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
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諸上,
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談中。
這是《三國演義》中的一首開篇古詞。借用這篇詞句,引出評書一段。說的是大唐朝第二個皇上李世民在位,西域突然發生了戰爭,吐魯番國的國王吾力布,起大兵三十萬,侵犯到天水關,殺人放火肆意搶掠。警報傳到長安,貞觀天子李世民沖沖大怒,決定御駕親征,點皁袍大將尉遲恭爲元帥,率領精兵五十萬,戰將上千員,趕奔西域。經過十二年的浴血奮戰,終於平定了吐魯番之亂,李世民奏凱班師,天下太平。通過這次大戰,皇上發現了一個本領出衆、武藝高強、屢立奇功的難得人才,這就是白袍大將薛禮薛仁貴。薛禮是山西絳州龍門縣人,在西城戰場上,他曾三次救駕,大鬧樓蘭城,戟挑吾力布,立下不世之功,李世民爲了表彰薛仁貴的功勞,破格提升,晉封他爲平西王。按唐朝的規定,封王位多是李姓皇族,大臣沒有特殊的功勳是不能封王的,而這次不但加封了薛仁貴,就連他的兩位夫人柳英春、樊金定也被封爲一品誥命。當時提起薛仁貴的名字,真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李世民刷下聖旨,撥國庫白銀一百萬兩,在薛仁貴的家鄉修造平西王府。其他從徵有功人員各有封賞,不必細表。
單表薛禮衣錦還鄉,與家人團聚,過了幾年幸福日子。但也有美中不足之處。薛仁貴本有一男一女,俱是柳氏所生,男孩子叫薛丁山,女孩子叫薛金蓮,據說薛丁山在六歲那年突然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如果薛丁山要在眼前,一家人該有多高興啊。每當想到這一點,薛仁貴不免唉聲嘆氣,兩位夫人也愁眉不展。好在年頭一多,對兒子的思念逐漸淡薄了。
再說唐天子李世民,穩坐長安,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四海昇平,心中喜悅,每當想起在西域的十二年,不由得一陣高興,一陣後怕。在那刀光劍影之中,朕幾次身遭危難,是薛仁貴護性命闖重圍把朕解救出來,薛仁貴真是朕的救命恩人哪。在這次平定西域的戰爭中,要沒有薛仁貴,還不知道是個什麼結局呢!想到這些,李世民可就吃喝不下,坐臥不安了。長孫皇后看出皇上有心事,就問道:“陛下,您有什麼發愁的事情不成?”“哎,卿有所不知。朕想一個人啊。”“您想誰呀?”“想那薛禮薛愛卿呀!你是不知道,在西域戰場上,要沒有薛仁貴焉有孤的命在,你我夫妻也沒有今日了。”長孫皇后樂道:“陛下,這有何難,薛禮就在山西,您傳一道旨意把他宣入京中,陪王伴駕,也就是了。”“朕也是這麼想的。”貞觀天子馬上刷下一道聖旨,詔薛仁貴進京陛見。
旨意傳下,宣旨官身背聖旨,晝夜兼程趕到龍門縣。這一天平西王正在府中高坐,突然門官傳稟:“聖旨到!”薛仁貴聞聽吃了一驚,馬上更換朝服,設擺香案,到府門外迎接,把宣旨官接進府中,開讀了聖旨,薛仁貴聽完了,心才放下,趕忙叩頭謝恩:“臣領旨,願吾皇萬歲萬萬歲!”把聖旨供奉好,然後招待宣旨官。宣旨官笑着說:“陛下想您都快想出病了。這次召您進京陪王伴駕,估計日子少不了。您要早起點身。”“好吧。”薛仁貴讓宣旨官先進京復旨,然後自己打點行裝起身。一家人歡天喜地,忙忙碌碌,一邊爲平西王準備行裝,一邊設酒餞行。薛仁貴選良辰擇吉日,告別家人,帶着二十四名親兵,離開龍門縣趕奔京城長安。
路上無話。這一日進了長安,來在大街之上,薛仁貴想起當年皇上親自爲自己帽插金花在長安城誇官的情景,也不免一陣感嘆,皇上是有道明君,我也十分想念聖上,我們君臣馬上就可以見面了。心急只嫌馬慢。薛仁貴正往前行走,突然被人攔住了馬頭。平西王問目觀瞧,原來正行走在荷花大街,馬前站着一位王官。此人施禮問道:“請問,您是平西王嗎?”“然也。你是什麼人?”“回王駕千歲的話,小人乃是成親王府的王官,奉我家王爺所差,從早晨候您到現在了,王爺請您到府中小坐。”薛仁貴聞聽此言不覺一愣。成親王是誰呀?就是當今皇上李世民的親叔叔,名字叫李道宗。自唐高祖駕崩以後,皇族中就數李道宗的輩分長了,他現在好比一國的太上皇。薛仁貴心想:在我誇官的時候,曾到各府去拜會,也曾到過成親王府,可惜他老人家不在府內,故此沒有見着,今天能夠拜會一下成親王,也是一件好事。薛仁貴想罷,點頭說道:“我正要給成親王問安呢,爾在頭前帶路。”“是。”時間不大,薛仁貴來到了成親王府。
這座王府與一般官員的府第可大不相同,牆高院大,金頂朱戶,畫閣雕樑,十分氣派。薛仁貴在下馬石前跳下白龍馬,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在府門外等候。王官進府送信兒。一會兒,就聽朗朗笑聲伴隨着腳步聲傳出府門:“哈哈哈!薛愛卿在哪裡?都把本王想壞嘍!”緊跟着府門大開,幾十名王官和太監分列左右,中間閃出一位老者。薛仁貴偷眼觀瞧,見此人身高九尺掛零,體格健壯,雖然鬚髮斑白,可精神矍鑠,步履矯健,面如油粉,兩道蒼眉,大眼睛耷拉着眼角,獅子鼻,菱角口,頭帶七寶盤龍冠,身披滾龍赭黃袍,腰束珍珠絲鸞帶,滿面堆笑,來到薛禮跟前。薛仁貴一看,甭問,此人就是成親王了。平西王趕緊撩衣服跪倒在地:“王駕千歲在上,臣薛禮參見千歲,千千歲!”李道宗用雙手相攙:“薛愛卿免禮平身,請起,請起。”李道宗拉着薛仁貴的手,顯得十分親熱:“說起來,真是可惜得很哪!我聽說你到我府裡來過,正趕上本王出京辦事,你我沒能見着,把老夫後悔死了。你是我們大唐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樑啊!本王早就想見到你,總算今天把你盼來了,故此老夫纔派人前去接你。來來來,快跟我到府中一敘。”薛禮稍愣了一下:“王駕,薛禮此次進京是奉聖旨而來,萬歲還等着臣呢。我怕耽誤了工夫犯下欺君之罪。依臣之見,等見過聖駕之後,再到府中給您老人家問安,您看如何?”成親王連連搖頭道:“不必了。你還不清楚呢,其實皇上的心思,都在老夫肚子裡裝着呢!這次宣你進京,就是老夫給他出的主意。再者說,我是他皇叔,我把你留在府裡,他還能責怪不成?等會兒老夫派人給皇上送個信,讓他稍候一時也就是了。來來來,快隨本王進府!”薛禮一想,成親王說得也有道理,又見他出於至誠,只得點頭應允,這纔跟着李道宗走進王府,來到銀安殿。成親王拉着平西王,這個親熱勁兒就甭提了,薛禮也感到十分溫暖。時間不大,酒宴擺上來了,薛禮一看,趕緊說:“王爺,臣能不能改日再來!我心裡着急,待見過聖駕再來討擾。”“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羅唣!方纔本三不是對你說過了嗎?你不必擔心,我已派人給皇上送了信啦,等咱們吃喝完畢,老夫陪你進宮,皇上要怪讓他怪我好了。”薛禮是個忠厚人,讓李道宗勸得實在沒法了,這才入席。宴席上玉液瓊漿,山珍海味,山中走獸雲中雁,陸地牛羊海底鮮,猴頭燕窩沙魚翅,以及外國進貢的好吃喝,希奇古怪,連名字都叫不出來。李道宗頻頻相讓,把薛禮鬧得手腳都沒地方放了,因爲人家是君,自己是臣呀。李道宗可不拘小節,一邊讓酒一邊說:“仁貴呀,你可別拿我當外人。老夫是個直腸子的人,愛說愛笑,有什麼咱們就說什麼,想吃什麼你就吃什麼,幹萬可別拘束。”“多謝王爺。”“噯,別客氣。老夫聽皇上說了,你爲大唐朝立下了血汗戰功,曾經百日雙救駕,這功勞太大了。老夫常對人說,我們之所以有今天,能安安穩穩在這兒坐着,多虧了你呀!飲水思源,大唐朝的臣民們能不感謝你嗎?來,咱們乾了這杯。”薛禮無奈,只好把酒杯端起來說:“王爺,臣還得見駕,是不是少喝點。”“你喝吧,沒事兒,幹!”薛禮只得把這一杯酒飲幹。李道宗又給他斟上第二杯,非逼着平西王再幹了。薛禮見無法推辭,只得把這第二杯酒也喝了下去。李道宗趕忙又給滿上第三杯。哪知這三杯酒剛一下肚,薛仁貴瞅着房子直轉個兒,成親王變成了六個腦袋,一陣天旋地轉,痛苦難當。薛禮想:“喝酒我雖不能說是海量,可也不至於三杯酒就這樣啊,這是怎麼了?”他剛想起身,突然眼前一黑,“撲通”摔倒在地,手中的酒杯打了個粉碎,什麼事情也不知道了。
李道宗一見薛仁貴摔倒,站起身來喚道:“仁貴,平西王,你醒醒,你怎麼啦?”任憑他怎麼叫,薛禮毫無反應。李道宗把鬍鬚一攏,冷笑道:“嘿嘿,薛禮,薛白袍,你做夢也不會想到能有今日吧!來呀!”事先埋伏在兩旁的刀斧手,譁——從兩廊下、屏風後闖了出來,各拿刀劍,把整個銀安殿給包圍了。李道宗惡狠狠地說:“把薛仁貴亂刃分屍。”“喳!”這些人各掄刀槍,往上就闖。突然聽見屏風後面有個女人說話:“王爺,等一等!”李道宗回頭一看,但見幾名宮女攙着一個美人,顫巍巍來到銀安殿。這正是他的第九位王妃張美人。張美人今年十九歲,在成親王面前最爲得寵,說一不二,她叫李道宗跪着,李道宗就不敢站着,因爲他倆的年齡懸殊太大了。成親王把她愛如珍寶一般。“夫人,你怎麼來了?”“王爺,我聽說薛仁貴到了。”“這不是嘛。”張美人低頭看了看,忙問道:“他就是薛禮?”“對呀,他就是你最恨的那個人。”“是嗎?”張美人說着,像瘋了似地,往前一闖,從成親王腰上拔出寶劍,撲到薛仁貴面前,把劍一舉,就要下毒手。
李道宗爲什麼要害薛仁貴呢?書中代言:事情就壞在張美人身上。張美人的父親張士貴,也是唐初的一員大將,但此人一向跟瓦崗英雄不和,認爲秦瓊、程咬金等都是響馬出身,遇上了好運氣,才當了大官,這幫人是拆了茅房蓋樓——臭底。我張士貴是名門之後,文武全才,爲國家也立過大功,還沒有你們的官大,實在叫人不服。在征討西域時,張士貴奉旨到山西招軍,當了招兵總管,正趕上薛禮前去投軍。張士貴親自檢查他的武功,薛仁貴練了幾趟大朝,舞動起來風雨不透。一問薛仁貴的志向,薛禮說:“我願爲國家出力報效,也要像瓦崗英雄那樣爲大唐盡忠。”張士貴一聽這話極爲反感,心想,如果把薛仁貴收下,早晚他也是程咬金、秦瓊的人,我從心眼兒裡就瞧不慣他們。因此他找了個碴兒:“本總管叫張士貴,你叫薛仁貴,衝撞了我的官諱,這還了得!”不容分說,把薛仁貴亂棒趕出軍營。然而薛仁貴並沒死心,後來他結識了周青、薛顯圖、周文、周武、李慶先、李慶洪、姜欣本、姜欣霸,九個人結義爲兄弟,帶着五百嘍羅兵二次投軍,張士貴收下了周青等人,以薛仁貴“穿白掛素,主軍中不利”爲藉口,又用亂棍趕出軍營。薛仁貴滿腔壯志,無法爲國報效,心懷悲憤,無處訴說。後來他打虎救了魯國公程咬金,程咬金問他:“國家正在用人之際,你這麼高的武藝,怎麼不給國家出力報效呢?”薛仁貴沒敢說張士貴那些事,他怕官官相護啊,只是說:“我去投軍怕人家不要。”“誰敢說不要?他要不收你,你就提我,我叫程咬金。”說着他抽出一支鏨有自己名字的鵰翎箭來,交給薛仁貴,讓他以此爲憑前去投軍。薛仁貴三次來到唐營,張士貴一看沒辦法了,這纔將薛仁貴收下,但他又編了一套詞,對薛仁貴說:“我爲啥不收你呢?這是爲你好啊!因爲皇上做了個夢,夢見一位白袍小將白馬銀戟,要奪他的江山,皇上心裡犯忌諱,秘密傳下一道聖旨,凡是遇有這種相貌的,就地處決。我看你是個好孩子,不忍心要你的命,所以兩次把你攆走,可你還挺硬,現在又拿着魯國公的箭來啦,怎麼辦呢?你最好隱姓埋名,不要露面,等以後有了機會,你立了戰功,皇上一高興,興許就沒事了。”薛仁貴深信不疑,千恩萬謝。張士貴把他放在先鋒營月字號第八棚,當了個鍘草餵馬的伙頭兵。到了戰鬥緊張時刻,張士貴就叫薛仁貴出馬,殺了敵將,還去當伙頭兵。張士貴有個姑爺叫何宗顯,也是白袍銀戟,但武藝平常,薛仁貴立下的戰功,都被記到了何宗顯的功勞簿上。後來元帥尉遲恭查出了真相,李世民親自御審,薛仁貴細細講說了經過,皇上十分惱怒,說張士貴“蒙君作弊,爲國擋賢,陷害忠良”,犯下不赦之罪,當時將張士貴鎖拿押監,戰爭結束後,經刑部審理,張士貴被全家抄斬。張美人就是在張士貴被扣押期間嫁給李道宗的。由於李道宗出面向皇上求情,她纔沒有被斬。自那以後,張美人一邊在李道宗面前賣弄風騷,儘量取得李道宗的歡心,一邊哭哭啼啼,要他給老張家報仇。起初李道宗還不同意,說:“這件事決不能辦。薛仁貴是國家的忠臣,爲大唐朝立下了血汗戰功。他居官不傲,品行端正,憑什麼殺人家?你爹被斬,是他蒙君作弊,罪有應得。”張美人一聽,便撓破粉面,裝瘋賣傻地天天哭。這一下可揪了成親王的心肝了,他怕把張美人哭壞了,只得勸解道:“要害平西王,也得遇到機會,急了不行,弄不好還得把我這老命給搭上。”時間一長,李道宗就完全聽張美人的了。他們把總管太監張仁找來商量辦法。張仁是隨張美人一塊兒過府來的,這人一肚子壞水,專門出損道兒。他們三人共同商定了一個壞主意,又偏巧趕上李世民宣薛仁貴進京。成親王得到這個消息後,在府內作好了安排,馬上派人,以請客爲名,把薛仁貴接進王府,酒中下了蒙汗藥,三杯酒把他灌醉。薛仁貴當時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張美人一看薛仁貴就在面前,滿腔仇恨,一齊涌出,抽劍就要往下砍。張仁急忙上前攔住:“娘娘千歲,不能這麼殺呀。現在衆目睽睽,沒有不透風的牆,殺完以後皇上要問,咱們以何言答對?要追查起來,你們誰也擔當不起呀。”李道宗一聽:“你說該怎麼辦呢?”“我是有個主意,但我不敢說,說出來您也不能那麼做。如果您能那麼辦,薛仁貴是準死無疑。”李道宗、張美人一齊說道:“只要你的主意好,我必定重重賞你。”張仁把小眼一轉悠:“王爺,要辦好此事,第一,現在在場的親兵、宮女一個不能留,以免走漏風聲;第二,您去求告翠雲公主,要公主同意,把薛仁貴放在公主的鳳牀上,然後讓公主撓破粉面,撕破衣服,抓亂頭髮,赴奔皇宮去告御狀,告薛仁貴吃酒帶醉,醉闖翠雲宮,要強行無禮。王爺,只要公主給您說話,就算大功告成了,薛仁貴就犯下了抄家滅門之罪了,要他以薛家滿門抵償張家。”“呸!你這出的是什麼餿主意。我就這麼一個姑娘,聰明賢惠,爲人正直,能幹這事嗎?你真是個混蛋東西,給我滾出去。”“是是。剛纔我就說了,您肯定不會答應,答應了也不能做,這何苦來呢。”張美人一聽:“王爺,你是要我,還是要薛仁貴?”“當然是要你了,不然我能把薛仁貴騙進府裡來嗎。”“既然如此,你就跟女兒商量商量,萬一她要答應了,這仇不就報了嘛。”“這丫頭你是知道的,性情剛烈,這種事她怎麼能答應呢。”“您就試試看吧。”“哎!造孽呀,都是爲了你喲。好吧,我去試試看。她要答應了,就這麼辦;不答應呢,咱另想對策。要實在不行,乾脆把薛仁貴給放了得了。”“您還是試試看吧。”李道宗現在是騎虎難下,只好聽任張仁、張美人的擺佈。他先把在前廳的刀斧手及太監、宮女等,全集中在一個屋裡,說是讓他們吃酒,而酒菜裡頭都放了毒藥,把這些人全害死了。然後李道宗在前,張仁揹着薛仁貴在後,趕奔翠雲宮。
翠雲宮就在王府的後面。翠雲公主是李道宗唯一的女兒。這個公主不但性情剛烈,而且十分賢惠,在李世民看來,是可親可敬的妹子。李世民和她感情很好,常把她接進內宮吟詩作賦。翠雲公主不但文才好,而且長得也漂亮,今年已經二十五歲啦,雖然外國使臣前來提親的不少,但都被她拒絕了。李世民也想爲她挑個合適的丈夫,但一直沒有理想的,所以耽誤到今天。現在翠雲公主帶着幾個宮女正在作畫,聽見門外有腳步之聲,宮女們開門一看,見到王爺,慌忙跪下迎接。李道宗擺手讓她們全都退下。翠雲公主一看是爹,趕緊跪倒:“女兒參見爹爹。”“起來吧。”“爹,您氣色怎麼不好啊?”“你把門關上,爹跟你說兩句話。”翠雲公主聞聽此言嚇得芳心亂跳,五體不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她親自關上宮門,讓爹坐下。“丫頭,我問你一句話,爹疼你不疼你?”“您怎麼說這話,您是我親爹,沒有待我不好的地方。”“那好。爲父把你拉扯這麼大可不容易,如今我活不了啦,非得女兒救我不可。丫頭,你能救我嗎?”翠雲公主嚇得撲通跪下了:“爹,您說吧,女兒願爲爹爹效力,就是爬刀山,跳油鍋,我也不怕。只要有用女兒之處,您快講吧,到底爲什麼?”“這個……”李道宗也難以出口啊,一是缺德,二是內疚,可又不能不說。最後他一狠心說道:“丫頭,爹也是沒有辦法了,我只要你說幾句話,就能把爹給救了。”“是嗎?您說吧!”“你知道有個薛仁貴嗎?”“他不是平西王嗎?”“對呀,就是他,他是爹的仇人哪,有他在,就沒有爹爹我,有我就沒有他。現在我已經把他騙進府裡,用酒灌醉,本想一刀斬之,又怕你皇兄不答應,我沒辦法纔想了個主意,要你這麼這麼辦,趕到你哥哥面前去告御狀,你看如何!”
翠雲公主聽罷,吃驚地後退了幾步,顫抖着聲音:“爹爹,您……您太不對啦,想那薛仁貴乃是大唐朝的忠臣良將,在兩軍陣前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馬功勞,他有哪點不對?您辦這個事太缺德了。更不應該的是,還想讓我手上也沾上殺害薛仁貴的鮮血,您是我的親爹,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呀!”翠雲公主說罷放聲痛哭。李道宗讓女兒質問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女兒啊,爲父這也是迫不得已啦,事已至此,怎麼辦好呢?要把他放了,放虎歸山必定傷人;把他殺了,又怕你哥哥不會答應,我這是被迫無奈,良心喪於困地啊,你就念在父女之情,答應了吧。”“不。請爹爹不要再說。您要是我爹,拿我當親生女兒,您就聽我的,趕快把薛仁貴放了,用解藥解救過來,向他訴說真情,賠禮認錯。我想平西王寬宏大度,您又是一國的太上皇,他決不會嫉恨於您,從今以後不再結怨,這是惟一的上策。如果爹爹不聽女兒的勸告,一意孤行,恐怕後果不堪設想。請爹爹三思。”“住口!丫頭,你的膽子可不小啊,竟敢教訓你爹!我告訴你,我意已決,你答應了是這麼辦,不答應也是這麼辦。來呀!把薛仁貴擡進來。”“是。”
張仁一直在門外聽他父女說話,這小子早急了。現在一聽王爺吩咐,像一隻哈巴狗似地揹着薛仁貴鑽進翠雲宮,撲通一聲就把薛仁貴扔到了公主的牀上。薛仁貴仍是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李道宗把袖子一抖,轉身就走。翠雲公主可氣壞了。她緊走幾步,把李道宗的袖子抓住了:“爹,您這是幹什麼,難道就把此人丟在這兒不成?”“對呀,現在你就撓破粉面,撕破衣服,趕奔皇宮,前去告狀,就算完事。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將你鎖在這個房中。”說着話轉身就走。翠雲公主實在忍無可忍,一伸手取過斗篷披在身上,急步出來。李道宗愣了:“丫頭你上哪裡去?”“我要去告御狀。”“你狀告哪個?”“告你成親王!你爲泄私憤,陷害國家的忠臣,連父女之情全然不顧,我要到聖上面前告你。”這一句話好似一桶冷水澆在李道宗的心頭,他一陣哆嗦,一着急,順手抄起了桌上的玉石硯臺,想嚇唬嚇唬女兒。他把硯臺高高舉起:“丫頭,你要敢這麼講,可休怪爲父無情,再往外走我可要打你了。”到了這會兒,公主也不肯讓步:“你打吧!只要打不死我還要說。”李道宗一看沒有唬住,急上加急,一失手,“嗖”的一聲硯臺飛出,這一下正打在公主的額角之上,可憐剛烈梗直的公主,吭也沒吭,便摔倒在地,被打了個萬朵桃花開,花紅腦漿進得滿地都是。李道宗見狀,也不由得痛哭失聲,把公主死屍抱在懷裡,哭得死去活來。說他不疼女兒那是假話,李道宗只有這一個孩子,咋能不疼愛呢?二十五年來,父女連嘴都沒拌過,臉沒紅過,就爲了害薛仁貴才鬧到這種地步。他頓足捶胸,後悔不迭,拿腦袋直撞宮門。
正在這個時候,總管張仁進來了。“王爺,您別哭了,要哭壞貴體怎麼辦呢?現在這個事咱得趕快想辦法處理呀。”“張仁你說吧,我現在心亂如麻,不知怎麼辦好了。這不叫害人先害己嗎?沒害了薜仁貴,先把我姑娘搭上了。”“咳,王爺,我說句話您別生氣,這是件喜事。”“去你孃的吧,你們家死了人是喜事?”“王爺聽奴才說。剛纔你們父女口角,奴才全聽到了,如果公主真到皇上面前訴說了真情,那麼請問王爺,您和王妃夫人還有命在嗎?現在公主一死,危險免除了,這是一。另外,公主既死,您就應栽贓薛仁貴身上,您趕緊到八寶金殿狀告薛仁貴,說他吃酒帶醉,醉闖翠雲宮,因奸不允,打死公主。有這罪名安在他的頭上,十個薛仁貴也別想活了。薛仁貴一死,王妃夫人的大仇一報,她就會百般地順從您,您也可高興高興,難道說這不是一喜嗎?”“這個嗎,嗯,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李道宗又叫來張美人,三人仔細商議一番,由張仁製造現場,誠令府內人等不得泄露真情。成親王滿臉淚花,在府門外上了車輦,趕奔皇宮告狀去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再說貞觀天子李世民,爲了接待薛仁貴,前些天就傳下聖旨,把金亭館驛重新進行了粉刷,佈置得富麗堂皇,御膳房也作了調整。長孫皇后還讓宮娥、太監把御花園點綴一新,整個皇宮就好像歡慶盛大節日一般。李世民派出多路探馬,隨時報告薛仁貴的消息。當他聽說薛仁貴已經進了長安,真是高興得不知幹什麼好了,心想時間不大,君臣就可以見面了。爲此,他換了一身新衣服,在宮內揹着手轉來轉去,就等着薛仁貴進宮。但是左等不來,右等不見,李世民有點起急,心想既已進京,城內路又不遠,爲何還不見面?派太監出去打探。太監回報:“陛下萬安。奴才打探明白,平西王被成親王接到府內去了。”李世民一聽滿意地點點頭。爲啥呢?因爲皇上也是個孝子,自他父親李淵下世以後,李世民就拿他叔叔李道宗當做父親看待,薛仁貴進京能先去看望皇叔,他咋會不高興呢!皇上就耐心地等着。一直等到掌燈了,還不見薛仁貴到來,他想吃飯也該吃完了,爲啥還不來呢?李世民正準備派人去看,李道宗來了。
成親王沒到宮裡,悲哀的哭聲就傳進來了,只見他哭得像淚人一般。“萬歲,您給老臣作主哇啊!”李世民大吃一驚,親手把成親王攙起來,讓太監搬來金交椅,扶成親王坐下。“皇叔,您怎麼了?因何哭成這個樣子,有什麼冤屈,快對朕講來。”“哎呀萬歲,你那妹妹翠雲公主死了哇啊!”“啊?!昨天朕還見着她了,怎麼就死了?難道得了暴病不成?”“沒災沒病,是被人打死的。”“誰?”“薛仁貴。”
這一句話,李世民就好像換了當頭一棒,癱在龍椅上起不來了。“皇叔你是不是說錯了,此事萬不可能啊!”“陛下,此事爲巨親眼目睹,決無錯處。經過是這樣:陛下喜愛薛禮,召他進京陪王伴駕,老臣也很高興,認爲他是我們大唐朝的柱石,便想利用薛禮進京的機會和他親近親近。爲了接待薛仁貴,臣花費了無數的金銀,置辦了上等酒席,就連萬歲賞賜臣的御酒,也給他拿出來了。哪知那薛仁貴行伍出身沒見過世面,酒席宴前,貪杯過多,看着臣的宮殿華麗,定讓臣陪他轉一圈觀賞觀賞。老臣敬重他是個功臣,不好拒絕,便陪他在府裡轉悠,後來到了翠雲宮。他問我這是什麼地方,我說這是翠雲公主的寢宮,他非要進去看看,臣沒有辦法,只得把公主喚出來與他相見,哪知道薛仁貴是個僞君子,人面獸心的東西,平時一本正經,酒後露了原形,見公主容顏美貌,他動了淫心,要求公主陪他吟詩作賦。臣識他不透,又礙於他是陛下的重臣,也就應允了。偏趕上臣有一點小事要到前廳去一趟,因此離開翠雲宮。就是頃刻之工,臣聽到公主喊叫不迭,急轉身回到翠雲宮一看,哎喲,就別提了,那薛禮把你妹子樓在懷中,正在強行無禮。公主拼命掙扎,又哭又叫,薛仁貴惱羞成怒,一伸手拿起桌上硯臺‘叭’的一聲就把公主打死了。陛下給老臣作主啊!”李世民聽罷,兩眼往上一翻,就背過氣去了。這一下宮中大亂,皇后、嬪妃、宮女、太監連聲呼喚,捶打前心,摩挲後背,好半天,唐王才緩過氣來。李世民定了定神,心中暗想:“這事不能啊。我與薛仁貴相處多年,他的人品我心中有數,怎能幹出這種事情?即便色膽包天,頭一次見面,也不敢強行無禮啊!況且是在王府之內,衆目睽睽,他怎敢如此放肆?”皇上對成親王的話是半信半疑。
爲了把事情弄清,李世民決定親自到現場觀看。李道宗頭前引路,皇上坐上肩輿,趕奔成親王府,由便門來到翠雲宮。李世民來到翠雲公主寢宮門口,閃二日往裡觀看,只見薛仁貴仰臥牀上,一隻手耷拉在牀下,兩條腿伸着,口吐白沫,酒氣熏人,呼嚕呼嚕地睡着哪。再往地下一看,一具死屍橫臥門口,臉上血肉模糊,腦漿迸流,濺得門上、桌上、地下都是,此人正是翠雲公主。死屍的旁邊,有個雕花的玉石大硯臺,上面沾滿了血跡。李世民到了此時不由不信,他把腳一跺,用手點指:“薛仁貴呀薛仁貴!朕只說你是個大唐朝的棟樑,人品端正,沒想到你是個人面獸心的豺狼,做出這等之事,朕豈能容饒?!”他把龍袍一抖,轉回皇宮,傳旨升殿。
朝房內鐘鼓一響,在京文武無不納悶兒:天到這般時候聖上還要升殿,不知有何軍國要事商議?一個個不敢怠慢,端帶撩袍,趕奔八寶金殿,站到品級臺下。衆大臣朝賀已畢,分立兩廂。人們偷眼觀瞧,見皇上滿面怒容,不由得一陣緊張。李世民往左右看了看:“各位愛卿,朕把卿等召來有一事聲明,平西王薛仁貴犯下了不赦之罪,朕要將他開刀問斬!”——
全本書庫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