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一虎大戰鐵板道人,趁老道一愣神的工夫,一下蹦到了鐵板道人坐騎的三岔骨上,搶大棍往老道後腦便打。老道覺得背後惡風不善,急用權條杖往後一背,這一棒正好砸在杈條杖上,杈條杖雖是搪了一下,還是把老道的後背打上了,鐵板道只覺眼前發黑,胸膛發熱,嘴一張,一口鮮血噴在陣前,他便落荒而逃。竇一虎蹦下來,抖了抖手:“該這個雜毛多活兩天。對面的蘇寶童,你過來,不要再找替死鬼了,你也來嚐嚐爺爺的大棍。”
敵軍陣上見鐵板道敗退,無不驚駭,飛鉢僧覺着臉上無光,催鹿來到蘇寶童面前:“阿彌陀佛。大帥,貧僧要爲鐵板道報仇,不殺矬鬼,誓不爲人。”“師父多加註意。”
飛鉢僧雙腳點蹬,催開八叉梅花鹿,向竇一虎飛奔而來。竇一虎連勝兩陣,滿心歡喜,不顧疲勞,繼續叫陣。他聽到鑾鈴聲響,擡頭一看,來了個騎鹿的和尚。就見這和尚身體胖大,腦瓜皮鋥明刷亮,窄腦門,嘟嚕腮,細蔑拉的眼睛,滿臉橫肉,脖項下掛着十八顆青銅骷髏的念珠,身披僧衣,腳蹬僧鞋,背挎兜囊,掌中一對大鉢。竇一虎心想:“走個老道來個和尚,這傢伙騎鹿不騎馬,我可要小心在意。”他用手一指:“大和尚,你看老道捱揍,是不是身上癢癢,也想挨兩下。”“放屁,我要爲道兄報仇,矬鬼你往哪裡去,看鉢!”-,大鉢劈面而來。竇一虎滴溜一閃身,叉着腰朝和尚笑道:“嘿嘿,你那腦袋怎麼那麼光滑,像頭號大鵝蛋。和尚,出家人應以慈善爲本,寬大爲懷,你怎麼手拿兇器,到兩軍陣前來殺生害命?佛門之下還有你這樣的敗類嗎?你要識時務,趕緊滾蛋,若不聽某的良言相勸,那鐵板道就是你的前車之鑑!”“阿彌陀佛。矬鬼休要貧嘴,貧僧是降妖除怪來了,着鉢!”竇一虎一邊氣他,一邊動手,掄開鑌鐵棍,一招不讓。飛鉢僧報仇心切,飛鉢舞動掛定風聲,只見寒光閃閃,風雨不透;竇一虎取勝心強,掄開大棍上下飛舞,如蛟龍擺尾怪蟒翻身。兩個人拼死相鬥,各不相讓。三十幾個回合過去了,未分勝負。
唐軍陣上戰鼓如雷,衆將官都在爲竇一虎叫勁。竇仙童生怕哥哥有失,便討令出馬,晃動繡絨刀來到陣前,大喊一聲:“哥哥且住,讓小妹抵擋一陣。”竇一虎這會兒也確實累了,他虛晃一招跳出圈外:“妹妹多加註意。”“哥哥你放心吧。”竇一虎回到陣前大把擦汗,大口喘着粗氣。竇仙童接戰飛鉢僧。飛鉢僧見來個女將,欺她身單力薄,恨不能一招取勝;竇仙童沉穩應戰,使飛鉢僧無隙可乘。飛鉢僧力猛鉢沉,佔個勇字;竇仙童刀招萬變,佔個巧字。大和尚講的是一力降十會,竇姑娘使的是一巧破千斤。兩下又打了二十幾個回合,未分輸贏。唐軍陣上薛金蓮見竇仙童戰大和尚不下,也討得將令,飛馬舞刀加入戰羣。兩員女將兩柄大刀如雪片上下翻飛,把飛鉢僧困在圈內。飛鉢僧哇哇暴叫,想扔大鉢可總無良機。竇一虎見薛金蓮上陣,恐她姑嫂有失,提大棍大步流星趕到陣前,三個人如走馬燈相似,把飛鉢僧困在當中。竇一虎邊打邊喊:“你們兩口大刀奔他的禿腦袋,我這棍子奔他的鹿,咱分兩頭打。”竇一虎掄開棍子,專打下三路,照梅花鹿的四條腿使上勁了。這一下飛鉢僧可受不了啦,既得顧自己,又得顧梅花鹿。本來這倆姑娘的兩把刀就不是好惹的,再加個竇一虎,自己怎麼頂得住呢?有道是雙拳難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他手忙腳亂,一沒顧到,讓竇一虎一棍正接在梅花鹿的屁股上,梅花鹿蹬起來有一丈多高,連鹿帶和尚,“啪”摔在地下,鹿也趴下了,飛鉢僧也摔下來了,飛鉢也落了地了。竇一虎往前一跨步,掄棍就要砸。這飛鉢僧長拳短打,馬上步下,都有兩下子,他使了個就地十八滾,撿起飛鉢一躍而起,拉着梅花鹿敗回本隊,兩軍陣上惹得大家鬨堂大笑。飛鉢僧見着蘇寶童,連佛都念不好了:“大帥,貧僧大敗而歸,愧煞人也。”“師父不必生氣,勝敗兵家之常,待本帥出陣贏他。”
蘇寶童催馬掄刀來到陣前。薛丁山一見蘇寶童出陣了,吩咐鳴金,把陣上三人叫回。二路帥雙腳點鐙,馬往前提,來會蘇寶童。二人便不答話,各催戰馬,揮舞刀槍,戰在一處。蘇寶童的大刀神出鬼沒,寒風閃閃驚人膽;丁山的鋼槍變化多端,怪蟒出洞扣人心。這一個好似金剛降人世,那一個就像哪吒到凡塵。兩軍陣鼓響如爆豆,衆軍士吶喊長精神。兩個人大戰五十多個回合仍是難解難分。薛丁山使了個槍裡夾鞭,二馬一錯鐙,把大槍交在左手,鹿皮套中掣出打將鞭,翻手一鞭,打在蘇寶童後背。蘇寶童情知不妙,躲閃已來不及,急忙往馬背上一趴,耳輪中就聽得“叭”的一聲,蘇寶童背後八杆護背旗被打折三杆,牛皮旗囊也被打得粉碎。蘇寶童只覺得心口一熱,一口鮮血噴出多遠,不能再戰,只好敗陣而逃。
常言將是兵之膽。番兵見大帥、軍師俱都敗陣,哪個還敢上前?真是人人喪膽,望風而逃。唐軍陣上程咬金一見丁山取勝,急忙緊催戰鼓,舞動令旗,滿營衆將齊撒戰馬,亂抖絲繮,衆軍兵搖旗吶喊,各舞刀槍,兩下一場混戰,只殺得西涼兵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丟盔棄甲,狼狽潰逃。唐軍直追殺到天亮,方纔收兵。
再說鎖陽城裡,天子、元帥、軍師及衆將正在發愁,忽聽得城外人喊馬嘶,炮號連天,戰鼓齊鳴,殺聲動地,衆人知援兵已到,飢餓疲憊之軍登時精神倍增。元帥薛禮親自領兵殺出城外。這時西涼的大營已混亂不堪,唐軍內外夾攻,很快就會師了。
薛丁山指揮軍兵打掃戰場,繳獲敵軍槍刀器械鑼鼓帳篷糧草馬匹,不計其數。他一邊紮下營寨,一邊率衆將進入鎖陽關。李世民等衆人悲喜交加,出帳相迎。程咬金急忙以大禮參見聖駕,薛丁山等將也都給皇上磕頭。李世民一一扶起。寒暄已畢,入帳落座,衆將站立兩廂。老程腆了腆肚子:“陛下,老臣給您賀喜了。我們大唐朝又出了能人了,西涼聯軍是指日可破呀。”“老愛卿,不知能人是誰?二路帥又是哪個?”“陛下,你沒想到吧,這就是能人二路元帥。丁山哪,快過來給聖上見禮。”薛禮一聽叫丁山,兩眼瞪得挺大。薛丁山提帶撩袍,來到皇上面前:“臣薛丁山參見聖駕,願吾皇萬歲,萬萬歲。”“陛下,這就是二路元帥,殿下加封爲龍虎狀元、十寶大將軍,您知道嗎?他是薛元帥的兒子呀!仁貴,這是你兒子來了!”程咬金這一句話,把整個大廳轟動了。皇上、軍師、大帥無不感到突然,感到高興。特別是薛大帥,他以爲兒子早死了,怎麼又來了呢?把薛丁山抱住,父子抱頭痛哭。薛丁山把怎麼被救,怎麼學藝的經過,給爹說了一遍。程咬金說:“仁貴呀,這回你一家都來了,你女兒金蓮,你兩位夫人也到了。”
衆人見面無不歡喜。徐軍師按照每個人的功勞,在功勞簿上登記了,傳下令去,隆重祝賀。滿營之中皆大歡喜。
老程除了把一路上搬兵的經過講說以後,又把薛仁貴叫到一旁:“仁貴呀,我給你道喜了啊。”“老人家,何喜之有?”“一家人團聚,兒子也來了,這不是喜事嗎?”“是,咱們大家同喜。”“另外還有個事,我得跟你說清楚,你也別生氣。”薛仁貴聞聽一愣:“老國公,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嘿嘿,丁山害怕,讓我來給你說說。他不是掛了二路元帥嗎,領兵帶隊行走路過棋盤山,遇到一夥強盜,非要截我們不可。你想想,我們着急趕奔鎖陽救駕,能跟他們多糾纏?他們也還不錯,佔山爲王的,一男一女,男的是總轄大寨主竇一虎,女的叫竇仙童,人家是親兄妹。你知道夏明王竇建德嗎?他們是竇建德的後人,被逼無奈,這才落草爲寇。兩下一見面,這個女孩子竇仙童就看上你們家的薛丁山了,託我從中爲媒。我想,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不可以呢,我從中爲媒做主,你的兩位夫人也都同意了,所以現在把這門親事定下來了。仁貴呀,你別生氣啊,我給你道喜就是這件事。你兒子不但來了,兒媳婦也來了。”
薛仁貴聞聽此言,臉色當時就沉下來了:“老人家,有這等事?”“是啊,要不我怎麼先給你打個招呼呢?你不高興嗎?”薛仁貴心想:你這個冤家,身爲二路元帥,難道不知道臨陣收妻有掉頭之罪?這真是知法犯法呀!他吩咐一聲:“來人,把二路帥薛丁山喚來見我!”傳令兵答應一聲向後帳走去。
此時的薛丁山是春風得意。出馬得勝,救了聖駕,見到了爹爹,能不高興嗎?他正與兩位母親和妹妹在後帳談話。有人進來叫他:“二路帥,大帥叫您。”“哦,我這就去。”薛丁山高高興興,辭別了母親、妹妹,轉身趕奔帥廳。當他一走進帥廳,就感覺着這氣氛不對,兩旁站的人就好像木雕泥塑一般,排刀手分立兩廂。擡頭一看,爹在正中坐着,程咬金在旁邊站着。往程爺爺臉上一看,顯得很不自然。再看爹爹,面沉似水,虎目圓翻,薛丁山的心就是一動,噓——心裡說:這是怎麼回事?趕緊提帶撩袍緊走幾步,躬身施禮:“爹爹在上,不孝兒了山參見爹爹。”
“嗯。丁山,我且問你一事。”
“爹爹,有話您就說吧。”
“方纔我聽說,你在奔鎖陽救駕的路上定了個媳婦,可有此事?”
“回爹爹的話,因爲您太忙,這件事兒還沒跟您說,果真有此事。”
“嗯,那好,你是二路元帥,你現在當着衆人的面,就給我背一背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
薛丁山一聽就知不好,看爹的樣子,甚是厲害,讓自己背軍紀,這是什麼意思?又不敢多問,薛丁山把兩腳並齊,腰板一拔,站好了:“回爹爹的話:舉旗不起,摁旗不服,斬!抗令不遵,貽誤軍機,斬!臨陣收妻,這——”背到第三條,薛丁山冒了汗了。
薛仁貴把桌子一拍:“-,薛丁山,這軍紀上寫得明明白白,當將官的,當士兵的,必須嚴格遵守,軍營之中,執法如山,如有抗拒,立斬不赦呀!你身爲二路元帥,領兵帶隊,執掌軍紀,誰知你知法犯法,應當罪加三等!來人,把他推出去,殺!”
父子怎麼,你在這兒徇私情就不行。兩旁的排刀手還有點發愣,薛仁貴一瞪眼:“你們爲什麼愣着,還不動手!”“喳!”排刀手過來抹肩頭攏二臂,打掉頭盔,把薛丁山拖出了帥帳。
程咬金見狀可急了眼了,“等一等。仁貴呀,你得容我把話說完,是不是。要說了山臨陣收妻,那是事出有因哪!是我們行軍路過棋盤山,遇到一夥強人,攔住去路,先鋒官羅通被人家生擒活拿,爲救羅通,丁山出馬,又被人家拿去,你說怎麼辦?要光是爲了丁山、羅通,我們也可以不管,還不是急着來鎖陽救駕嗎?我跑前跑後,多方探討,人家就提出了條件,一,把山大王竇一虎的妹妹竇仙童許配丁山爲妻;二,全部人馬投到唐營。這是多好的事,我們能不幹嗎?這事早日解決不是可以早一天到這裡來嗎?爲這個事我還與丁山的兩位母親商量過,連你那兩位夫人都同意,小姐薛金蓮也樂意,這才把大局定下來,人家丁山還直擔心,問我說:‘這事我爹要知道了能不能生氣?’我大包大攬說:‘這事就包到我身上,沒事兒,這個臨陣收妻,跟一般的不一樣,你爹通情達理,不會怪罪你的。’你看,人家丁山還顧慮對了,你到這不問三七二十一,把桌子一拍,眼珠子一瞪,就要斬首,像話嗎?大喜的日子別找這不痛快。來人哪!快把丁山放回來。”老程話音剛住,薛仁貴把臉一沉:“嗯——老人家,你是元帥,還是元帥?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嗯——這,仁貴,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什麼意思,薛丁山犯下不赦之罪,違犯了軍令,如果我不嚴懲,別人也這樣,我怎麼說服人家?對自己的兒子慫恿,對待別人又當如何?我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違犯軍紀,必須得處死。”
程咬金一看,臉騰地就變了色了,老頭兒也豁出去了:“薛仁貴,你真是官升脾氣長啊,看你被圍在鎖陽,怪可憐的,現在把你解救了,你就翻臉無情啊,我告訴你薛仁貴,不管誰是元帥,今天你就殺不了!”
薛仁貴也急了:“老國公,你要這麼說,壞事就壞在你身上了。我就不相信,如果不定親,就破不了棋盤山,就不能到鎖陽關救駕。你就不應該從中給辦這件事情。你要不說,我就不究了。既然你非在這兒糾纏不可,你跟薛丁山是一律同罪。”
“喲,行啊,怪到我身上了。薛仁貴,要這麼講,我老頭子也不想活了,你傳令吧,把我推出去,陪着丁山一塊兒掉腦袋。來呀,綁吧,你們綁。”
程咬金真火了,連喊帶叫。有那聰明的軍兵,瞅了個空子溜出去,給軍師、皇上送信兒去了。
李世民正跟徐軍師在一塊兒商量下一步應該怎麼辦,突然報事的稟報了前庭的事情,皇上和軍師都大吃一驚,匆匆忙忙起身趕往帥廳。未到門口先喊了一聲:“刀下留人!”薛仁貴一看皇上來了,欠身離座,趕緊接駕,讓皇上和軍師坐下。李世民就問:“元帥,到底是爲什麼?”薛仁貴就把方纔的事情講說一遍。李世民聞聽哈哈大笑:“哈哈哈,大帥,你做得不是不對,這就叫執法如山。就因爲你執法這麼嚴厲,我們才能攻無不取,戰無不勝。但是,程愛卿說得對,事出有因,大帥呀,總而言之,丁山招親是爲好,而不是爲壞,望大帥三思。”
“無量天尊。”徐軍師走過來了,“大帥,消消氣,你放心,大夥兒在暗地決不會譏笑。丁山就因爲招了親,才順利地來到鎖陽,大破六國三川的人馬,解圍救駕,就立的這個功勞,誰敢不贊成,你還想什麼呢?既然主公求請,你就把丁山饒了吧。”
薛仁貴一看沒辦法了,皇上說話了,軍師也說話了,沒一個人向着自己的。再說,他真心想殺兒子嗎?也不是那麼回事,就覺着騎虎難下。既然這個面子賺回來了,也見好就收吧:“來呀,把薛丁山放回來。”
丁山回來了,面紅耳赤,給皇上行了禮,又給爹爹見禮:“謝爹爹不斬之恩。”
“-,非是本帥不斬於你,因爲主公、軍師、魯國公和大家苦苦求情,死罪饒過,活罪不免,給你記大過一次,下不爲例,免去二路元帥,隨營聽令。”“兒遵命。”薛丁山覺着窩囊,退立一旁。
此事剛完,藍旗官撒腳如飛跑進來報告:“報大帥得知,關外來了一隊番兵,有個女將,口口聲聲要二路元帥薛丁山出陣。”“再探。”“是。”薛仁貴一聽這事怪呀,怎麼西涼國淨是女將,還不要別人,專要薛丁山。
薛丁山一聽,心想:方纔自己犯了錯了,二路元帥也沒了,還記了一大過,覺着不服氣,既然又要開兵見仗,薛丁山不能不說話了。他撩起戰裙,來到帥案前邊。“爹爹,既然有人討敵罵陣,兒不才願領兵出戰。”
“好吧,給你個立功的機會,你可記住,只許勝,不許敗,打了勝仗回來,把你大過勾銷;打了敗仗,殺你個二罪歸一。下去吧!”
“遵令。”薛丁山接令在手剛要出去,程咬金過來了:“等等。元帥,也給我一支令箭,我給丁山觀敵-陣。一個年輕孩子,我當爺爺的不放心。”薛仁貴心中不悅,但又沒有辦法:“老人家,我就把丁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地看着他。”“你放心吧,孩子到我手裡保學規矩。”
老程高高興興,接令在手。他們爺倆下去,在校軍場點兵五千,薛丁山綽槍上馬,老程手端大斧子也上了馬。炮響三聲,開兵亮隊。一邊往外走着,老程一邊跟薛丁山說:“丁山,你恨你爹不?”“噯,兒子還能恨爹嗎?”“這就對了。當兒子的,千萬別恨你爹。”“老爺爺,我記住了。這事我還不懂?”
二人說話之間來到兩軍陣,一老一少,立馬於門旗之下,閃目向對面觀瞧。見對面閃出一哨番兵番將,正中央繡旗高挑,在旗下站着一員女將軍。就見這位女將軍,年約二十五六歲,頭上戴着魚皮盔,身掛魚皮甲,外面披着五色魚皮戰裙,下面穿鑲牛皮的戰靴,弓箭在身,跨下馬,掌中繡絨大刀。往身邊背後觀看,一拉溜還有八員女將,這女將每兩個人端個籠子,籠子上頭用黑布蒙着,不知裡面裝着什麼玩意兒。二人正在觀瞧,見對面女將把馬往前一提,用掌中刀一指:“對面你們哪個叫薛丁山,趕緊過來送死。”
薛丁山聞聽此言,雙腳點動飛虎-,小肚子一碰鐵過樑;這匹馬是鬃尾亂套,“嗒嗒嗒”直奔女將。他把掌中獨龍槍一晃:“呔,對面那女子,某就是龍虎狀元薛丁山。”
這一句話,使這員女將一愣。她仔細打量薛丁山,一看,盔甲全身,小夥子長得跟銀娃娃一樣,眼角眉梢,帶着千層殺氣,兩隻眼睛雪亮雪亮。女將看罷銀牙一咬,高聲斷喝:“薛丁山哪!找你不着,抓你不見,今日在此相逢,我要給我哥哥報那一鞭之仇,看刀。”-就是一刀。
薛丁山聽了個糊裡八塗,用獨龍槍往外一架:“開!”鏘啷啷一陣響。“等一等。你口口聲聲說要給你哥哥報一鞭之仇,我且問你,你哥哥是誰?”“我哥哥乃三川六國聯軍大帥蘇寶童,我乃他妹妹蘇金蓮是也。薛丁山,你小小年紀,藝狠心毒,把我家兄長打得那等程度,姑奶奶豈能饒你!”說着話又是一刀砍來。薛丁山也不相讓,接架相還。薛丁山想戰勝對方,立功贖罪;蘇金蓮想陣前取勝,爲哥哥報仇。二馬-翻,-蹬銜磨,一晃就是二十幾個回合,蘇金蓮已感不支。心想:怪不得大哥被他打傷,這小夥子果然本領非凡,看來我也不是他的對手,我何不用巧計贏他。想到這,她虛晃一刀,摟頭就剁。薛丁山舉槍招架。她把刀撤回來,錢拉一撥馬,往本陣而走,薛丁山當然不能輕易放過,催馬搖槍,在後緊追:“番邦女子休走,留下性命。”蘇金蓮離本陣不遠了,往百寶囊中一伸手,拿出了哨來,往嘴裡一塞,發出一種難聽的聲音。薛丁山一愣,就見她陣後八員女將把手中的籠子全舉起來了,-,拽掉上面的黑布罩,先打開了一個籠子,從籠子裡展翅搖翎,撲棱撲棱,飛出一隻鷹來,這都是經過人工訓練的。這種鷹的名字叫太陽神鷹,個不大,非常兇猛,把翅膀展開,大嘴往前探着,比鋼鉤還快,爪子一伸,鋥明刷亮,兩眼寒光灼灼,脖項下帶着小鈴鐺,蘇金蓮在太陽神鷹的身上可沒少花心血,訓練它們的時候,用草把紮成人形,也給它帶上帽子,穿上衣服,在草人肚裡裝上牛肉。她用手指哪兒,鷹就叨哪兒,只要叨上,肉就出來了,所以這鷹對主人是百依百順。蘇金蓮用手一指薛丁山的面門,嘴裡一吹這哨,這隻鷹展翅搖翎,飛在空中,把翅膀一抿,直奔薛丁山。
薛丁山擡頭一看,大吃一驚,心說兩軍陣怎麼還放鷹啊。薛丁山一看這隻鷹奔面門撲來了,這才明白,急忙用掌中槍往外一撲棱,鷹又騰空而起。這隻鷹在薛丁山頭上左右盤旋,上下翻飛,左一口右一口,左一爪右一爪,把薛丁山忙活得滿頭大汗。逼得薛丁山實在沒有辦法了,一擡腿,把大槍掛下,伸手把弓箭抽出來了,一擰硃紅,搭上弦扣,對準前弦,一鬆後手,對準太陽神鷹啪就是一箭。這鷹正好向下俯衝,薛丁山的箭往上射,嗖的一箭,正好射在鷹的肚子上,射透了脊背,這隻鷹翻了兩翻,掉落在塵埃。
蘇金蓮一看神鷹被射,又心疼又惱怒,又一聲哨響,把那三隻鷹先後都放出來了。這三隻鷹圍定薛丁山連抓帶叨,薛丁山可受不了啦,盔纓被叼掉了,戰袍被抓碎了,再想射箭都沒工夫了,薛丁山只好把大檢舞動起來,護身護馬,不給鷹下嘴的機會。但是,人有失手,馬有漏蹄,他舞動得再快,也有落空的時候,有一隻鷹一嘴銜到馬屁股上,就這一下,叼下去有二兩肉,寶馬疼痛難忍,當時就驚了,沒回本隊,落荒而逃,一溜煙就不見了。蘇金蓮一見心中大喜,一聲口哨把三隻鷹收回來,催馬掄刀緊追薛丁山。這三隻鷹頭上盤旋,跟着她往下追。薛丁山的馬是寶馬,本來腳力就快,現在又驚了,更是加倍的快,像閃電一樣,三躥兩縱,蹤跡皆無。蘇金蓮報仇心切,催戰馬在後緊追不捨。
薛丁山一看戰馬受驚,勒不住了,只得兩手抓緊鐵過樑,往下一哈腰,兩腿一夾襠,趴在馬身上,任憑它奔跑。戰馬沒命狂奔,越溝跳澗,也不知跑出多遠,跑進一個山溝。道旁有棵大樹的樹根伸到了道上,風吹日曬,變成弓形,成了天然絆馬索。這匹馬光顧狂奔,一下把馬蹄給絆住了。登雲馬站立不穩,一個跟頭摔倒在地,薛丁山也被摔出兩丈多遠,腦袋嗡的一聲,當時就失去了知覺。戰馬站起來,也不跑了,無力地叫了一聲,嗒嗒嗒,就地轉了一圈,來到主人面前,圍着薛丁山轉,打着響鼻,有時擡起頭來,往山頭上叫喊幾聲。
正在這時,從盤山道上下來幾匹戰馬,爲首的一匹大花馬,馬上端坐一人,這個人跳下馬來,身高能有九尺掛零,長得肩寬背厚,膀闊腰圓。往臉上看,腦門窄,胖臉蛋,瓜籽臉長倒個兒了,上窄下寬,秤陀鼻子鮎魚嘴,厚嘴脣,蒜瓣牙,眼似銅鈴,兩道寬眉,飛通兩鬢,手大腳大胳膊粗。別看長得這麼難看,打扮得可挺特殊:頭上戴藕褐色的絹帕-頭,頂樑門還插着一朵鮮花,身穿大紅,腰繫藕褐色的圍裙,腳蹬繡花戰鞋,手掂着一對八楞梅花亮銀錘。這位雖是個女的,可長得五大三粗,真好比煙燻的太歲,火燎的大王。在她身後跟着十幾名家人,手裡拿着強弓硬弩,獵叉弓箭,順着盤山道下來了,正好來到薛丁山的馬前。這個女人一看就愣住了,回過身來讓家人站住,一偏腿從馬上蹦下來,雙錘交到單手,來到薛丁山面前。這陣薛丁山仰面朝天在地上躺着,人事不省。醜女人看了半天:“過來倆人,把他搶救過來。”兩個家人過來把薛丁山扶坐起來,捶打前心,擦擦後背,又有一個家人把水葫蘆摘下來,把葫蘆蓋擰開,對住薛丁山的嘴,灌了幾口水。水一下去,走五臟通六腑,一會兒工夫,薛丁山明白過來。他見一夥人圍着他,面前站着一個大漢,丁山趕緊躍身而起,來到這個人面前,躬身施禮:“恩公,救命之恩,終生難忘。恩公請上,我給您見禮了。”“什麼思公長恩公短的,我可是個未出閨閣的大姑娘。”薛丁山聞聽臊了個大紅臉。這醜姑娘說道:“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薛丁山心想,人家是我的恩人,得說實話呀:“要問,小可姓薛名丁山。”“什麼?你叫薛丁山?”“正是。”“我再問你,平西王薛仁貴是你什麼人?”“那是我的父帥。”“這麼說你就是二路元帥、龍虎狀元、十寶大將軍了?哎喲,我說孩子們哪!你們看見沒有?我說咱們出來溜溜,準能開開眼,怎麼樣?見到唐營的二路元帥了。我說薛丁山哪,你不在兩軍陣前打仗,怎麼跑到這裡睡覺來了?”“恩人有所不知,是這麼回事。”薛丁山把兩軍陣前的情況講說一遍。
薛丁山剛剛說完,就聽山溝口有馬掛鑾鈴響,又聽到一個女子高聲喝喊:“薛丁山你往哪裡走,拿命來!”薛丁山一看正是蘇金蓮。他急忙對醜姑娘說:“這就是蘇金蓮,我要與她決一死戰。”說罷翻身上馬,晃動掌中槍,要再戰蘇金蓮。這個女人一聽:“等一等。二路元帥,用不着你動手,我還有話要給你說。你在旁邊看看,我怎麼收拾這小娘兒們。”說着話她也上了馬,掄雙錘直奔蘇金蓮。
蘇金蓮一看,這是男的還是女的?說是女的,長得這麼難看,說是男的,怎麼滿頭淨花兒,腳上穿繡花鞋?又一想,管他呢!用刀一指:“呔,你是何人?”“連姑奶奶你都不認識,我告訴你,有名有姓,但是就不給你說,我怕你牙酸口臭,把姑奶奶的名給糟賤了。你是什麼人,竟敢追趕二路元帥薛丁山,大概你是活膩了,今天姑奶奶送你上西天。”-啷啷,兩柄八楞大錘往一塊兒一碰,聲音震耳。蘇金蓮馬往上撞,掄馬就剁,醜女人晃動雙錘和她戰到一處。蘇金蓮本沒有她的力氣大,三招正式,大刀正碰在錘頭上,耳輪中就聽“-——哧”,大刀被磕飛了。蘇金蓮一抖手,虎口都震破了。她撥轉馬頭,把哨拿出來在嘴裡一吹,頭頂上這三隻太陽神鷹翅膀一抿,奔醜姑娘飛來。薛丁山在後頭看得真切,高聲喊喝:“恩人,注意,太陽神鷹可厲害。”醜姑娘聞聽說道:“沒說的,你放心吧,這玩意兒算個什麼,小家雀。”三隻太陽神鷹,有兩隻下來了,要叼她的五官。這姑娘一不慌二不忙,使了個帽插宮花,雙錘往上一分,叭叭,一錘一個,把兩隻太陽神鷹打翻白眼了。這時候第三隻神鷹就到了,再看這個五姑娘一擡腿把雙錘掛住,一伸手腕子,把這隻鷹給薅住了,還沒等這鷹叼她,她比鷹還快,抓住太陽鷹的兩條腿往左右一分,喀嚎,把這隻鷹給劈了。薛丁山在旁邊嚇得一伸舌頭。醜姑娘把死鷹往地下一扔,用手指着蘇金蓮“你這娘兒們安的什麼心,沒有能耐,弄這小家雀跑這唬人,今天我非整死你不可。”蘇金蓮見勢不好,撥馬逃走。
醜姑娘不知人家埋伏多少人馬,所以追了一陣也不追了,撥轉馬頭,來到薛丁山面前:“怎麼樣,你都看見了沒有?”“恩人果然本領高強,在下望塵莫及。”“得了吧,你別淨說文詞了,俺都不懂得。我救了你啦,你怎麼謝謝我?”“恩人你說吧,要金有金,要銀有銀,要樂意當官,我回去啓奏陛下,給你加封官職。”“我都不要,那破玩意兒有什麼用?我告訴你啊,我就有一個要求。”不知醜姑娘說出什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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