轟動一時,作爲北國的帝王,北天帆豈有不知的道理,但他卻在我面前不曾提過半句,連公孫宇這個名字也沒提過,這傢伙似乎一夜轉了性子,他對我有笑臉,我自然對他好,一來二去,我們相處得還相當融洽,雖不是,但還很是和諧。

我以爲日子就想無風的湖面就這樣流淌而過,但卻不知道真正的驚濤駭浪已經在背後,正逐步像我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