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競堯的話說來不慌不忙,從容鎮定一點的火氣也都不帶,但這句句字字卻都如一把利刃一般刺入了王實甫的心中,他的頭深深垂下,甚至連一點都不敢擡起!
看着他地表情,王競堯很隨意地笑了下,接着將目光投向了關漢卿:“先生的‘竇娥冤’寫的好啊……”
他這麼一說關漢卿心中反而“咯噔”了一下,這個說話不帶一點火氣的皇帝陛下,這樣的語氣說自己只怕沒有什麼好事。
“朕沒有讀過什麼書不能像楊顯之先生那樣提出什麼意見況且,先生的書寫的地確好,不過結尾未免有些不那麼令人滿意了”果然,王競堯隨後說道:“依朕看來,全書寫到寰娥冤死,六月飛雪也就可以結束了爲什麼非要弄個她的父親當上了官,他那官當的不好啊,是韃子地官啊……”
其實王競堯這麼說未免過於牽強了,再怎麼樣《竇娥冤》也只是一齣戲曲而已,不過王競堯這麼說的真實目的卻並不在這一處戲劇上面王競堯看到關漢卿一副不以爲然地樣子笑了笑,將身邊的一個卷宗讓太監遞給了關漢卿。
“朕這麼說原來先生還是沒有明白”王競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說道:“其實幾位先生的大名.早就有人告訴過朕了,這份卷宗上面,寫着先生們的一些事情.你們自己看看有沒有這麼一回事情.”
幾個人湊到卷宗前,纔看了幾眼,立刻一層層地冷汗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原來.當初王實甫和楊顯之等人奉了忽必烈之命,請關漢卿出山爲朝廷排戲,結果關漢卿和朱簾秀大受感動這幾個人圍坐在關漢卿家中,熱烈地討論起忽必烈來。
從忽必烈拜漢儒爲老師,又說到了他在建國以後朝廷內部蒙古守舊派、實利派和太子黨之間你死我活的鬥爭他們提到了太子黨身邊的那些義理派中赫赫有名的名字如姚樞、王旬、劉秉忠等等在議論中非常懷念過世的太子真金……
他們談着談着.忽然覺得蒙古人不再那麼可恨,天下不再那麼黑暗了他們把元朝和宋朝做了仔細地比較,他們彷彿看到了光明.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來……
在這份卷宗中,詳細到了他們每個人說的每一句話.甚至連朱簾秀在邊上插的一句嘴:“真想不到那個忽必烈有這麼好!”也赫然記錄在了其中。
關漢卿等人冷汗不斷地冒出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那天談話地內容,現在要讓他們這些當事人說出來,他們也無法全部記得.可是這份東西上居然如此詳細.早就有所聽聞,大漢帝國的探子遍佈天下難道在自己地身邊,也有這樣的探子?
看着不動聲色地大漢帝國的皇帝.關漢卿等人忽然感覺到了他竟然是如此地讓他們驚心……
王競堯微微搖了搖頭.這些所謂的“才子”們.只要統治者對他們稍加青睞,或者投來關注的眼神,或者把束縛他們手腳地繩子放得寬鬆一些他們就會覺得歡欣鼓舞甚至感恩戴德,而不會去管統治者究竟是漢人還是蒙古人。
“繼續看下去”王競堯閉上了眼睛,似乎懶得再和他們說話。
那捲宗後面記錄的是關漢卿和王實甫等人到了元朝的皇宮,精心編排了《竇娥冤》和《西廂記》的排演.忽必烈看完之後,下了道聖旨說演得很好.關漢卿等人當時就熱淚盈眶,山呼萬歲。
其後忽必烈和南必皇后召見了關漢卿夫婦。
得到忽必烈召見地關漢卿.熱淚噴涌,對忽必烈說道:“說實話,我們過去對陛下有誤解……我劇本里罵得是那些貪贓枉法的官員,決不是,決不是……其實大元朝還是好的……”他激動地都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經歷了這次召見後.關漢卿夫婦開始不遺餘力的爲蒙古人招攬戲劇方面地人才,男的有馬致遠,康進之……女地戲子有賽簾秀、燕山秀、朱錦秀……
“全都看完了吧.”王競堯忽然睜開了眼睛:“如果朕記得不錯的話,關先生,貴夫人朱簾秀的父親就是死在蒙古人手上的吧?我總認爲,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是朕殺了你們的親人你們可以記恨朕一輩子朕絕不會怪你們,可是對仇人那麼感激,朕就有些不理解了!”
關漢卿等人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地確,因爲當初蒙古貴族看中了朱簾秀,結果朱簾秀不從,其親生父親就被活活打死,關漢卿也正是因此帶着朱簾秀隱居了起來,一直到忽必烈召見後這纔出山。
“漢人中有許多有氣節的文人很多”王競堯站了起來,來回走動了幾步說道:“比如本朝的文天祥文大人,陸秀夫陸大人.還有漢人中最有文人氣節地嵇康.哎,嵇康一死,廣陵散絕,朕每每想到這事,總覺得唏噓不已他寧肯從容引首就戳,也不肯同流合污.這是何等的骨氣,何等地氣節.三千太學生在刑場上拜嵇康爲師,嵇康死得其所!”
關漢卿等人再也忍耐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起來吧,都起來吧,漢人的氣節都被你們這麼跪掉了”王競堯淡淡地說道:“你們不用害怕,朕不想殺你們.朕和你們說這麼多,只是希望藉助幾位先生的筆告訴全天下的讀書人應該怎麼做.這天下不會永遠是韃子地天下,漢人不會永遠受到韃子地欺凌你們的才名滿天下也許正是這樣的才名,才掩蓋了你們氣節上的問題.可是朕告訴你們,朕會讓史官把所有的一點一滴都記下來,朕不會讓真實地歷史淹沒.漢軍早晚都會二次北伐,等到我們打到了大都,難道你們還能隨着韃子一起跑到草原去嗎?”
這時外面開始下起了雨,小太監趕忙爲皇上拿來了一件外衣,正想給皇帝披上.王競堯卻推開了說道:“朕知道你們這次是爲管道昇而來,不錯,管道昇是嫁給了朕的將軍,你們這些才子們心中大多不滿.可是朕不怕你們罵朕嫁給大漢的將軍,總比嫁給一個漢奸要強得多去吧.去吧,朕這就派人護送你們回到韃子那邊.去,但希望你們能記得朕今天說地話……”
當失魂落魄的關漢卿等人離開後,柳月舞低聲問道:“陛下今天召見他們,似乎不光光爲了訓斥,而是另有目的?”
王競堯慢步來到門口,看着外面稀稀拉拉落下來的雨點,笑了一下說道:“不錯,這些人雖然沒有什麼骨氣不過,朕將來還用得着他們.所以,今天先提前給他們上一課……”
雨漸漸的越下越大了,在皇后的宮中支起了兩個火盆滿室都是暖洋洋地.姚楚菲臃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改名爲王渡崖的兒子在屋子裡蹦來蹦去,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本來她和皇上的兒子取名爲“王漢,”只是後來有官員進言,說“王漢”與“亡漢”諧音.非常的不吉利,因此王競堯取了“策馬渡懸崖,彎弓射胡月”這兩句詩,爲兒子改名爲王渡崖。
兒子越長越大了從小就和當今皇上一樣,身子健壯,長到現在沒病沒災的.現在兒子在姚楚菲地心目中,是她的全部精神依託.有地時候連姚楚菲自己都覺得,她對兒子的愛,甚至要超過了皇上。
“皇后,尹睫淑來了”宮女進來說道。
“哦.讓她進來吧.”姚楚菲淡然說道。
姚楚菲是個聰明地女人,她已經從尹睫淑最近的神態和表情中猜測出,她和皇上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關係不過她倒並不吃醋,身爲皇上的哪個不是嬪妃成羣的?自己掌管着後宮,母儀天下,總不能貿然阻擋皇上吧。
相反,姚楚菲還幾次進言皇帝勸他給尹睫淑個名分,封她做個妃子但不知道爲什麼,連依那喬心這樣的異族女子,王競堯都封其爲“良人”偏偏就不願意給尹睫淑個封號.這尹睫淑長的嫵媚,爲人又乖巧.時不時的來給皇后請安問好,自己的兒子也和她處得來,因此非常得姚楚菲地歡心每每想到這些,姚楚菲總覺得有些愧對尹睫淑。
一進來後.尹睫淑先給皇后請了安,接着又逗了王渡崖幾句姚楚菲笑着讓兒子自己到一邊去玩,讓尹睫淑坐在了自己的身邊命人給她送上了一杯熱茶。
“外面天氣寒冷,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姚楚菲緊了緊身上地衣服說道:“陛下厲行節儉.我這也沒有什麼參茶之類的招待你.”尹睫淑謝恩之後,說道:,只怕陛下是歷朝歷代最節約的君王了有這樣的皇上,尹睫淑看來北伐早晚必定成功.”
聽到她誇獎自己地丈夫姚楚菲微微笑了下,接着忽然嘆了口氣:
“昨天我又和皇上說了那事可皇上又以日後再說爲由,把事情給擋了回去我真的不知道皇上是怎麼考慮這事的.”
尹睫淑知道皇后說的事情,是爲自己討封號,她不在意地淡淡笑了下:“皇后不必爲這事操心,陛下總是有他考慮問題的方式況且,尹睫淑能夠侍奉在陛下身邊.已經覺得非常滿足了,不敢再有別地奢望。”
姚楚菲嘆息了幾聲.和她拉了會家常,就聽尹睫淑說道:“皇后,您聽說了嗎,美人娘娘肚子裡有喜了”
她嘴裡說的美人娘娘就是安小惠,姚楚菲和安小惠情同姐妹.聽到後笑着說道:“是啊,我也聽說過了,昨天還順道去看了她.小惠現在嘴讒得很,老是嚷嚷着和我要好吃的.我被她纏得沒有辦法,剛纔打發人出去給她送去了幾樣點心.都快當母親的人了,卻還是像個長不大孩子一樣.”
“皇后對她真好.”尹睫淑微笑着說道:“我曾經聽皇上唸叨,要是再有個兒子就好了,將來多幾個兒子,才能看得出誰有當太子的潛質,才能放心地把這片江山交到他地手中。”
這話讓姚楚菲面上一緊.皇上地這話是經常放在嘴邊說的.皇帝似乎不太注重長子繼承地慣例,而且看皇帝地意思.將來挑選太子,肯定會從兒子們中間遴選.王競堯三十歲都不到,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將來再多添幾個兒子不是什麼難事。
偏偏這點是最讓姚楚菲擔心的沒有哪個母親在對待自己地子女上是不偏心的,姚楚菲也是同樣如此她一門心思的希望自己地兒子,將來繼承帝位,做個像丈夫那樣英明神武地好皇帝。
現在尹睫淑的話,在不經意間刺到了姚楚菲心中最脆弱地部位,她的眉頭緊鎖,好像在竭力考慮着什麼一般。
“皇后,我知道您的意思.”尹睫淑嘆息了聲:“不過您也不必過於擔心,不管怎麼說,您的兒子都是長子您又貴爲皇后,將來在立太子上陛下肯定會優先考慮的.況且您纔在常州立下了那麼大的功勞,我就不相信陛下一點都不念及這些”
“你不知道陛下的性格.”姚楚菲嘆了口氣:“陛下這人決定的事情,一般人很難改變將來真要冊立太子我這個皇后他可根本不會考慮.而且陛下最近還再次下令,嚴禁後宮參與到政事之中,嚴禁後宮和將軍大臣接觸.我看這可能就是當初我擅自調動軍隊,解救常州之圍的事情吧.”
尹睫淑皺了皺眉頭:“這可有些難辦了不過尹睫淑倒有個辦法,不如您去向陛下懇求,等渡崖到了七歲之後,不要爲他專門請老師進宮,而是把他送到軍校之中學習.等長大成人之後再將他送到軍隊皇上最重軍功,這樣一來將來在冊立天子的時候.必然會優先考慮到這點地……”
姚楚菲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自己怎麼沒有及早想到這點?她握住了尹睫淑的手,說道:“這個辦法實在太好了,我明天就去向陛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