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巧遇藥王

白虎壇主怒道:“只怕你接不下小爺三招。”跨步上前,呼地一掌,一股巨大潛力直撞了過去。

青袍老者似是不曾料到對方功力如此渾厚,面色微微一變,側身一讓,閃了開去。

白虎壇主大喝一聲,又一掌攻來,這一招較前掌更形威猛,掌勁挾着嘯聲,匝地捲來。

青袍老者側身讓過,嘴裡森森笑道:“老夫倒不信你有三掌之能。”

白虎壇主原是杜君平所改扮,屢受對方嘴上輕薄,只覺一股忿怒之氣直衝上來,丹田真力再聚,舉掌正待攻出,突覺胸間一陣劇痛,真力竟無法再聚,不由大吃一驚。

就這當兒,人羣中倏起一陣狂呼,一位黑衣人口噴黑血,仰面翻倒,跟着狂號之聲再起,緊跟着又有人倒了下去。

青龍壇主乃是修羅王所改扮,目睹此項意外變化,心中也大感驚異,急問道:“怎麼了?”此時人羣已一片慘號,三十餘人中,已有二十餘人倒下,餘人也都搖搖欲墜。

青袍老者見狀哈哈笑道:“他們體內原就存有慢性穿腸之毒,再經這片草地上之毒引發,不死纔怪呢。”

修羅王此時也感腹內隱隱作痛,不由心中大怒,沉哼一聲道:“好毒辣的手段。”突地往前一縱身,疾向青袍老者撲去。

青袍老者森森笑道:“你……”

話未出口,手腕已爲對方扣住,下由大吃一驚,急運功往回一奪,可是手腕就如上了一道鐵箍一般,竟沒奪回。

修羅王一式“飛索縛鯨”,將青袍老者手腕扣住,沉聲喝道:“把解藥拿來。”

青袍老者玄功再運,猛力往外一掙道:“沒有那麼容易的事。”

修羅王哈哈笑道:“既落在老夫之手,就別想再脫出手去了。”

雙方嘴上說話,暗中較勁,一則青袍老者的手腕落在對方之手,再則修羅王功高一籌,片刻之間便已分出勝負,青袍老者額上汗珠就像水漿般滲出,已無暇再說話了。

修羅王左掌緩緩舉起,冷冷道:“尊駕若再不把解藥交出,老夫只須手掌一落,那時就後悔奠及了。”

青袍老者咬牙切齒,苦撐着只是不說話。

站在一旁的杜君平,經過一陣調息後,已將毒性逼住,緩緩行了過來道:“他若有解藥必然在身上,待晚輩搜搜他身上。”

舉手正待搜查。

修羅王沉聲道:“不可造次,此人一身是毒,不要着了他的道兒。”

杜君平聞聲把手往回一縮,乘勢將青袍老者的面幕掀去,脫口呼道:“原來是南毒。”

修羅王呼呼冷笑道:“很好,天地盟的許多毒謀,俱出自此人之手,咱們把他帶回去好好盤問盤問一下。”

杜君平依言拍手剛去點他穴道,突地一道劍光呼地從林中飛射而出,攔腰捲來,勢道極是迅快凌歷。杜君平顧不得下手,腳下一點,往後連退兩步,睜眼看時,竟是一位蒙面錦衣公子,不由心裡一動,張口剛想喝問,可是來人不容他開口,劍勢猶如飛雲掣電,着地捲來。

修羅王細察來人劍式,不禁怒火上升,厲聲道:“孩子,不用客氣,宰了他。”

杜君平亦已看出錦衣公子的劍路正是修羅門的獨門劍法,一反手將劍撤出,一面封架,一面暗用傳音道:“兄臺的來路在下已知,你若是受人脅迫不妨對我說。”

錦衣公子渾如未覺,一味猛攻,修羅門的劍法以迅快着稱,杜君平只守不攻自是吃虧,被迫得連退了幾步。

修羅王原擬脅迫青袍老者交出解藥,因蒙面錦衣公子突然出現,致令心情甚是激動,一個疏神,竟被青袍老者猛力一掙,奪回了被扣的手腕,脫兔般往林中奔去。

修羅王冷笑一聲,舉步向蒙面錦衣公子行去。

杜君平雖在與錦衣公子動手,目光卻不時看着修羅王,見他行了過來,心中大急,急用傳音道:“兄臺速退爲妙,等會就來不及了。”

蒙面錦衣公子哪知他是存心照顧,以爲對方故意用話恐嚇,手上一緊,劍勢更急,猶如怒海狂濤,直捲了過來。

杜君平無奈,大喝一聲,出劍還攻,便聽一片金鐵交擊聲起,雙方硬碰硬地交換了三招,杜君平內功精湛,幾招硬拼,只震得錦衣公子手臂痠麻,心頭狂跳不已,這才知道對方的武功高出自己甚多,知道不能討好,乘隙把劍一收,疾奔而去。

修羅王沉喝一聲道:“站住!”舉步便追。

杜君平伸手一攔道:“伯伯,不用追了,由他去吧。”

修羅王怒道:“這畜生絕對容他不得。”

杜君平嘆道:“或許他有難言之隱。”頓了頓又道:“況且此刻咱們還不能露出真實身份,就算擒下了他,也不知如何發落。”

修羅王沉忖有頃,突然改用傳音道:“丐幫安排的人想已追蹤下去,咱們不用去丐幫了,且尋個地方安歇,天地盟必然已有防備。”

杜君平亦用傳音道:“這些難友如何處治?”

修羅王道:“不用管了,這是丐幫的事,他們已服下藥中王的闢毒丹,何懼區區之毒。”

杜君平突然想起身中之毒,這會竟已無事,知是預先服下的闢毒丹起了作用,暗暗點頭道:“咱們走吧?”

修羅王呼地將身上黑衣撕去,朗笑道:“老夫這些天來,屈辱算是受夠了。”

杜君平亦將黑衣撕去道:“前輩這片仁心,以後必將在武林傳誦千古。”

修羅王大笑道:“孩子,你是幾時學會了替人戴高帽子呀?”

杜君平撓頭道:“晚輩說的是真心話。”

修羅王舉步前行道:“從此刻起,咱們已然一步一步隱入危機,且先找個地方養養精神吧。”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二人大搖大擺進入城中,就在通街尋了個旅店歇下,修羅王知道杜君平的內力,正自突飛猛進之時,不能間歇,遂吩咐道:“晚間說不定有事,趁此刻空閒,你好好做做功課吧。”

杜君平想起多日未做功課,依言回到房中,徑自運起功來,等到功課完畢,已是未牌時分了。急行至修羅王房中,只見修羅王正自手擎茶杯,在與金鳳說話,不由一怔。

金鳳見他來到,欠身一笑道:“想不到吧?”

杜君平冷冷道:“你的耳目倒是真靈。”

金鳳微微笑道;“若不是老爺子着人通知,小女子哪裡會知道二位已經迴轉了。”

杜君平看了修羅王一眼,復又道:“我爺兒倆的遭遇,黑風怪想必已經告訴你了。”

金鳳搖頭道:“小女子不過一個風塵女子罷了,誰會告訴我這些事。”

杜君平冷冷一笑,隨在一張椅上坐下。

修羅王哈哈笑道:“難得金鳳抽暇光顧,今天咱們盡情一醉如何?”

金鳳急忙起身道:“小女子出來很久了,不敢領受,待二位去船上時再奉陪吧。”

修羅王大失所望道:“姑娘不肯賞光?”

金鳳格格笑道:“老爺子言重了,下次小女子一定叨擾就是。”彎腰福了福,姍姍行出房去。

杜君平忍不住問道:“伯伯何故召她來?”

修羅王笑道:“你以爲伯伯果真是爲了女色?”

杜君平急忙搖頭道:“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修羅王面色一整道:“此女武功不俗,混跡風塵必有原因,老夫斷定她不是天地盟的耳目,便是另有苦衷。”

杜君平仍不解道:“她若果是天地盟的爪牙,咱們的行藏豈不盡泄?”

修羅王笑道:“老夫正要她如此。”

杜君平這才恍然道:“原來如此。”

修羅王突又道:“你解救的兩隻老狐狸,亦來到此間了,這兩個反覆小人不知在弄些什麼鬼?”

杜君平怔了怔道:“前輩說的可是韓三公?”

修羅王道:“正是這二人,老夫當時便不主張解救他們,今既在此出現,這證明他們已然暗中與天地盟拉上了線,要不早已遠走高飛了。”

杜君平皺了皺眉道:“我真不明白天地盟在弄些什麼鬼,何以盡收容一些不成氣候的人物。”

修羅王喟嘆一聲道:“這種事毋怪你想不通,天地盟的幕後主持人,目的在清除異己,是以任何魑魅魍魎,俱都收容,這般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反正只是利用他們打擊各派人士,正派人士若要消除這些人,也得付出不少的代價。”

杜君平點頭道:“我明白了,他們目的只是造成江湖上的紊亂,等到羽毛已豐時,便可爲所欲爲了。”

修羅王立起身來道:“所以老夫斷定這次九九會期,不會得到什麼結果。”

提到九九會期,杜君平不禁憂容於色道:“九九會期已在眼前,晚輩該回飄香谷一趟,不然那些前輩真不知會如何着急呢!”

修羅王笑道:“管他呢,讓那些老鬼們着急去吧,咱們幹咱們的。”

杜君平想了想道:“晚輩終覺這不是辦法。”

修羅王突然壓低嗓音道:“近日江湖紊亂已極,天地盟這幫人固在暗中搗蛋,而正派人士卻也亂得很,究不知誰在主持大局。丐幫固有此雄心,但力有不逮,只怕要等到九九會期之後,才能看出一點端倪,你何必一定要急着出面呢?”頓了頓,見他沒有開言,復又道:

“老夫與令尊雖無深交,但志同道合,今既已進入江湖,定必替你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杜君平起身深深一揖道:“深謝伯伯高誼,只是晚輩覺得杜門之事,仍應由晚輩自己來解決纔是正理。”

修羅王拍着他的臂膀哈哈笑道:“伯伯並無越俎代庖之意,我要做的也只是從旁幫助罷了。”說着大步行出房來道:“金陵乃是六朝古都,咱們有幸來此,正該暢遊一番纔是,何苦老呆在屋裡。”

杜君平跟着行出,只見對面客房匆匆行出二人,遠遠便拱乎道:“原來賢師徒也在這裡,幸會,幸會。”

修羅王擡頭見是韓三公與祁連山主,不由哈哈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人相逢,二位如若有興,咱們這就共謀一醉如何?”

韓三公與祁連山主互換了一個眼色,同聲笑道:“兄臺有興,弟等理應奉陪。”

修羅王大笑道:”好,好,這個東該由我來做。”

杜君平心中大感不快,但修羅王既已答應,他自然不便反對。幾人出了店門,直到鬧區一座迎賓樓內坐下,小二過來伺候道:“爺們吃點什麼?’修羅王搶先吩咐道:“一桌上等酒席,兩缸陳年紹興。”

杜君平因不願看韓三公等二人的奸狡面孔,一入座便把目光朝客座望去,客座之中,生意買賣人固是不少,但也有一小半江湖人,最惹眼的是一箇中年文生,倚窗而坐,表面雖是一派斯文,但隱隱有一股陰森之氣,他似有所覺地望了杜君平一眼,臉面泛起一重陰森笑意,只看的杜君平心頭不自主打了一個冷戰。

此時修羅王已然與韓三公高談闊論起來,韓三公是有意試探,不斷詢問海外情況,修羅王原就居於海外,自然如數家珍,反倒把韓三公與祁連山主唬住了。

杜君平虛應幹了兩杯,仍自留意着座上,只聽一陣樓梯聲響,上來了三個女的,頭一個手扶龍泉拐,正是飄香谷的總管薛姑婆,後面跟着阮玲、王珍姐妹。

三人要了點酒菜,一面吃喝,一面低低談論,薛姑婆嗓門粗大,破鑼似地道:“這小子說不定是給哪個臭丫頭迷住了,竟把大事都給忘了。”

阮玲不以爲然道:“平弟不是那樣人,晚輩倒擔心他受了任長鯨的計算。”

薛姑婆冷笑道:“你總是幫着他,可是他心眼裡可沒有你,什麼爛貨都交,像厲陰平的那丫頭,還有蠍娘子,哪一個是好的?”

阮玲紅着臉道:“姑婆,請你不要說了好不好?”

薛姑婆重重哼了一聲,便不言語了。

王珍接道:“我也是這般想,任長鯨那晚將他劫走至今下落不明,真把人急死了。”

薛姑婆不以爲然道:“任長鯨是修羅門的人,咱們於他有救命之恩,豈有恩將仇報之理。”

阮玲嘆了一口氣道:“珍妹所說確是事實,近日任長鯨突然不見蹤影,必有原因。”

薛姑婆霍地站起身來道:“咱們找他去,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找不着任長鯨就向修羅門要人。”

杜君平暗叫道:“不好,我若再不出面,她們勢必會與修羅門起衝突。”

心中想着,暗中卻偷瞥了一下修羅王的眼色,只見他神色自若,仍自與韓三公等談笑生風,倒是韓三公與祁連山主,似乎十分留意在聽着薛姑婆說話。

這時薛姑婆已然盼咐小二結帳,韓三公暗對祁連山主施了一個眼色,祁連山主立起身來道:“兩位請寬飲幾杯,兄弟有點俗務先行告退。”

修羅王知他要跟蹤薛姑婆,哈哈笑道:“咱們今天是不醉不休,褚兄何故就走?”

祁連山主苦笑道:“兄弟已不勝酒力,而且確有事情要辦,改天再陪兩位吧。”

拱了拱手又道:“兄弟先行一步。”

杜君平哼了一聲道:“伯伯何故對他們如此客氣,晚輩見了他們就覺噁心。”

修羅王把臉一沉,叱喝道:“胡說,此二位乃是江湖前輩,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暗中複用蟻語傳音道:“你見着那文生沒有,此人大是可疑。”

杜君平裝作一副受了委曲的樣子,跟在修羅王身後低頭不語。

修羅王復又道:“這一來倒好,借韓三公之口,將你失蹤之事傳給天地盟。”

杜君平擔心地道:“薛姑婆性子甚是暴躁,萬一與貴派起衝突豈不惹厭。”

修羅王笑道:“你不用擔心,此事老夫自有安排。”

二人一前一後行出酒樓,暗中雖在交談,表面卻一點看不出來,容他二人走遠,韓三公突從暗巷中行了出來,悄悄掩入酒樓,行至中年書生身畔,低低道:“這老賊滑得緊,屬下迄今未套出他的口風。”

中年文生冷冷道:“海外從未聽過有這麼一派,說不定就是修羅門,你要多留點神。”

韓三公躬身道:“屬下遵命,不過修羅一派,現雖來到中原,可並沒見有什麼出羣拔萃的人物。”

中年文生哼了一聲道:“修羅一派,人物極盛,修羅老鬼雖失功力,餘人仍不可不防。”

頓了頓又道:“此一老一少似是專衝着本盟來的,你與褚一飛斷非其敵,只可暗中盯着,等摸清底細,本座自有安排,去吧!”

韓三公躬身正待退下,中年文生突又道:“如有動靜,可向金鳳處傳信。”

韓三公領命行出酒樓後,中年文生冷笑了兩聲,亦下樓揚長而去。

修羅王領着杜君平返回旅店後,突然神色凝重地吩咐道:“老夫得易容出去一趟,你可守在屋內不可行動,兩隻老狐狸來問時,就說我不勝酒力已經睡下了。”

杜君平點頭答應,隨即替他將門扣上,回到自己屋內,呆了不及頓飯時間,韓三公與祁連山主並肩行了進來,見他端坐屋內,隨問道:“令師呢?”

杜君平起身道:“他老人家不勝酒力已睡下了。”

韓三公哈哈笑道:“令師果是海量,老朽自愧不如。”

杜君平委實不願與他說話,淡淡一笑道:“家師只是好客而已,他也喝不了多少。”

韓三公跨步行入房中,二人自行找着椅子坐下,隨又道:“貴派武功超絕,令人佩服,不知與修羅王有沒有淵源?”

杜君平搖頭道:“修羅門楊威海外,本派小幫小派,哪及得上他們。”

祁連山主接道:“修羅門自修羅王歸隱後,並沒聽說有什麼特殊人物,小哥何必自謙。”

杜君平知他倆是來問口風,當下微微一笑,默不作答。

韓三公見了不說話,倒沒話好說了,乾咳了兩聲,突又開言道:“近日鐵髯蒼龍已然傳出龍紋金牌,邀請天地盟的盟友,以及黑白兩道的主要門派,齊集泰山松鶴觀,商討擴大天地盟範圍之事,不知貴派可曾接到請柬?”

杜君平搖頭道:“本派小幫小派,怎會在人家眼裡,再說,此次聚賢廳之事還未了呢,他們豈會邀請本派。”

韓三公正容道:“那倒未必見得。”

杜君平冷笑道:“二位亦是身受其害之人,難道還會相信他們?”

祁連山主接道:“聚賢廳之事,據說是北妖與南毒的主意,總壇並不知情。”

杜君平冷冷道:“不管怎樣說,當時咱們如若沒有解藥,此刻仍是青尤壇下的一名無知無覺的弟子,這該是事實。”

祁連山主臉上一紅,訕訕道:“小哥相救之情,老朽沒齒難忘,今後必有所報。”

杜君平朗聲笑道:“在下只是說明天地盟不可信賴,絕無施恩求報之心。”

韓三公從旁插言道:“小哥所言極是,咱們爲了查明此事真相,九九會期亦應去一趟泰山。”杜君平道:“去與不去,尚容家師定奪,在下無權主張。但盼天地盟能如二位所說,他是出於誠意。”

韓三公與祁連山主同聲道:“我想天地盟縱有稱雄江湖之心,亦不致當着天下武林之面,敢冒天下大不韙。”

只聽窗外一陣朗笑道:“這番熱鬧有得瞧的了,鐵髯蒼龍傳出龍紋金牌,邀請全體盟友在泰山議事,面杜飛卿之子杜君平,亦以乃父血劍爲憑,傳書各派,頌請主持公道,究竟誰是誰非,局外人委實難以明白。”

韓三公急擡頭看時,修羅王已大步行了進來,不禁失驚道:“兄臺此言由何得來?”

修羅王目光在二人臉上一掃道:“此事江湖上沸沸揚揚早已傳遍,二位豈有不知之理?”

韓三公想了想道:“據傳聞杜君平已被修羅門下擄去了修羅島,怎的又出來了個杜君平。”

修羅王道:“這個兄弟就不明白了。”

祁連山主緊接道:“武林之中,不肖之徒極多,此一杜君平極可能是別人假冒。”

修羅王嚴肅地道:“近日江湖宵小橫行,公道已不復存在,若不痛加整飭,必將釀成大患。”

祁連山主與韓三公互望了一眼,同聲道:“兄臺若有伸張武林正義之心,弟等願附驥尾。”

修羅王大笑道:“郭某豈敢妄言,兄等把我太以高擡了。”

韓三公起身拱手道:“兄弟所言乃是由衷而發,以賢師徒之能,足可與天地盟一爭長短,倘若登高一呼,勢必羣山響應,到時大事必成。”

修羅王喟然嘆道:“並非兄弟矯情,度德量力,自覺委實無此能耐。”

韓三公與祁連山主原以經這番做作,必可套出對方真實口風,不想修羅王守口如瓶,毫不露口風,倒叫二人莫測高深,無計可施,幹坐了一會,告辭回房。

杜君平容二人走後,低聲問道:“伯伯剛纔哪裡去了?”

修羅王微微一笑道:“我自是尋找本派之人。”

杜君平又問道:“剛纔所言血劍傳書之事,可是真的?”

修羅王點頭道:“事情果是不錯,此事必是藥中王的主意。”

杜君平沉忖有頃道:“用晚輩名義的,當然是藥中王,但主意絕不是他出的。”

隨將自己在飄香谷墓陵之中經過說了一遍,跟着又道:“當日在飄香谷之時,他老人家唯恐晚輩帶着先父遺物,在江湖行走多有不便,是以着我將劍留下。”

修羅王若有所悟道:“由此點看來,他們是準備在九九會期作一了斷了。”

杜君平接道:“九九大會日期已近,既擇定在泰山松鶴觀,咱們也該去了。”

修羅王道:“不用忙,咱們應該在金陵再等兩天,然後起程。”

杜君平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知他耳目甚多,此舉必有作用,遂道:“這兩隻老狐狸成天守在這裡,討厭極了,咱們設法擺脫纔好。”

修羅王微微一笑道:“此事易辦,咱們今晚便吩咐店家替咱們僱輛大車,言明去山東,然後如此這般,豈不是便擺脫他們了?”

杜君平笑道:“妙極,晚輩現在就去辦。”

急步行出房來,高聲把小二叫到跟前,就在院內吩咐道:“煩你替我們僱輛車,我爺兒倆要去泰山進香。”

小二遲疑道:“大車倒是有,恐怕他們不願走這麼長遠的路呢。”

杜君平冷笑道:“此去泰山乃是大路,多給車資哪有不幹的,快去替我們辦好,決少不了你的一份酒錢。”

小二聽說有賞,立刻眉開眼笑,連聲道:“小的這就去辦,明天一早決誤不了您老的事。”

杜君平取出一錠銀子擲給他道:“除了車資,剩下的都賞你。’小二見那銀子乃是十足紋銀,約有二十多兩重,心中大喜,他知僱輛車花不了十兩銀子,自己足可剩下一半,接過銀子,諾諾連聲,連忙僱車去了。

次日一早,杜君平與櫃上結過賬,偕同修羅王大搖大擺行入車內,車把式是一個三十上下的精壯漢子,鞭子一揮,車輛轉動,飛向城外奔去。

修羅王眼角一掃,已然發現有人在後跟蹤,不禁冷冷一笑。

車行甚速,晃眼已然出城,來到一處林邊,當大車穿林而過之際,迎面馳來一輛大車,二車一錯而過,修羅王輕輕一碰杜君平,身形一掠已然閃身進到來車裡,杜君平亦步亦趨,也如法炮製,落到了來車。

二人身法快捷,又有樹陰遮掩,可說是人不知鬼不覺,車行快速,杜君平才行坐好,車已出林,修羅王指着林外緩緩跟蹤的兩匹快馬道:“等會自有人收拾他們,咱們不用管他們了。”

兩車型式顏色都不一樣,那些跟蹤之人,做夢也沒想到二人中途已然換車,仍然遙望着前車追了過去。

來車乃是修羅王預先安排,徑自將二人載至一所大院落之內,車簾掀處,院內一排站立了五六人,當中二人正是修羅王的大弟子郝雄與總管孟雄,雙雙躬身迎迓島主。

修羅王擺了擺手,領着杜君平大步行入廳內,郝雄與盂雄跟着進來,侍立兩旁。

修羅王看了二人一眼,徐徐道:“事情辦得如何?”

孟雄躬身稟道:“具體己辦妥,只是三公子迄今不見蹤影,只怕己遭天地盟的暗算。”

修羅王哼了一聲道:“他受那賤婆娘的誘惑,已然背叛師門,老夫這些年來的心血算是白費了。”

郝雄吃了一驚道:“三師弟果真如此糊塗?”

修羅王道:“此是爲師親自所見,如若不是顧全大局,爲師當場便把他廢了。”頓了頓又道:“你七師妹呢,這孩子一向任性,你得管着她點。”

郝雄躬身道:“七師妹近日情緒不好,弟子已再三規勸,她倒很聽話。”

修羅王點了點頭道:“暫時還不能讓她知道爲師已然功力恢復之事。”

郝雄躬身稱諾,退到一旁。

修羅王目光復又投向孟雄道:“本派可曾接到龍紋金牌與血劍傳書?”

孟雄道:“接到了,是島上近日着人來通知的。”

修羅王朗聲笑道:“本派已有十年不曾過問中原之事,這番老夫倒要單獨鬥鬥這批人。”

郝雄滿面迷惘地望了杜君平一眼道:“那血劍傳書可是杜公子所爲?”

修羅王微微一笑道:“其中玄奧,久後自知,你暫時不用問了……”

轉過臉來正待與杜君平說話,突然-個青衣漢子匆匆行了進來,躬身行禮道:“啓稟島主,有一位蒙面人求見。”

修羅王點頭道:“請他進來。”輕輕一揮手道:“你們迴避了。”

孟雄與郝雄悄悄往後面退去。

不多會青衣漢子領了一位高大蒙面人進來,修羅王起身迎了上去,哈哈笑道:“既來了這裡就不用掩飾了,兄臺何不以真實面目相見。”

來人杴去面幕,哈哈笑道:“若不如此,怎能瞞過那批魔崽子的耳目。”

當來人行入之時,杜君平已然認出是丐幫幫主四海游龍陸賈,只因此刻尚不能露出真實身份,是以默不作聲,仍以晚輩身份跟在修羅王身後。

修羅王似是預料陸賈會來到,見他面幕掀去,立刻拱手道:“陸幫主大駕親臨,有何見教?”

陸賈哈哈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一來是道謝,再則有事當面請教。”

修羅王側身一讓道:“請坐下再談。”

陸賈坐下道:“兄臺可是東海一派?”

修羅王微微一笑道:“兄弟是何門派,似乎與跟下大局無關,兄臺何不直截了當說明來意。”

陸賈點頭道:“兄臺既然真人不露相,兄弟就不便多問了。”頓了頓又道:“天地盟傳出龍紋金牌之事,兄臺也知道了?”

修羅王點頭道:“此是江湖上的大事,焉有不知之理。”

陸賈喟嘆一聲道:“龍紋金牌可以僞造,原不足爲奇,奇的是鐵髯蒼龍亦已出現江湖了。”

修羅王笑道:“肖錚並沒有死,出江湖走走那也是極其尋常之事。”

陸賈搖頭道:“此事絕不尋常,他已出手傷了本派數位高手,而且是傷在他的少陽神功之下。”

杜君平聽後大吃一驚,急插言道:“可曾有人親見,此人長得什麼模樣?”

陸賈想了想道:“據負傷之人述說,此人紅臉蒼髯,身材高大,武功路子與鐵髯蒼龍一般,不是他還有誰?”

杜君平若有所悟地道:“若果真的是肖盟主,或許是場誤會。”

陸賈搖頭道:“絕不是誤會,以往各派之人,俱都懷疑肖盟主或許身患重疾,受了奸人的脅迫,但由此事看來,以往一切惡行,俱是他的主張了。”

杜君平不以爲然道:“在事情真象未明之前,幫主豈可如此武斷。”

陸賈大感意外道:“少俠何故一再幫着他說話?”

修羅王假意對杜君平喝道:“長者之前,豈有你說話的份兒。”復又對陸賈言道:“咱們長話短說,兄弟甚望知道陸兄的來意。”

陸賈嘆道:“丐幫自不量力,公然出面與天地盟抗衡,雖有不少人暗中幫助,力量仍嫌單薄,那晚兄臺師徒大顯神威,格殺天地盟兩個壇主,所用武功似是修羅一派,是以兄弟不揣冒昧前來,還望兄臺念在同道份上,爲中原武林保存一份公道。”

修羅王微微笑道:“兄臺這樣說,倒叫兄弟有口難辨了。”

隨即斂去笑容道:“既承陸兄看得起本派,我也不妨實說,幫助貴幫乃是正事,反正咱們是友非敵。”

陸賈深籲一口氣,立起身來抱拳道:“敬謝兄臺千金一諾,告辭。”

雙手一拱,大步行了出去。

修羅王點了點頭道:“此人倒有幾分骨氣呢!”

杜君平接道:“伯伯!咱們下一步棋該當如何?”

修羅王沉忖有頃道:“眼下情勢有變,老夫倒要鬥鬥這位冒名鐵髯蒼龍肖錚之人。”

杜君平欣然道:“也算晚輩一份。”

修羅王點頭道:“這個自然,不過此人忽於九九大會之前出現,必與九九大會之事有關,老夫倒甚耽心真的鐵髯蒼龍遇害了。”

杜君平搖頭道:“我不信鐵髯蒼龍已遇害,也許他與伯伯的情形一樣,已然遇救。”

修羅王笑道:“世間豈有如此愚笨之人,明知人家沒死,仍然弄出一個冒名的人來。”

杜君平緊接道:“也可能他遇救之事旁人不知,仍認定他死了。”

修羅王微微一笑道:“好了,我不與你爭論這些了。”當下斂去笑容吩咐道:“此人忽然出面與丐幫爲敵,證明對方已存在九九會期之前摧毀丐幫之心,咱們既在金陵,便該助他一臂之力。”

杜君平點頭答道:“伯伯說得極是。”

修羅王又道:“此事就交給你了,老夫另派人接應。”

杜君平與丐幫情誼深厚,心裡比他還急,當下一口答應,辭別修羅王徑往丐幫行去。此時僅只上更時分,行至丐幫門首一看,門已上鎖,裡面漆黑一片,心裡不禁躊躇起來,暗忖:

“他們已然挪地方了,該往哪裡去找呢?”

突然,暗影中一人沉喝道:“什麼人?”

杜君平回頭見是一位三十上下的蓬頭叫化,遂道:“在下東海門下,兄臺可是丐幫的弟兄?”

逢頭叫化對他仔細打量了一番,低低道:“敝幫已搬往城外清涼寺,兄臺有何見教?”

杜君平道:“在下須面見幫主,他既在城外,在下就去城外見他吧。”

將手一拱,大步往城外行去。一出城門便把輕功展開,急行了約有三五里,突見前面有位白衣姑娘,亦向同一方向奔行,身材極似阮玲,錯以爲就是阮玲,急忙腳下一加勁,猛撲了過去。

前面白衣姑娘以爲有人暗襲,突然身形一偏,舉手一掌拍出。

杜君平只顧往前奔跑,不曾防到對方會出手襲擊,眼看對方出手一擊之勢,猶如鐵錘擊巖,兜面捲來,百忙中舉掌一封,砰的一聲,兩掌接實,震得他前行的身形陡止,心神猛地一震。

白衣姑娘雙肩連晃了兩晃,心頭大感驚奇,擡頭一看,來人竟是一位白面書生,不由怒道:“你莫非瞎了眼?”

杜君平被她無故擊了-掌,心中已現微怒,不想她出口就罵,心中更覺氣憤,忿然道:

“你是何人,怎的出口便傷人?”

白衣姑娘冷冷道:“剛纔看你出手,好像有幾分氣候,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杜君平冷笑道:“姑娘的功夫也不弱,如是一定要顯露,在下奉陪。”

白衣姑娘突然一聲嬌叱,揮掌直攻了過來,頃刻之間已連攻了三掌。

杜君平只覺她的掌法威猛絕倫,招招猶如巨斧開山,鐵錘擊巖,暗暗驚奇忖道:這宗剛陽掌法,由一個年輕女子施出,真個還少見呢!心中想着,手掌已凝聚功力,展開還擊。

雙方不僅都走的是剛猛路子,而且招式也有些相同,剎那之間,場中掌聲呼呼,沙飛石走,聲勢十分驚人。

白衣女子初出江湖,以爲自己的武功已然天下無敵,不想遇見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竟與自己勢均力敵,心中大感氣惱,她乃天性殘酷好殺之人,當時便存下必殺對方之心,嬌叱一聲掌法一變,招式突然變得緩慢直來,纖掌一舉,緩緩一掌推來。

杜君平見她這一招突然改變了剛陽之勁,出掌無聲無息,不由心裡一動,但他亦是生性極其好強之入,豈肯在一個小女子面前示弱,立時丹田一凝氣,勁貫雙臂,揮腕一掌迎出。

他因不識對方這招玄奧,是以仍與往常一般出招,掌勁發出後,忽覺自己急如巨浪排空似的潛力,滾滾前推,竟然毫無阻力,便知內有蹊蹺,疾地掌勁一收,斜跨三步,只覺身上一熱,隱隱似有一股熱風襲上身上,當下大喝一聲,呼地一掌朝襲來的熱浪推去。

杜君平自經紅臉老人集三大高手之力,爲他打通經脈後,功力已到收發由心之境,雖在匆促之間發掌,仍然威猛絕倫,掌勁匯成的潛力,狂飆似地捲了過去。

白衣女子所使的那招掌法,乃是久已在江湖絕跡的烈焰掌,對方若以剛陽之勁迎擋,那股無聲無息的烈焰暗勁,立化迴旋熱浪,由兩側襲來,傷人於無形。

杜君平見機得早,兼以力道已能收發由心,掌勁發出一半立即撤回旁閃,是以僅被邊緣的熱浪掃着一點,且在適時發出了第二掌,傷得尚不重。

白衣女子不虞對方應變如此神速,烈焰掌發出後,正擬乘勢出招擊死對方,而杜君平的掌勁已排山倒海似地捲來,只得纖掌一舉,也發出一股掌力迎擋。

雙方出招先後不同,用力大小有別,兩股力道一觸之下,白衣女子只覺胸間如遭千斤重錘,嬌呼一聲,連退三步,身子搖了兩搖,立即閉目不動,顯然已負內傷。

杜君平於這一招硬撞之下,身形屹立不動,但覺頭腦如遭火灼一般,悶熱難忍,不由大感吃驚,急把腳步立定,暗運玄功抗拒。

雙方對峙片刻,白衣女子突然一聲嬌喝,騰身而起,凌空撲了過來。

杜君平驀地雙目睜開,朗聲笑道:“你是哪裡偷學來的龍騰八式?”

腳下一墊勁,身子筆直地拔起,恰與白衣女子撲來的身子迎個正着,雙方凌空發招,翱翔搏擊,一連兩個盤旋,真氣已使盡,復落回地面。

白衣女子胸間激烈起伏,滿面俱上殺機,喘息着道:“你中了姑娘的烈焰神掌,熱毒入侵內腑,三日之內必死。”

杜君平雖覺全身燒熱難忍,但他功力深厚,仍能強自忍耐,朗笑道:“區區傷勢還要不了小爺的命,可要再拼三掌試試?”

自衣女子內傷極重,表面雖極力忍耐,可不敢再與人家硬拼掌力,冷笑道:“你已是快死的人了,姑娘犯不上和你拼命。”說完話一扭身疾往林中奔去。

杜君平搖頭暗暗一嘆,忖道:“這姑娘究竟是哪條道上的人,怎會龍騰八式?”

此時熱毒已然入侵,只覺頭腦昏昏,渾身猶如火燙一般,知道自己傷勢極重,不能在此久呆,當下強提着一口真氣,踉蹌前奔,行了約有三二里,已至一處林邊。

只聽林中一聲沉喝道:“什麼人?”

杜君平怔了怔道:“此地可是丐幫?”

林中人怒哼一聲道:“我問的是你,怎不自報名號。”

林君平心中燒熱難忍,怒火不自覺地上升,怒道:“你不說難道我不會自己找去。”舉步直衝入林。

林中人大怒,暴喝一聲道:“打!”呼地三點寒星劈面襲來,勁風嘶嘶,手勁似乎不小。

杜君平冷笑道:“雕蟲小技也來小爺面前賣弄。”舉手一掌劈出,一股強大掌勁,震得射來的暗器斜向林梢飛射。他卻頭也不回,仍自前奔。

林中人似知來了勁敵,不敢再行現身阻擋。

杜君平順着林中小徑,踉蹌奔有百十來步,只聽前路一聲暴喝道:“相好的,你也太以小看丐幫了。”聲隨人到,迎面奔來了三個叫化,當先一人正是他所熟悉的護法夏楚,當下立定腳步道:“夏護法,難道這就是貴幫待客之道?”

夏楚一怔道:“尊駕是誰?”

杜君平冷笑道:“貴幫主今日新去拜訪家師,難道如此健忘?”

夏楚恍然大悟道:“小哥是東海門下?”

杜君平點頭道:“在下一時不慎,於途中中了烈焰神掌,無暇久留,面謁貴幫幫主轉達數語便走。”

夏楚大感吃驚道:“烈焰神掌?”

杜君平點頭道:“不錯,不過在下自信還能撐得住。”

夏楚朗聲一笑道:“小哥請隨我來。”說罷當先領路。

杜君平一面隨他前行,一面沿途暗察,已然覺出四下戒備十分森嚴,不由暗暗點頭。行了約有裡許,已然來到一處古剎之前。

夏楚回頭側身對客道:“敝幫暫借這座古剎爲行壇,小哥請進。”

杜君平也不謙讓,跨步入內,細看古剎,外表雖顯破舊,裡面看來,規模似是不小,而且十分靜肅潔靜。

夏楚粳着他直入撣房,但聽裡面傳出一個洪鐘也似的嗓音道:“幾位小兄弟因不明小哥來意,多有得罪,請小哥萬勿介意。”

一陣腳步聲響,四海游龍從裡面迎了出來。

杜君平拱手道:“在下也性急了些,如何能怪他們。”

四海游龍把他讓入禪房坐定,徐徐道:“小哥要見兄弟,有何見教?”

杜君平答道:“幫主可知鐵髯蒼龍重履江湖的消息?”

四海游龍點了點頭道:“已有耳聞,但一時尚難證實。”

杜君平復又道:“九九會期已然快到,鐵髯蒼龍突在金陵出現,其意似在丐幫,家師因感幫主高義,特着在下前來送信,並聽候幫主差遣。”

四海游龍極其留意地聽着,直到他說出聽候差遣之事,似乎十分意外,長嘆一聲道:

“令師料事如神,兄弟十分佩服,實不相瞞,本幫近日已有幾位高手,傷在那老賊龍騰八式之下。”

杜君平大吃一驚道:“龍騰八式乃是肖大俠獨門功夫,照此說來果然是他了。”沉忖有頃復又道:“此事內中或有別情,在下不認爲此人就是肖大俠。”

四海游龍喟然嘆道:“兄弟也是如此想法,肖大俠一代人傑,俠名久着,於此垂暮之年,豈有如此倒行逆施之理。”頓了頓,繼續又道:“但與他交手之人,所說年貌武功,甚至衣着,均與肖大俠往常一般,倒叫兄弟煞費思量了,世間豈有如此相似之人。”

杜君平強忍熱毒煎熬,接道:“在下剛纔途遇一位白衣女子,亦是朝貴幫這面行來,因言語誤會,交手幾招,她不僅武功博雜,而且純是剛猛路子,亦會龍騰八式,在下一時大意,競誤中了她的烈焰神掌。

四海游龍臉上神色立變,半晌方道:“她傷了小哥之後哪裡去了?”

杜君平哼了一聲道:“她比在下好不了多少,被在下回敬一記‘搏浪擊錐’,夠她受的。”

烈焰神掌是久已絕跡江湖的武功,而“搏浪擊錐”卻是鐵髯蒼龍肖錚獨門絕學,四海游龍身爲丐幫之主,見聞何等廣博,聆聽之下心中大感驚異,愕然道:“小哥果是中了烈焰神掌?”

杜君平知道自己面上罩有面幕,旁人無法看出,於是手掌一擡道:“幫主看看在下的膚色便知。”

四海游龍細察之下,只見他白皙的手掌一片通紅,觸摸之下,猶如火燙一般,不禁吃驚道:“小哥傷勢如此沉重,還應及早療治,事不宜遲,兄弟馬上着人去請大夫。”

杜君平立起身道:“不用了,在下話已傳到,就此告辭。”

四海游龍愕然道:“小哥何必見外,你所中傷勢不比一般,內傷委實大意不得。”

杜君平亦知這種熱毒非比尋常,但爲了不使身份泄露,只有強忍了,當下舉步行出禪房道:“幫主好意在下心領,在下必須趕回,將此事稟告家師。”

四海游龍因與對方並無深交,雖明知此項熱毒遲廷不得,卻不便強留,微微一嘆道:

“小哥執意要走,兄弟也無法強留,那就請快回吧。”

杜君平雙手一拱,大步行出古剎,立即展開輕功,往城裡疾奔,一口氣奔到修羅王所居大宅,擡頭一看,門已上鎖,不禁眉頭暗皺,一縱身躍過院牆,直入大廳,晃着千里火簡,各處一照,裡面用具,甚至被褥俱在,只是人影全無。

經過這陣奔跑,熱毒已然發作,胸中猶如火燙油煎,抓起桌上茶壺,也不管是茶是水,咕嚕、咕嚕飲盡,踉蹌奔到牀前,往牀上一倒,他原意是欲用本身真氣,逼出體內熱毒,驀覺頭腦一昏,昏厥過去。

當杜君平強忍傷勢,奔出丐幫之後,接着丐幫又躍出一位玉面少年,暗中跟蹤在杜君子的身後,他躍入修羅王所居的巨宅後,玉面少年亦小心翼翼地躍入,忽見杜君平昏厥,慌忙赴近牀前,用手一摸,只覺他肌膚猶如火炭一般,不禁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幸我身邊帶有飄香谷時百花仙露,不然連我也沒辦法。”急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倒了半盞百花仙露灌下,復又駢指如風連點了他幾處穴道,長吁一口氣道:“此子根基深厚,骨格奇佳,與我那杜家侄兒,堪稱伯仲,今晚幸是遇着我,若任由他呆到天明,便神仙也難救了。”

百花仙露乃是飄香谷秘方調製的仙品,對祛除火毒,尤具特效,杜君平服下之後,再經玉面少年以獨門手法打通經脈,身子頓感一輕,人亦悠悠醒轉。

玉面少年又從懷中取出兩顆丹藥,遞給他道:“兄臺身中熱毒,雖爲百花仙露解去,但餘毒且未除盡,把這丹藥服下。”

杜君平一聽百花仙露四字,精神不由一振,擡頭細看,玉面少年原來是自己的替身,也就是宇內馳名的藥中王聞人可,心中不禁十分感動,連忙接過稱謝道:“尊駕援手之情在下沒齒難忘。”

藥中王微微一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小事何足言謝,快服下吧!”

杜君平依言將丹藥納入嘴內,入口清香,隨津化去,竟無一點渣汁。

藥中王復又道:“兄臺可速運氣行功,加速藥效,兄弟在此爲你護法。”

因眼前之人乃是藥中王,杜君平放心將真氣運轉,只覺天機泰然,不久便入無我之境,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霍然驚醒,只聽檐頭傳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原先以爲是藥中王,便不曾留意。緩緩跨下牀來,只覺全身輕飄飄地,舒暢已極,正待出聲呼喚。

突然一個全身勁裝的女子,挺立門外,冷冷喝道:“你是什麼人?”

杜君平藉着星月微光,已然認出那是修羅王的七弟子易曉君,遂朗聲答道:“在下乃東海門下。”

易曉君冷冷道:“深夜來此何事?”

杜君平眉頭一轉道:“郝大哥命在下在此等候他。”

易曉君將信將疑道:“果是我大師哥着你在此?”

杜君平冷笑道:“難道誰還騙你不成。”

易曉君哼了一聲道:“量你也不敢。”想了想突又道:“此是本派臨時駐足之地,輕易不讓人知,大師哥決不會約你來此,況且他今晚另有公幹,也無暇來此會晤你。”

杜君平暗中叫糟,自己隨口胡講,竟被她問出了破綻,隨又道:“郝大哥確是如此,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易曉君面罩寒霜道:“姑娘絕不信有此事,你休在我面前耍花槍,還是老實說的好。”

杜君平面現難色道:“此地只是空屋一所,如不是與他相約,在下來此何事?”

易曉君想了想道:“既是這樣,姑娘也不難爲你,走吧!”

杜君平跨步行出房來,忽又停下腳步道:“孟總管哪裡去了,姑娘一人來此何事?”

易曉君先是一怔,旋即勃然道:“姑娘的事用不着你來管。”

杜君平朗聲笑道:“姑娘的事在下自然是管不着,但問問也不打緊。”

易曉君似是突然想起一事道:“近日金陵盛傳東海來的師徒二人,武功極是高強,爲我海外門派增色不少,想來就是你與令師了。”

杜君平微微笑道:“承姑娘謬讚,在下果是東海門下。”

易曉君冷笑道:“聞名不如見面,今晚有幸得遇高人,姑娘倒要見識見識東海派高招。”

杜君平搖頭笑道:“東海派武功哪及得上修羅門,姑娘切莫聽那些謠言誇張。”

易曉君霍地跨前兩步道:“那不相干,今晚你若不顯露一番東海派的絕學,休想出這屋子。”

杜君平心中大感爲難,他知女孩子家多半好勝,一旦動手,勝負都難討好,但勢又不能說明身份。

就在這時,檐頭呼地落下一條人影。跨步行向臥房,突見兩人劍拔弩張之勢,不覺一怔。

易曉君一眼敝見來人,脫口呼道:“杜兄,原來你已沒事了?”

來人乃是藥中王,易曉君聽他親熱地呼喚,倒把她弄糊塗了。

杜君平忙爲他引見道:“此位易姑娘乃是修羅門第七位高徒,她過去男裝時,原與杜兄相識,怎的你竟忘了?”

藥中王乃是老江湖了,經這一提,心中立刻明白大半,便知此女與杜君平必有交情,不覺哈哈笑道:“易姑娘這一恢復女裝,倒把在下弄糊塗了。”

易曉君本已大爲不悅,經他這一解說,纔回嗔作喜,款步上前道:“你這一向去了哪裡,真把我找苦了。”

藥中王故示神秘地唉聲一嘆道:“一言難盡。”

杜君平暗暗好笑,他知此刻如若不走,等會極難措詞說話,就趁易曉君行向藥中王之際,悄悄一縱身飛向居住檐頭,竟自走了。

那易曉君因杜君平的失蹤,不知費了多少心血尋找,此剩與假杜君平久別重逢,心頭充滿喜悅,自不會留意杜君平的舉動。

但藥中王卻不同,他由剛纔杜君平的引見,聯想到他的身份,覺得此人突然出面爲自己消除窘態,那是明知自己不是真的杜君平了,此人縱不是杜君平本人,也必是與杜君平極其親密之人,當下脫口呼道:“此人不能讓他走。”呼地身形拔起,尾隨疾追。

杜君平的飄香步法何等迅捷,晃眼間已脫出了視線之外,藥中王追了幾條街,追不上他,只得把腳步停下,想到易曉君剛纔親熱之態,惟恐遇上她露出馬腳,趕緊閃身沒入暗巷,徑自走了。

再說杜君平躲開了二人之後,覺得修羅王既命自己暗助丐幫,必具深意,於是掉轉頭來,再往丐幫奔去,行了一程,只見暗影中閃出藥中王朝他微微笑道:“兄臺剛纔何故不辭而別?”

杜君平笑道:“只因易姑娘逼着在下動手,是以藉機躲開她。”

藥中王又道:“兄臺識得杜君平?”

杜君平點頭道:“有過數面之緣。”

藥中王想了想道:“你們是在何處見過面。”

杜君平微現難色道:“你認爲在下在說謊?”

藥中王大笑道:“兄弟便是杜君平,不知兄臺所認識的是那個杜君平?”

杜君平不虞他會單刀直入,自報姓名,當下怔了怔道:“如此說來兄弟所見的杜君平是假的了?”

藥中王笑了笑道:“真真假假,以後自知,此刻何必深究。”話題一轉又道:“兄臺深更半夜往城外跑,想是有緊急之事要辦。”

杜君平一指前面密林道:“我想拜望丐幫幫主。”

藥中王朗聲笑道:“妙極,兄弟與丐幫稍有瓜葛,那就一道去吧。”

如何至今不知,是以總存下幾分戒心。

藥中王乃是丐幫座上常客,一路暢行無阻,到達古剎之前,杜君平停下腳步道:“深夜闖關,不嫌太過唐突嗎?”

藥中王微微一笑道:“兄弟與陸幫主乃是忘年之交,不分彼此,進去何妨。”

跨步當先進入。杜君平隨在身後,直入禪房之內,一個小叫化迎了出來,躬身道:“幫主已然出去了,二位請到客房歇息吧。”

藥中王微感意外道:“深夜之間有何急事?”

小叫化道:“據本幫弟子緊急傳報,似已發生了極大的事情。”

杜君平吃了一驚道:“什麼大事?”

小叫化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顯然他還沒弄清此人的來歷,是以不肯實說。

藥中王徐徐道:“這位少俠不是外人,有話儘管說好了。”

小叫化這才輕籲一口氣道:“近日本幫弟子被殺極多,而且對方下手極毒,大有趕盡殺絕之勢,今晚幫主又得到傳報,本幫派出的八大護法,亦已遭到襲擊,是以親自趕去救援。”

藥中王又問道:“對方想是天地盟了,但不知八大護法在何處遇險。”

小叫化想了想道:“據說在鐘山之南。”

藥中王沉忖有頃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打個接應。”轉臉對杜君平道:“兄臺可有此興致?”

杜君平點頭道:“此爲義不容辭之事,豈有不去之理。”

藥中王似是心頭十分着急,轉身大步行出古剎道:“咱們行動愈快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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