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兩敗俱亡

驚心動魄而恐怖的爆炸過去之後,廟牆上人影亂竄,牆外的神火教徒立即展開截殺,又一個高潮疊了出來。

藍光閃爍中,蓬蓬烈焰暴起,夾着刺耳的慘號。

每一次閃光,代表一個或更多的生命殞滅。

神火,血肉之軀定當其鋒,但金劍幫弟子的劍法也未可小覷,突圍的人半毀於神火,但也有不少趁隙沖人人圈,於是利刃發揮了威力,真正大屠殺的開始,雙方各有死傷,慘號之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紀大妞仍緊緊抓住司徒明月的手膀。

“司徒大哥,你看……這樣擠下去會是什麼結果。”

吵“兩敗懼亡。”

“這一來豈不是天下太平?”

“現在還言之過早。”

廟裡的大火不再擴大蔓延,可能是爆炸塌屋阻斷了火路之故,但中心地段主要的建築無疑地將成灰燼。

殺戮的畫面也和緩了下來,傷亡枕藉,分不清雙方損折孰重孰輕。

“司徒大哥,我們到現場看看?”紀大妞放開了手。

“再稍待片刻,看情況會不會又起變化。”

“如果讓首惡免脫……”

“靜以待變,才能掌握最佳機會。”

封子丹又匆匆奔了來。

“廟裡的情況你知道麼?”紀大妞衝着就問。

“雙方傷亡慘重,活着的不多,金劍幫的弟子多半是被神火燒死,而神火教徒大部分是被炸死,金劍幫在廟裡好幾個地方預先埋了火藥,一炸一燒,這座廟算全毀了。”

“死傷的應該是雙方的精英?”

“可以這麼說。”

“雙方爲首的沒現身?”

“兩位快隨我來!”封子丹急聲說。“風前輩發現了一個秘密通道,是地窖出口。管家父子現在藏匿在地窯裡,遲早會出來。”

“走!”司徒明月擺擺手。

兩人隨着封子丹繞了個大彎轉到廟後。

一座寶塔矗立在廟後的土阜上。

封子丹遠遠叫停。

“我們就在這裡守候,這寶塔便是出口。”

“是怎麼知道的?”司徒明月遙望着寶塔。

“風前輩和我本來隱身在塔裡,湊巧逮到一名傳訊的金劍幫弟子,只那麼三兩下,他便受不住全招了。”

“哦!”

廟裡火勢減弱,火頭降低,但狂冒濃煙。

月光還沒完全沉落東方已經發白,因爲月令已屆下旬。

一個模糊的身影從塔門幽幽出現。

封子丹身形一動。

司徒明月立即低聲道:“別急,這只是探風聲的。”

那人影左右一望,然後緩緩移到塔前空地,四下張望,看樣子相當謹慎,好一會兒後才朝塔門比了個手勢。

兩個長衫蒙面人步出塔門。

封子丹激動地道:“是他倆父子!”

緊接着,五六個短打扮的隨從擁了出來。

一夥人毫不遲滯,立即轉向側方。

封子丹志切父仇,暴喝一聲:“別走!”人像脫弩之箭般射了出去。司徒明月和紀大妞一左一右兜了過去。

一夥人紛紛彈身亂竄。

一條人影灰鶴般從白塔的中層疾驚而下。

三人圍上,正好截住了兩個長衫蒙面人,其餘五六個短打扮的已散開掠下土阜。

從塔上飛截的豁然是風不變。

四人合圍,兩個蒙面人被圈在覈心。

封子丹咬牙出聲道:“管寒星,我要把你碎屍萬段。”舉步欺向那體型較瘦的,他判斷他便是管寒星。

兩蒙面人背對背站立,各掣出長劍。

管寒星一向用的是摺扇,現在居然用劍?

封子丹撲上,徒手對長劍。

風不變是正面對那較胖的蒙面人,他也出了手。

恨毒衝胸,封子丹和風不變出手相當厲辣,每一掌是狠招殺着,兩個蒙面人的長劍竟然有些施展不開。

以管彤雲父子的功力,絕對不可能有這種情況發生。

司徒明月大叫一聲:“我們上當了!”雙手齊揚,朝兩個蒙面人一揮,然後閃電般掠離現場,紀大妞也跟着彈身。慘號之聲隨起,兩個蒙面人各中一掌,栽了下去,主要的原因是司徒明月揮出的“混元神功”使兩蒙面人內腑重創,所以封子丹和風不變一掌奏功。

封子丹抓落兩人的蒙面巾,是一瘦一胖兩個中年漢子,根本就不是管彤雲父子,這一手夠詐,不用說兩父子已經混在短打扮的手下中間逃脫了,這兩名惑敵的手下算是白白地作了犧牲。

風不變急聲道:“快追!”

封子丹頓足道:“早該看出來的!”

一老一少急急奔離,現場留下兩具屍體。

天色已經微明,將沉的月光像個走了樣的白瓷盤。

又有兩條人影從塔門出現,一個是錦袍老者,腰懸長劍,另一個是年輕公子,手裡持着摺扇,正是管家父子。

“爹,我們現在怎麼辦?”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可惜沒能炸死神火教主,不過,爲父的已經有對付他的辦法,他非死不可。”

“什麼辦法?”

“現在不是談論這件事的時候。”

“我們離開吧?”

“不,我改變了主意,我們留下。”管彤雲沉聲吐語。

“留下?”管寒星不解地問。

“對,敵人不止一路,最難纏的還是那批老怪物,誰也不會想到我們還留在現場,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發自兩人身後的塔門:“未見得!”

父子倆左右彈開,回身。

一條人影從塔門幽然出現。

管寒星脫口驚叫道:“無劍公子!”

從塔裡出現的是司徒明月,他本已離開現場,但中途突然想到那幾個短打扮的金劍幫武士是散開逃走的,要追也無法追,說不定父子倆來個虛中虛誘開敵人,更穩當地脫身,於是他決定賭一賭,折回頭由後面上塔,藏身在第二層,他賭贏了。

“不錯,正是區區在下!”

“無劍公子,你是哪一路的?”管彤雲問。

“自己本身一路。”

“跟本幫作對的目的何在?”

“爲老友討債。”

“老友……誰?”管彤雲一代嫋雄,非常沉穩。

“‘燕雲神鵰’齊嘯天。”司徒明月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這……債從何來?”

“管堡主不,該稱你管幫主,事到如今還裝什麼相,以你的身份地位,不怕丟人麼?連殺人都不敢承認,居然妄想稱尊中原,未免太……”

“住口!憑你也敢向本座討債?”

“武道不泯,天道長存,多行不義,終必自食其果。”說完,森冷的目光掃向管寒星。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化身‘無頭人’殺害齊老英雄一家五口,利用封子丹作鷹犬又殘殺其父,管寒星,你以爲傷天害理沒有報應麼?”

管寒星眼裡突閃殺光,手中摺扇“唰”地張開。

司徒明月單掌一揮,閃電殺手出手之快是相當駭人的,而“混元神功”的威力簡直可以說世無其匹,摺扇射出的透骨神針彷彿碰上了一堵無形但有着奇強反彈力的鋼牆,紛飛激射,不但如此,管寒星本身宛如中了一記千斤重擊,連退三步,逆血幾乎衝口而出,臉色一陣煞白。管彤雲雙目盡赤。

“無劍公子,看來本座除了殺你別無他途。”

“彼此,彼此!”

“本座的劍已經多年沒飲血,今天將爲你而出鞘。”

“拔劍!”

“請!”

管彤雲神色一肅,右手抓劍柄下壓,左手捏住劍鞘,緩緩拔出,上揚,閃閃金光泛起,人如獄峙淵仁,“金劍無敵”,一代超級劍手,氣勢果然不凡,在剎那之間人與劍合而爲一,這一點連司徒明月都感覺到了。

管寒星俊美如處子,一向以翩翩風度稱絕,現在,他像變了另一個人,點漆雙瞳裡全是恨毒,臉色極爲難看,麪皮肌肉不規則地抽動,牙咬得太緊而改變了嘴形,那樣子似乎恨不得要把司徒明月生吞活剝。

白光乍現,司徒明月已亮出了“雪劍”,他知道面對的是誰,絲毫也不敢託大,這是生死之決,必有一方留下,同時這種機會只有一次。

雙方各佔位置,取了最適當的距離。

亮起了手式,人、劍、空氣、時間全凝固了。

這種不世而出的劍手對決,一動便可分出的勝敗生死,不會費很多時間,但結果是什麼誰也無法預料。

現在,塔裡有一對眼睛,塔外樹叢裡有兩對眼睛,三對眼睛集中投注在兩人身上,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現場的人沒有發覺,事實上也無法發覺。

一切都是靜止狀態,可怕的靜止。

當事人心劍合一,連意念都已經不存在,緊張的反而是局外人,因爲各有關切的對象,全心等待最後的一剎。這就像押寶,雙方投下了全部的賭本,不是贏便是輸,絕對沒有翻本的機會,下注的已經豁出去,旁觀的反而緊張焦灼。

“雪劍,他是司徒明月!”管寒星突然慄叫了一聲。

場中人沒絲毫反應,定力之強真正已到了神化之境。

叫聲過後,一切又趨於死寂。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因爲時間已停滯。

“呀!”兩個人發出的是一個聲音,同一瞬,沒有先後,兩聲疊作一聲廬音不大,但卻有如晴空霹靂。

白光與金芒乍閃即止,同樣是極短暫的一瞬,沒有金刃碰擊之聲,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人還在原位置寸步未移,只是姿態改變了,雪劍斜向側下方四十五度角,金劍呈半揚之勢,場面回覆原先的靜止狀態。

到底是誰輸誰贏?

“司徒明月,你這叫什麼劍法?”管彤雲聲音極爲低沉。

“無劍之劍!”司徒明月的聲音是低宏。

“本座無憾!”

“雪劍無敵!”

管彤雲手中金劍緩緩垂下。

司徒明月也緩緩收劍。

管寒星木然呆住。

管彤雲臉上的肌肉抽緊,瞳孔放大,“砰!”地一聲栽了下去。

管寒星如噩夢乍醒,這時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狂叫一聲:“爹!”摺扇電揚,射出一蓬“透骨神針”,人也跟着撲出,完全是拚命的態勢。司徒明月揮劍閃身,劍芒吞噬了神針,人也移了位。

管寒星撲空。

“管寒星,拿命來!”

厲喝聲中,兩條人影疾矢般射人現場,赫然是封子丹和紀大妞。

管寒星一窒,側轉,封子丹已到了他的正面。

封子丹要報的乃是殺父之仇,司徒明月不能阻止,雖然“燕雲神鵰”齊嘯天一家五口的滅門血案落在他的肩上,但管寒星只有一條命,也只能死一次,他準備在必要時才幹預,以成全封子丹。

“你是司徒明月的跟班。”

“過去是從現在起已經不是。”

“那從現在起你算什麼?”

“討債索血人。”

“什麼債?”

“血債!”

“你到底是誰?”

“聽我的聲音。”封子丹回覆他本來的聲音。

“你。…··是……”管寒星面孔起了抽搐。“封子丹?”後面三個字是由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迸出來的。

“不錯,管寒星,你父子心腸之狠毒,手段之卑鄙,在江湖上難找其匹,如果我不機警,父子倆已經同遭毒手,我要你牢牢記住,轉世投胎做個好人……”

“封子丹,你配麼?”

“配不配馬上就知道。”一翻腕,手中多了一柄亮晶晶的匕首,沉哼一聲,身形暴進,朝管寒星當胸扎去。

司徒明月全神貫注,他知道封子丹不是管寒星的對手,摺扇上的暗器與功夫尤其霸道,必須適時地予以支援。

管寒星張扇,發出“透骨神針”,然後合扇點出,兩式殺手其實只是一個動作,完全沒有間隔,非常順當。

封子丹是一個急衝,沒有變勢閃避的餘地。

事實上,如果“透骨神針”與摺扇奏功,司徒明月想支援也來有及……

透骨神針已然上了封子丹的身。

摺扇也結實地點中前胸要害。

“啊!”是一聲短促的悶嚎。

司徒明月與紀大妞同時衝前,齊齊揚掌……

“啊!”驚叫聲,兩人齊發,揚起的手掌沒動。

封子丹的手緊貼管寒星的心窩,手裡握着刀柄,刀身部分已完全沒人管寒星的前胸,刀短,沒有透背。

是同歸於盡麼?

封子丹瞪着眼,殺光未戮。

管寒星俊面已經扭歪,眼珠子暴突,鼻孔嘴角已經沁出了血水。

“一刀,太便宜你!”封子丹居然開口說話。

司徒明月與紀大妞愕住。

封子丹抽刀後退。

血泉噴出,管寒星仰面栽了下去。

司徒明月垂下手。

“封老弟,你……傷得怎樣?”

“我沒受傷。”

“你……沒傷?”司徒明月既驚且感,分明是神針上體,摺扇中穴,他居然說沒受傷,太不可思議了,封子丹何來這份能耐?

“你怎會沒受傷!”紀大妞也是大感不解。

封子丹撩起了外衣,露出了令人一看便會頭皮發麻的暗赤色鱗甲。

人身上會長鱗甲?

“這是什麼?你……”紀大姐驚聲問。

“在我離開封之前,機緣湊巧,無意中買到了這件以千年毒蟒皮做的護身甲,可擋刀劍暗器掌指……”說完,拉下外衣,又道:“當然,這是絕對的秘密,但並不絕對可恃,只能出其不意以之作爲保障,要是秘密被揭穿,而對手的功力在你之上,那就很難說了。”

司徒明月深深點頭,有智慧的人才會有這種見解。

封子丹舉頭向天,悲聲道:“爹,不孝子終算替您報仇了,願您能瞑目九泉。”淚水長掛下來。

司徒明月左右一望,沉聲道:“此地是金劍幫地盤,自會有人善後,我們該……”說到一半,目注塔門。他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只是憑一種超感覺,他認定塔裡隱藏得有人,而且不是尋常人。

紀大妞若有所感地道:“你發現了什麼?”

司徒明月道:“觀火的人!”

封子丹一拭淚痕道:“在哪裡?”

司徒明月一目不瞬地道:“塔裡,我判斷是後我人塔的。”

說完,大聲道:“塔裡的朋友可以現身了。”

“哈哈哈哈……”塔裡傳出宏笑之聲。

封子丹與紀大妞轉身向着塔門。

笑聲久久才歇。

“是教主閣下麼?”司徒明月已聽出是神火教主。

“不錯!”

封子丹與紀大妞心頭起了極大的震撼,想不到隱身在塔裡的竟然是曾經攪翻中原武林,被各大門派聯手剿除了後又東山復起的神火教教主。

司徒明月倒是保持了他一貫的冷沉。

“在下早該想到一幫一教全力火拚之後貴教不會撤離,教主有何指教?”

“金劍幫已經灰燼煙滅,今後中原乃本教的天下。”

“恐怕言之過早。”

“司徒明月,難道你想稱尊武林?”

“在下從未如此夢想。”

“這便不難,本座可以使你如願。”

這簡直不可思議的狂人中的狂人說的狂語,他居然能使司徒明月稱尊武林,那他自己呢?是太上?封子丹、紀大妞面面相覷,司徒明月的反應不同,在來孟津路上的墓園中,神火教主曾說過有讓司徒明月繼承基業的意願,完全不近情理,但第二次又提起這當中便有值得深思之處了,他相信神火教主絕對不是瘋子。

“在下根本沒起過這種念頭。”

“本座說過之後呢?”

“亦復如是!”

“你願迸塔跟本座一談麼?”

司徒明月默然,他必須慎重考慮。

紀大妞急聲道:“司徒大哥,不能答應他。”封子丹跟着道:“切切不可。”

紀大妞又道:“他爲什麼不出來,堂堂一教之主難道見不得人?”

司徒明月擡手,止住兩人開口。

“教主閣下剛剛說,金劍幫除名之後,中原武林便是神火教的天下,教主當然是唯我獨尊,像這樣的身份,就不該故神其秘,不顧風度。”

“時辰未到。”

“在下無法苟同。”

“司徒明月,本座要跟你談的乃是一樁非常重大的江湖秘事,不能人第三人之耳而且與你有切身利害關係。”

這句話極富誘惑力。

可信麼?極費斟酌。

一樁極爲重大的江湖秘事,與自己有切身利害關係,這句話乍聽之下誘惑性極強,但冷靜一想,又覺得事出無因。在此刻,司徒明月又必須運用他高度的智慧來判斷真假,權衡利害。鑑諸過去,神火教的人一再表示奉指示避免與自己爲敵,而後神火教主要求合作,又有傳承之義,這當中似乎又不無原因。

紀大妞靠向司徒明月道:“分明是信口之言,最不高明的謊話,司徒大哥,你可不能睜着眼上當!”她對司徒明月的關切,真不亞於親兄妹。

司徒明月拍拍她的肩膀,柔聲道:“大妞,別擔心,我會有主見的。”化男女之情爲友情,他的確非常感動。

塔內神火教主的聲音道:“小姑娘,別太自作聰明,男人有男人的主見,不要妄斷是非,你的看法可能錯誤,錯誤的主意會壞大事。”

紀大妞噘嘴道:“那教主您爲何不光明正大現身?”

神火教主道:“你不會懂,也不必知道。”

紀大妞不再言語,她不想無意義地鬥嘴,只定睛望着司徒明月,與其浪費口舌,不如阻止司徒明月涉險上當。

司徒明月深深地想,他沒惑於對方的言辭,而是想到師父“萬壽老人”十年前爲了除魔術道不惜與原來的神火教主偕亡同歸於盡,現在神火教死灰復燃,恃之撲滅乃是徒承師志,庶可慰師父之靈於地下,以自己目前的造詣,神火教主並不足懼,這種面對面的機會可一不可再,錯過了將貽終生之悔。

於是,他下了決心,頭一揚道:“好,在下答應。”

紀大妞一把抓住司徒明月的手腕道:“你要進去?”

司徒明月點頭道:“我是該進塔面對面解決問題。”

紀大妞發急道:“你不怕是個陷阱?”

司徒明月微一莞爾道:“江湖人有時候不能顧忌太多,就算是刀山劍海,該走的時候還是得走。”

紀大妞道:“我跟你進去!”

司徒明月輕輕推開她的手道:“不必,你等在外面更好!”

言中之意,是要她守在外面準備伺機而動。

封子丹皺眉道:“司徒大哥,你不再考慮了?”

司徒明月道:“我已經考慮過了。”昂頭挺胸,大步朝塔門走去,充分表現了一個真正武士義無反顧的精神。

紀大妞“嗨!”了一聲,用力跺了下腳。

司徒明月進人塔門。

塔裡供的是地藏王菩薩。

不見人影。”司徒明月,你到上層來。”聲音發目頭頂。

司徒明月不再考慮,依言循螺狀階梯登上第二層。此際旭日已升,陽光照得塔樓內一片亮,首先人目的是一個僅露部分如銀鬚發的蒙面老人,高大魁梧,身形似曾相識,塔內空間寬約丈許,是以雙方相距約八尺。

現在,他已經面對當今江湖既神秘又恐怖的傳奇性人物,隔着的僅僅是一層蒙面巾,除去這一層布巾也許很容易,也許很難,反正他已下決心,非解決這樁足以震撼黑白兩道的公案不可,冷靜超人的他,這時也難免略感緊張。

“教主還需要蒙面?”

“我們先談談。”

“從何談起?”司徒明月很快地完全冷靜下來。

“很簡單的三言兩語。”

“所謂的極重大秘事?”

“對!”神火教主應了一聲但沒說下去。

“請說吧!”

“我要你繼承教主之位,供神火教稱爲天下第一。”

“爲什麼選中在下?”司徒明月心絃震顫了一下,看來對方是認真的,絕對不是一句假話,但爲什麼呢?

“因爲你是唯一有資格的人選。”

“爲什麼?”

“這便是暫時保留的秘事。”

“有條件麼?”這應該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沒任何條件,如果說有,那便是要你答應。”

司徒明月困惑到了極點,居然毫無條件?

“這是空前絕後之舉,也是震驚天下的奇聞……”

“你明白真相之後,你不會這麼想了。”

“要是在下拒絕呢?”

“你出不了這座塔。”語氣突然變成嚴重。

司徒明月心意一連幾轉,準備攤牌。

“當然會有一個留下,但不一定是在下。”

“你相當自負。”

“身爲武士,焉能失去自我。”

沉默了片刻。

“司徒明月,本座不明白你何以拒絕這飛來之福?”

“很簡單,教主應該知道在下的出身,先師當年爲了正義二字而以身殉之,如今徒承師志,乃是順理成章。”

“哈哈哈哈……”神火教主大笑起來。

此際,塔外已經很熱鬧,老少男婦有十數人之多,因此公案而到洛陽的幾乎全到齊了,只差“飄萍過客”和紀大娘。

除了紀大妞和封子丹是本來在現場的以外,趕來的是“青竹老人”、馬二先生、風不變、“頑鐵大師”南宮宇、“天龍神君”

谷中強、金老四、“霹靂夫人”師徒、“四絕夫人”和兩名侍女,分別散佈在寶塔四周。“青竹老人”師徒、風不變、封子丹和紀大妞在塔門正面。

塔裡傳出的笑聲驚動了外面的人。

最爲關切的是紀大妞,她準備衝進去,但爲“青竹老人”所阻。

“前輩爲何要阻止我?”

“你進去無濟於事。”

“如果司徒明月中了陷阱……”

“你低估了那小子的能耐,不信等着瞧。”“前輩有把握?”

“當然,我老人家對他的關心不會輸於你。”

紀大妞默然,但一顆心仍是懸着的。

塔樓上。

神火教主斂住了笑聲,從窗櫺向外張了兒眼他已經發現了”包圍塔底的人,但他像是完全不在乎,彷彿有所恃而不恐。

司徒明月當然也發現了塔外的情況,但他有自己行事的原則,心裡反而希望誰都不要干預,他要自己了斷。

“教主閣下認爲很可笑?”

“是很可笑。”

“笑完了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司徒明月,你所憑仗的是雪劍?”

“對,在下不否認。”

“雪劍天生奇寒,是神火的剋星?”

“事實早就證明過了。”

“聽說過‘無火之火’?”

“知道,曾經震散過‘陰符奼女’的武功。”

“告訴你,雪劍抵擋不了‘無火之火’。”

“在下也聲明,‘無火之火’無法勝‘無劍之劍’。”司徒明月的攻擊心已經昇華,演化成無比的信念。

“好!我們現在就證明一下。”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白色葫蘆捏在手中。“準備接’無火之火。”

司徒明月後退一步,掣出當今第一神兵雪劍。白光一現,塔樓裡頓時充滿了奇寒之氣。像突然到了嚴冬,劍尖白芒伸縮吞吐,蓄勢等發。

“準備好了?”神火教主的目芒似乎穿破蒙面巾。

“好了!”司徒明月全神貫注,“混元神功”提到了極限,這是許勝不許敗的生死對決,心裡除了克敵二字沒有其他任河意念。

一道耀目的黃光自葫蘆口乍然吐出。

雪劍白芒暴漲,有如日光破雲。

一黃一白兩道光攪合交幻。沒有任何聲息,黃光逐漸被白光吞噬,如卷舒的殘雲,蔚成了罕聞罕見的奇觀。

最後黃光完全消失,白光也告回斂。

悶哼聲中,神火教主退靠塔壁,目芒黯了下去。

“想不到‘無火之火’居然……敵不過……”

“在劍芒再吐之前,教主還有什麼要說?”

“司徒明月,你……足可爲本座的繼承者。”

“神火教必須除名。”

“必須……發揚光大。

“教主執迷不悟?”

“現在,本座要揭示……秘事。”

司徒明月心中一動,對方一再強調秘事二宇,到底是什麼秘事?莫非對方還有什麼絕活留待最後施展?心念之中,全神戒備,如果對方想玩什麼花招,他有把握立置對方於死地,在這彈丸之地的空間裡,雪劍威力元所不達。

“在下等着!”

“看!”

神火教主一把抓下了蒙面巾。

“呀!”司徒明月慄叫一聲,宛如遭了萬鈞雷殛,整個人彷彿已經粉碎,又像是靈魂被剝離了軀殼,人變成了木石,一萬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事竟然擺在眼前而且是天底下最最殘酷的事。

秘辛,這就是足以震撼整座武林的秘辛。

東山復起的神火教教主,竟然是受武林同道景仰,爲了武道而犧牲的恩師“萬壽老人”,誰敢相信?

他希望這是噩夢。

他希望這是幻覺。

然而它偏偏是血淋淋的事實。

他發出了一聲痛極的呻吟,身形搖搖欲倒。

“司徒大哥!”紀大妞已經不顧一切地衝進塔中。

“出去!”司徒明月厲吼,他還有一絲清醒。

“發生了什麼事?”

“我自己會處理。”

“我不放心,我要……”紀大妞舉步。

“我要你出去!”司徒明月揚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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