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安安!”
劍晨突然感到一陣心慌意亂,眼前的迷霧彷彿真實存在着,令他目不視物,甚至要用大喊來尋找安安的所在。
此時此刻,只有安安,只有看到安安……才能令他的心境平復。
可是,安安就在旁邊,但很難得的,她竟沒有迴應劍晨的呼喚,此時此刻,她的美目,她的俏臉,全是淚水!
一直跟在劍晨身邊,他爲何會突然如此茫然無措,她當然明白,正是因爲明白,所以她才淚流滿面。
可是這淚,有悲傷,也有感激。
悲傷給了劍晨,而感激,卻是對那落劍門的流星十劍。
正是因爲一直跟在劍晨身邊,所以對於劍晨的一切,她無比清楚,也暗暗心憂。
劍晨自下山以前,便身負血海深仇,再往後,隨着探查的一步步深入,他現了很多,也受到了很多打擊,其中最甚的,就是當年的慘案乃是他的爺爺,也就是養育教導了他十三年的師父,伍元道人所一手促成!
這些事情劍晨絕少提及,可是安安感覺得到,劍晨的心,正在一步步扭曲!
對於鬼兵域屠殺劍門中人,他不去辯解,靳衝隨後也加入了這場血腥的屠殺,他明明知道,卻也不去阻止。
安安知道,劍晨雖然不說,但對於這些所謂的武林正道人士,心中是有着不屑的。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他親身所見,親耳所聞,哪一個可真正稱得上一聲俠士?
斷劍聯盟的三任盟主,目的最純潔的是普渡禪師,可他卻也利用斷劍聯盟的聲勢,逼迫劍晨交出金剛石的想法。
隨後的莫風寒,明面上站出來帶領斷劍聯盟欲殺劍晨,實則也只是爲了奪取純陽劍宮的天道劍勢罷了。
就更別說白震天,他所想要的,就是一場血腥的殺戮。
這些人,有哪一個是真正爲了所謂的武林公義?說得大義凜然,實則暗地裡全都抱着各自不同的目的。
再說斷劍聯盟本身,聯合了天下劍門,這是何等龐大的一股勢力,這是霸劍山莊曾經想做,卻搭上了整個宗門也沒有做到的事情。
可惜,如此的一股勢力,因爲各門各派本身便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盤,每一次與他對峙所表現出的東西,只能令他更加瞧不起這幫人。
這就是武林?這就是江湖?
這,分明就是一羣勾心鬥角,貪生怕死之輩!
初下山的劍晨不過是張白紙,而江湖便是染缸,紙上會被染上什麼色彩,憑的卻是江湖這尊染缸裡有什麼顏料!
安安猶記得,初遇劍晨時,他因爲誤殺淫賊而掘的那座孤墳,更記得辰州城裡,因爲可憐一個小乞丐,他也願意一擲千金,直接遞去一根金條。
那時的劍晨心地良善,乃是天生的俠義之人。
可是在江湖這尊大染缸之下……
殺人?死於他手的人有多少,安安一時也算不清楚,可是劍晨又何曾有過半分的面色變化?
蓋因在他的認知裡,這些人不僅貪生怕死,又與洛家當年滅門之事有舊,殺了,也就殺了,甚至那些並不是他殺的人,他也懶得去分辨,就當……是他殺的好了!
可他又何曾想過,當年牽扯進洛家滅門慘案的劍門中人雖廣,到底也非傾盡整個江湖而爲之,被他殺的人裡,有些在十三年前還只是個小小孩童而已,
劍晨心境的變化自然看在安安眼裡,可她除了暗自焦急之外,卻也苦惱着該如何開解於他。
勸麼?
勸他放下心結,不去報那綿延十三年之久的血仇?
勸他不要濫殺無辜?
他又哪裡有濫殺無辜的時候,每一次,都是被人找上門來,難道不殺,等着被殺麼?
於是劍晨的這份扭曲她看在眼裡,卻也只能看在眼裡,也許,當有一個合適的契機出現時,她才能好好勸慰他吧。
今日,這個契機終於出現。
流星十劍,乃至落劍門,這是一個與劍晨並沒有直接仇怨的門派,可偏偏就是這個門派,這個門派裡的人,卻傻呼呼的,爲了所謂的武林正道,甘願以死相喚!
喚的,是在場斷劍聯盟中人心中的血性,卻也在無意中,將劍晨心中的那份扭曲慢慢砸平。
一時間,安安的心裡五味雜陳,她想回應劍晨,卻又生生忍住,現在,還不是喚醒他的時候。
只有十個人,還不能將他被血腥冰冷所包圍的心沖刷乾淨,這……還不夠! шшш_ttКan_¢ ○
“尹修月……”
安安拭着眼角的淚痕,強忍着心如刀割的感覺,沒有去看劍晨,反而轉向一直漠視在旁的尹修月,低沉問道:
“以身爲爐,你能施展到什麼程度?”
尹修月怔了怔,美目往場中驚惶失措的劍晨看了一眼,貝齒輕咬,沉吟道:“很難……”
“很難麼……”
安安也咬着嘴脣,心下氾濫着的全是不忍,慘然笑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希望他不要……”
在說這個他時,她艱難回身,卻往身後看了一眼。
“安安,安安!”
劍晨仍然驚叫着,冷漠冰冷早已不見,驚惶失措的臉上竟然也掛着淚痕,嘶吼道:“爲什麼,爲什麼他們要死?”
爲什麼?他想不通,爲什麼明明與他無仇無怨的流星十劍,會拼到這種程度,連命也不要,就爲了想殺他?
迷濛的眼睛低垂着,一道刺目的血痕落入眼底,那是剛纔流星十劍中的那一位,用手指從他胸口一直拉下,即使是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即使已經沒有了能夠殺他的力氣,可卻仍然作出了這個不算攻擊,對劍晨來說卻又生生刺入了心底的殺着!
“爲什麼?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
在他腳下不遠處,有人生生地迴應着。
呼——!
劍晨豁然轉身,迷霧滿布的眼眸裡透出一點光亮,死死地盯着說話的人。
那是一個被他震碎了半邊肩骨,一直躺在地上哀嚎的斷劍聯盟中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扶着半邊肩膀,慢慢地站了起來。
慘呼?痛哼?痛到扭曲的臉龐?
這些通通都沒有,有的,只是森冷到令人戰慄的眼神,正毫不相讓地與劍晨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