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大將扎古平地意外陣亡讓高麗的局勢一下處在了混亂之中,在光烈城下,平叛軍隊進退兩難源唐古的命令又遲遲不見傳抵.這一切都讓洪福源倍感煎熬。
其實這時候在平壤城的源唐古也進退兩難在得到了扎古平身亡的消息後,源唐古像遭到了晴天霹靂一般大都方面派出的援軍到現在還在路上,而自己身下又無大將可用在高麗的蒙古將領,主要擔任達魯花赤地職務,負責監視當地地高麗官員這些達魯花赤基本都是上了年紀,從戰場上退伍的老兵,再讓他們重新上戰場,實在有些勉爲其難了。
扎古平是源唐古麾下地老部下最得力的助手,跟隨着他南征北戰,策馬中原,現在的突然離開,讓源唐古感覺到,除了自己親自上陣,已經別無他法。
而這個時候地平壤城中也很不太平,扎古平陣亡,平叛大軍接連失利,損兵折將的消息也迅速傳到了這裡一時叛軍勢大不可剿滅的流言弄得平壤城中人心惶惶.甚至有的人開始在城中散佈謠言,說叛軍地前鋒部隊已經離此不遠.這讓城裡不少有錢人和達官貴族,都紛紛做好了逃離平壤的準備。
爲此源唐古特意在全城展開搜捕,一口氣殺了多名流言散佈者後,這才讓城中稍稍安靜了一些.自己親自把守在這,尚能讓平壤不出亂子可自己一旦離開,天知道會出什麼樣地事情。
平壤,又名“西京”前身乃漢人大秦時代的樂浪郡.王建推翻弓氏政權後.高麗王朝以平壤作爲開拓西北領土地根據地和軍事、政治中心.將黃海南北道一帶人民遷到平壤,定平壤爲“大都護府”
這裡是高麗萬衆矚目地地方蒙古人自征服高麗之後也在此長久經營,不敢有一點怠慢.萬一自己領軍出征之後,平壤只要出了任何一點問題,大汗是不會放過自己的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源唐古決定留下心腹,漢人萬戶丁忠連.並三千新附軍漢人士兵.三百蒙古士兵,協助王后忽都魯揭裡迷失一同監控平壤。
這個丁忠連,雖然身爲漢人,但從年青時起就跟隨着源唐古,從北方打到南方,從中原打到高麗,爲源唐古立下了無數戰功.最得源唐古信任.丁忠連爲人又足智多謀,打仗勇敢,源唐古將他留下.最是覺得放心。
將平壤城的一切安排好後源唐古稍覺放心再三交代丁忠連遇事一定要冷靜處理.多和王后忽都魯揭裡迷失商量,這才帶着隨身的親兵.匆匆趕往光烈城前線。
丁忠連看着源唐古漸漸遠去地背影,禁不住長長嘆息了一聲,自己自從跟隨監國以來數次在戰場上奮不顧身地救過源唐古之命,爲他充當前鋒浴血疆場,本以爲自己和監國年紀都大了,可以在高麗好好地安享晚年了誰想到卻一連發生了這麼多地事情。
本來他也風聞過中原戰場,蒙古人接連敗陣漢軍已與蒙軍形成隔江對峙,雙分天下地局面但那一切似乎都離自己過與遙遠.但沒有想到的是,現在連看起來最爲安全的高麗,居然也處在了風雨飄搖之.中
但願監國這一去能迅速平定叛軍,恢復高麗的安寧吧……
“萬戶,咱們的士兵和蒙古人又鬧起事來了”正在胡思亂想之間,他地親信郝文謙匆匆趕來說道神情中明顯帶着極大的不滿:“那些該死的蒙古人,昨天在街頭和咱們的士兵起了衝突,打傷了咱們的幾個弟兄,他們自己有個人受了點輕傷現在居然衝到我們大營裡,要我們交出兇手”
丁忠連搖了搖頭,心情煩悶到了極點新附軍中的漢人士兵,和那些蒙古人的矛盾從來就沒有停息過.以前在戰場上的時候,矛盾還沒有那麼激化,可一旦稍稍太平了些,韃子驕橫地本性就暴露無疑.動不動就對漢人士兵大加訓斥甚至是當衆毆打要不是自己竭力控制着部下的情緒,只怕他們心中地火山早就爆發。
蒙古人也真是地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和自己人耍橫,不,也許他們從來就沒有把新附軍士兵當成過自己人。
看着郝文謙已經發白地鬢髮,丁忠連嘆息着說道:“都不懂事,現在是什麼時候?要是大家再不團結在一起.等漢軍打了過來咱們全得完蛋!”
郝文謙氣哼哼地說道:“萬戶,你是沒看到韃子蠻橫的樣子,不然……”
丁忠連被嚇了一跳,急忙捂住了郝文謙地嘴,語氣稍稍嚴厲的低聲說道:“韃子這兩個字豈可以隨便說的,要是傳到了蒙古人的耳朵裡,非把你殺頭不可……走吧.不管怎麼說.先把軍營那的事情處理好了再說。”
等他到了自己的軍營前,發現那早就亂成了一團幾十個蒙古人,用擔架擡着一個同伴,手裡都拿着明晃晃的刀槍,在那大聲吆喝着些什麼在軍營外面,丁忠連發現躺着幾個新附軍的士兵,渾身上下都被蒙古人打得鮮血淋漓,不斷翻滾着慘呼哀號。
大量新附軍地漢人士兵,也都拿着兵器,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要不是那寫漢人將領在那竭力阻攔,只怕一場大規模地械鬥早就爆發。
“住手,你們都在那做什麼!”丁忠連眼看要出的事,急忙快步向前,語氣嚴厲地說道:“全部都把手裡的武器放下來咱們都是自己人,打什麼!”
“萬戶,你把他們當自己人,可他們不把我們當人,你看看他們把咱地弟兄打成什麼樣子了!”一個新附軍將領大聲叫道。
丁忠連向發聲處看了眼,他認得這人叫謝庭南,算是自己的老部下了,今年也應該有四十多歲了吧.可就是因爲脾火暴,從軍二十多年,混到現在還只是個小小的十戶長。謝庭南,你給我老實呆着”丁忠連厲聲呵斥道接着走到他熟悉的蒙古百戶長海蒙度面前,咳嗽了聲,說道:“海蒙度,何必呢你們地人只受了一點輕傷,我們這已經倒下了那麼多個,我看這事就到此爲止吧.”
“不行!”海蒙度一點也不把這個官級比自己高地漢人將領放在眼裡,睜着牛眼說道:“大蒙古勇士的身體何等高貴就算是一百個漢人也賠償不了除非把那些參與鬥毆地漢人士兵全部交給我們處置,否則,這官司就算打到大汗那裡我也不怕你們!”
把部下交到蒙古人手裡,他們哪裡還能活命?看到這海蒙度囂張跋扈的樣子丁忠連強忍着怒氣說道:“海蒙度,我這也是一片好心你想想監國大人走的時候怎麼交代的?讓我們一定要精誠團結,不要讓平壤出任何亂子萬一咱們自己人先內鬥起來了被敵人趁虛而入.這罪名只怕你我都擔當不起吧?”
海蒙度愣了一下他可以不把漢人放在心上,但監國的話卻不可不仔細想想叛軍兵鋒要真到了平壤,蒙古人畢竟人少,打起仗來還得靠這些新附軍,事情鬧大了,只怕對自己也不利。
“今天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放過了這些雜種”海蒙度向後揮了揮手對丁忠連說道:“不過,我給你三天時間,這事你總得給我一個交代!”
“***你罵誰是雜種!”新附軍軍營中的謝庭南勃然大怒:
“狗娘養有本事你和老子單練了看看!”
海蒙度斜着眼睛看着冷笑了幾聲:“謝庭南,今天我不和你計較過幾天我再來收拾你.我要不把你撕碎了喂狗,也算不得蒙古好漢!”
冷着臉地丁忠連看着蒙古人氣焰囂張地離開,心中也不禁騰起了一陣陣地怒火.自己這算是什麼萬戶長?一個小小地蒙古百戶長都敢在自己面前如此,自己連部下都維護不了。
“太欺負人了,萬戶!”謝庭南大步走到丁忠連的面前:“謝庭南死了不要緊可你看看弟兄們被韃子打成了什麼樣子啊.平時打仗死的最多的是我們新附軍,到了太平時節,韃子又一個個騎到我們頭上作威作福.蒙古人是人難道我們就不是人?萬戶,這口氣你無論如何得幫弟兄們出了!”
郝文謙也上前一步說道:“是啊,蒙古人鬧得越來越不像話了再這麼下去非出大亂子不可.萬戶不管怎麼說,監國走的時候,是委派你掌管平壤全部軍事的,你有權處置平壤各軍隊中地任何事情如果這事再這麼忍讓下去我怕弟兄們心中不服.非出大事不可!”
他的話讓丁忠連有些遲疑不決,無論如何,他是不願意和蒙古人發生正面衝突的但看到部下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他又有些心虛這次蒙古人做得實在太過分了不給部下一個交代將來誰還會服自己?
可自己又能夠怎麼做?難道衝到蒙古人的軍營裡,把那些肇事地兇手全抓起來?這樣別說蒙古人會不答應.就算王后也肯定會出面干涉,那時候自己應該怎麼辦?
“都給呆在軍營裡一個不許亂動,尤其是你,謝庭南”丁忠連看了眼自己地部下,接着嘆了口氣,說道:“文謙,你給我好好地看着他們我這就到王宮裡去找王后,希望她能夠秉公處理吧.”
看着身形明顯顯得蒼老的丁忠連.郝文謙低低嘆息了聲萬戶長已經變了,當年自己跟隨他地時候,也是因爲一點小事和蒙古人發生了衝突自己還吃了大虧.結果怒不可遏的丁忠連竟然衝到蒙古軍營,將打傷自己的蒙古士兵抓了起來,當場砍下了韃子的首級,然後一個人來到源唐古的軍中請死。
那事本來就是蒙古人有錯在先,源唐古又愛惜丁忠連的才華居然只不痛不癢的斥責了他幾句放過了他。
那時候的丁忠連,爲了部下當真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可現在卻如此地膽怯.難道這些年過於舒適地生活徹底磨平了萬戶長身上地那股銳氣……
來到王宮中的丁忠連,在等了半天之後,才被允許進宮,一進宮卻發現海蒙度已經搶先一步到來丁忠連心裡“咯噔”了一下,只怕海蒙度早顛倒黑白,讓王后有了先入爲主地念頭。
果然,忽都魯揭裡迷失看着丁忠連的神色很是不善,鼻子裡冷冷地“哼了一聲:“丁萬戶,請坐吧.”
等丁忠連坐定,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忽都魯揭裡迷失已經說道:
“丁萬戶你的部下做的好事啊.監國走地時候是怎麼交代的?結果那些新附軍卻無故惹事,打傷了蒙古士兵.雖然說現在監國不在,難道你們眼裡就沒有我這個王后了嗎?”
丁忠連苦笑了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再好.自己再得監國的信任,可在王后地眼裡,自己始終還是個外人.忽都魯揭裡迷失最是護短.只要是漢人和蒙古人發生了糾紛,她肯定是護着蒙古人地。
“王后,只怕這裡面有些誤會”丁忠連硬着頭皮說道:“本來只是雙方發生的一點小摩擦,事情也不至於鬧得太大,可是……可是海蒙度將軍不依不饒,這才引起了軍營中地一些混亂……”
“我不依不饒?”海蒙度一下站了起來,依仗着有王后撐腰,怒氣衝衝地說道:“難道我蒙古人被打傷是我編造出來的嗎?今天不說出個是非黑白,我就到大都告狀去!”
“難道只要你蒙古人受傷我新附軍就沒有受傷?”被一激再激地丁忠連,再也忍耐不住,也“嚯”地站了起來:“你那隻輕傷一叮,我的新附軍卻被你們打成了幾個重傷,海蒙度這件事情我本來想大家兩下扯平,就這麼過去算了誰想到你反而惡人先告狀,難道以爲我丁忠連真的那麼好欺負嗎!”
海蒙度想不到這漢人萬戶會如此怒氣沖天,心中想起丁忠連年輕時候怒闖軍營,衆目睽睽之下斬殺蒙古士兵的事情,倒有些害怕起來了在王后面前,又不能墮了蒙古人的威風,站在那地海蒙度,一時有些不知怎麼做纔好。
看到兩人的樣子,忽都魯揭裡迷失也猜到這事只怕還是蒙古人有錯在先.自己雖想竭力維護蒙古人地利益,但平壤的裡裡外外,還得仰仗着這些新附軍,要真得罪了丁忠連,只怕將來還真不太好辦。
“全都給我坐下,這是王宮,你們這麼鬧傳了出去,像是什麼樣子”忽都魯揭裡迷失低聲斥責着道,接着對海蒙度使了個眼色。
海蒙度倒也乖巧,氣哼哼的坐了下來丁忠連本來是仗着一股怨氣爆發,此刻看到王后發話也不敢過分得罪了蒙古人,當下也悶聲不響地坐到了海蒙度對面。
“這事我看大家都有錯.”忽都魯揭裡迷失想了會說道:“這樣吧,既然雙方都有損傷,那就到此爲止吧,誰都不要再追究下去了現在高麗亂得很,誰知道哪天那些天殺地叛軍會殺到這裡,你們兩位將軍要合作,好好地防衛平壤城纔是緊要之事別讓那些高麗人看笑話”
本來想爲部下討個說法地丁忠連,見王后已經這麼說了,自己也不好再爭辯什麼,心中想着回去後自己掏腰包給那些受傷地新附軍士兵,舊是蒙古人賠償的醫藥費,把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算了當下謝過了王后.步履蹣跚地離開了宮中。
“王后難道這事就這麼算了?”等丁忠連一走,自覺吃虧地海蒙度憤憤不平地說道:“我這麼回去,給怎麼跟兄弟們交代?”
“這事都是你的錯.你還好意思到我這來”忽都魯揭裡迷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難道你真要把這些漢人逼反了纔開心?這事要是讓監國回來後知道了,我看他不扒了你的皮!”罵了幾句,忽都魯揭裡迷失又低沉着聲音說道:“不過這些漢人的膽子現在也越來越大了,都是被監國給寵的居然敢打起蒙古勇士來了……”
海蒙度本來被王后罵得不敢擡頭,這時聽忽都魯揭裡迷失這麼一說,立刻心中燃起了希望:“是啊,王后那些漢人現在哪裡還當咱們蒙古人是回事?要是再這麼縱容下去,只怕他們真能反上天去漢軍本來就已經進入了高麗.萬一那些新附軍的人,和漢軍秘密聯絡,裡應外合的話,咱們可就危險了從此高麗將不復爲大汗所有”
忽都魯揭裡迷失站起了身,來回走動着,她心裡都是海蒙度地話.大汗是自己地親生父親,將自己嫁給了高麗國王,本來就肩負着監視王愖,穩定高麗局勢的作用。萬一那些新附軍真的出了什麼事情,自己教來怎麼向大汗交代?
“抓!”忽都魯揭裡迷失忽然咬着牙對海蒙度說道:“給我抓把那些帶頭鬧事的新附軍漢人都被我抓起來一個也不能放過,要讓他們付出得罪蒙古勇士地代價!”
大喜之下的海蒙度,正想領命出去,又聽忽都魯揭裡迷失說道:
“不過漢人畢竟人多,萬一起事地話很難控制,這事只能悄悄地辦,記得,千萬不可走漏了風聲!”
心領神會的海蒙度點了點頭:“王后儘管放心就算失手,我也絕對不會牽連出您來的……”
就在忽都魯揭裡迷失和海蒙度決定對新附軍動手的時候受到韃子欺凌的新附軍士兵,也收到了丁忠連交給他們地所謂蒙古人的“賠償”受傷的士兵每人一百枚“海東通寶”也就相當於漢人地幾十枚銅錢。
躺在牀上無法起身拿到這些銅錢的漢軍士兵,像是事前商量好地一樣,看也未看,一起扔到了地上這讓丁忠連尷尬無比,但面對這些真正受到了委屈和侮辱的部下,他卻無法狠下心來責罵他們。
其實這些受傷地士兵,心裡地屈辱不知道向誰述說纔好.在漢人地眼裡,他們都是漢奸,走到哪都會受到別人的白眼就算連自己的父母妻兒,也總是會在背後被村裡人指指點點好容易來到了高麗,在韃子的眼裡,他們比豬狗都不如,那些韃子想到什麼時候欺凌他們,什麼時候就可以甚至對於高麗人來說,他們既非漢人,也不是蒙古人,身份處在了一個及其尷尬的地位.這種非人非鬼的日子對於這些新附軍的士兵來說,每天在心理上都是一種巨大地折磨。
現在就連他們所尊敬地老上司,在他們被韃子侮辱和欺壓的時候,也喪失了保護他們地勇氣一百枚銅錢,難道就能補償他們所受的傷害?
看到丁忠連身形有些踉蹌的離開軍營郝文謙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你們也別全怪萬戶,他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那我們呢?”謝庭南冷着一張臉.將受傷的同伴扶着躺下,說道:“難道弟兄們就這麼算了嗎?咱們跟着大人,什麼樣的苦沒有受過,什麼樣的罪沒有經過?弟兄們有過半句怨言嗎?可***韃子這麼對我們,我們卻像縮頭烏龜一樣,咱們還算什麼爺們!”
牀上的那名傷兵輕輕地呻吟道:“大哥.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我已經快十年沒有見過我娘和我媳婦了……大哥,我們回家吧,再也不呆在這受韃子鳥氣了……”
剛纔還羣情激憤地軍營裡,一下沉默了下來回家,是啊,所有地人都十多年沒有回過家了,可他們的家還能回去嗎?家中的親人,還會記得他們嗎?他們的家,又在哪裡?,我也想回家,真的想,晚上做夢都想”謝庭南握着那個兄弟的手,忽然覺得眼眶裡有些溼潤:“我家在廣西,聽說那已經是大漢帝國地領地了要是回去,漢軍士兵不知道會不會放過我們,家裡的親人……不知道會不會認我們這些不孝子……我家那口子也不知道改嫁沒有要是改嫁了,不知道便宜哪個王八蛋了……”
正說着,他忽然覺得握着的那雙手逐漸變得冰涼,他急忙向邊上看去。
才發現那名受傷的士兵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睛一行熱淚,從這名死去的士兵眼角處流下,而他的嘴脣,卻還掛着一絲微笑,好像他的靈魂,已經飛回了自己的故鄉……
營帳裡傳出了輕輕地抽泣聲接着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很快,整個軍營都像被感染了一樣,淚水在這些新附軍士兵地臉上流淌而下,有些士兵一邊哭着一邊輕輕地哼着家鄉的小調……
這名受傷士兵地屍體.並沒有按照漢人習俗土葬了謝庭南帶着士兵們,將他火化,看着騰起的烈焰,謝庭南心裡發誓,終有那麼一天,他要帶着兄弟的骨灰回到自己地家鄉,讓父親妻兒們再看上最後一眼……
就在新附軍軍營中思想愁緒瀰漫,漢人士兵心中的怒火已經漸漸無法遏制的時候,一件事情讓他們心中對韃子地怒火徹底爆發了。
原本大傢伙商議着,由謝庭南帶着幾名兄弟去街上買些祭奠用的東西,再請幾個和尚回來好好地超度超度這名兄弟的亡魂,但在出發前,謝庭南卻突然發起了高燒,未能一同前往.只能讓另外幾名同伴出去。
可是新附軍的士兵一直等到了深夜,也沒有見到這些人回來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時候,出營地士兵卻突然驚恐地發現,他們同伴的頭顱居然出現在了軍營的門口,邊上還放着一張紙條.上面歪歪斜斜地寫着:
“漢狗地下場!”
當被攙扶出來地謝庭南看到同伴的頭顱他張口就吐出了一口鮮血但很快,他擦趕了嘴角的血跡,什麼話也沒有說,默默地捧起了這幾顆頭顱,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之中後面那些新附軍地士兵們,誰也沒有說話,默不作聲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謝庭南雖然只是一名小小的十戶長但他資歷老.爲人有直爽義氣,那些新附軍地士兵人人都當他是大哥一般看待現在出了這樣的大事萬戶長已經是指望不上的了,謝庭南一下子成爲了他們的主心骨
“韃子乾地,一定是韃子乾地!”一名新附軍士兵咬牙切齒地說道:“除了韃子還有誰能做出這樣地事情?”
“證據呢?”另一名士兵反駁道:“沒有證據的話,萬戶怎麼幫我出頭?”
“要個狗屁證據,韃子早***想對我們動手了就算有證據又怎麼樣?萬戶難道會替我們出頭嗎?到了後來,還不是咱們自認倒黴?”
“他媽地,這日子沒法過了,老子不當這個兵了老子這就去萬戶那,就算死我也得死在自己家鄉,總比莫名其妙死在這鳥地方好.”
“都別吵,聽大哥怎麼說!”
這一聲讓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直直地盯向了沉默中的謝庭南從進來到現在,謝庭南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既然韃子不讓我們活.那就拼個魚死網破吧!”謝庭南忽然重重地說道語氣裡的仇恨.讓人聽了不寒而慄:“這事不管是不是韃子做地,可韃子已經逼的我們走投無路了再在這裡呆下去咱們早晚是叮,死,與其這樣,還不如和韃子拼了。”
所有人的身子都抖了一下,雖然剛纔羣情激憤,可真要走到這一步,卻還是讓他們有些害怕.畢竟這麼些年來,他們始終生活在蒙古人地淫威之下.心裡上對蒙古人的畏懼,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消除地。
謝庭南站了起來.目光從同伴們的臉上一一掃過,接着從他嘴裡迸出了兩個字:“反了!”
見同伴們都有些猶豫,謝庭南用低沉地聲音說道:“咱們在這過地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漢人看不起我們,罵我們是漢奸;蒙古人看不起我們,罵我們是漢狗,就連高麗人,也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咱們都是大老爺們,這樣的日子,還有臉過下去嗎?韃子手裡有刀,咱們手裡也有刀怕個球的.想反了,都站到我這邊來!”
“反了!”在一陣可怕的沉靜之後,一名士兵咬着牙站到了謝庭南的身邊。
“反了!”緊接着,所有的.營帳裡所有地新附軍士兵全部站到了他的身邊。
“大家都是一條船上地,咱們得在這起個誓言”謝庭南握着拳頭說道:“全營起事,誓殺韃子,若有出賣同伴者,死後做豬做狗,永不超生!”
“全營起事,誓殺韃子,若有出賣同伴者,死後做豬做狗,永不超生!”所有人都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大哥,要不要通知下萬戶?畢竟他對兄弟們還是不錯的”有名士兵小聲地問道。
謝庭南想了一下,搖了搖頭:“現在的萬戶已經變了,咱們起事,他肯定會第一個反對,說不定還會壞了咱們的大事等把城裡的蒙古人殺光殺絕了,咱們再一起擁立他爲咱們主帥,到時候他想反對也反對不了!”
在謝庭南地帶領下,新附軍中的這些中低級將領,秘密商議了起事計劃,謝庭南認爲,平壤城裡只有三百名韃子,三千新附軍同時起事,那些韃子根本就不是對手.唯一讓人擔心的是人多嘴雜,萬一事機不緊,泄露了出去,對於他們來說將是踏天大禍.因此起事計劃宜早不宜遲,謝庭南把起事時間定在了第二天的夜晚。
一旦起事成功,他們將擁立丁忠連爲大元帥,帶着他們一起殺出平壤城,尋找在高麗境內的漢軍.同時將扣留高麗國王和王后,當作迴歸大漢的晉見之禮。
縱然現在丁忠連變了很多,但這些士兵還是認爲無論在領軍才能,還是對大局的把握上,能帶着他們活下去地,非丁忠連莫屬,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丁忠連是他們的一種精神依託。起事的消息,很快由這些參與者,秘密在新附軍軍中傳開,口號非常簡單,那就是,殺死韃子回家去”到了第二天中午,絕大多數的新附軍士兵已經知道了即將起事的消息大部分人的都贊成起事的計劃.一些膽小怕事者.或者是親近韃子的將領,迅速被謝庭南派人嚴密監控了起來。
到了下午時分.武器開始分發到所有將士手中謝庭南擡頭看了下天,還有幾個時辰新附軍士兵心中的怒火即將爆發今天平壤城上空的天氣有些陰沉,看起來似乎老天也在爲死難的新附軍士兵默哀“大哥,萬戶來了”一個叫吳黑牛的士兵,神色緊張地跑了過來說道。
謝庭南身邊所有的將領都怔在了那裡,在這種時候,萬戶怎麼會來了?
“怎麼辦,大哥?”幾個人同時問道十戶長身份的謝庭南,是這次起事的倡導者,也是他們的頭領,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了他地身上。
“來得正好.省得到時候麻煩”謝庭南咬了咬牙,低聲說了幾句那些將領都點了點頭,很快四散走開秘密準備起來。
進入軍營的丁忠連和郝文謙.很快都發現了軍營中的異常那些士兵們看到他們進來,一個個都神色緊張.而且最爲奇怪的是他們居然人人手中拿着兵器.有些弓箭手腰間還懸掛着不止一壺地箭枝。
“萬戶,情況不大對啊.”郝文謙一把拉住了丁忠連:“這些人好像要有什麼舉動.大人,你還是趕快出去,等我弄清楚了裡面地情況再說吧。”
丁忠連一把甩開了他.瞪着眼睛說道:“怕什麼,這裡都是自己地兄弟,難道你還怕他們會謀害我嗎?你要不敢.我自己進去我就不相信他們會謀刺我丁忠連!”
他說着大步走進了軍營,後面郝文謙跺了跺腳,也急忙跟在萬戶長身後一同走了進去。
一走到軍營深處.丁忠連發現小小的十戶長謝庭南居然在那大呼小叫,指揮着士兵們動作.那些新附軍的十戶長、百戶長,甚至三個千戶長,人人都唯他馬首是瞻,按照他的吆喝不停的在忙碌着。
“謝庭南,你給我過來”丁忠連大叫了聲,看到謝庭南來到自己面前他沉着臉說道:“謝庭南,你們在做什麼,難道想要造反嗎?”
誰想到,他話音才落,謝庭南立刻大聲說道:“不錯,大人,新附軍決心反了!”
丁忠連面色大變,正想讓身邊親兵把謝庭南捆綁起來,忽然就聽到軍營裡所有地新附軍將士齊齊地喝到:“反了,反了新附軍集體反了!”
那些親兵看到羣情洶涌,唯恐萬戶出事急忙拔出腰刀將丁忠連團團護衛起來.可他們自己心裡也清楚得很,一旦這些人想要加害萬戶憑他們幾個人的力量根本就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全都給我讓開!”丁忠連暴吼地喝道,幾把就撥開了親兵的保護,一步走到謝庭南面前厲聲說道:“謝庭南,你混蛋你以爲能成功嗎,到時候你會害得兄弟們全部人頭落地地!”說着他把頭轉向士兵們說道:
“兄弟們.我知道你們受了很大的委屈.可千萬不要衝動.蒙古人一旦知道你們造反的消息會立刻起大軍征剿的.到時候後悔也晚.了我丁忠連在這求你們了現在放棄還來得及,將來出了天大的事情,都由我丁忠連爲你們頂着,絕對不會讓你們受到一點傷害地!”他在這支新附軍中有着相當大地威望,這話說出,那些士兵都有些猶豫起來.見到這樣地情況,謝庭南對身邊幾名將領使了個眼色這些人一齊跪了下來,謝庭南,咚咚”磕了幾個頭,這才說道:
“大人,蒙古人已經把我們逼得沒有活路了就在昨天,營裡的幾個弟兄全部都被韃子殺死,頭顱現在還在軍中啊.大人,我們跟着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死在戰場上我們死而無怨,可這麼不明不白的死,我們不甘心啊!丁大人.弟兄們想回家,想回家啊.我們不想再爲韃子賣命了,求您了,帶着我們一起起事吧!”
聽到“回家”二字,那些新附軍地士兵們再不遲疑,頓時,滿營的人全都跪了下來,齊聲說道:“萬戶,我們想回家,求您帶我們回去吧!”
丁忠連腦海裡有些暈眩.這是怎麼了?那些韃子怎麼可以這麼做,好容易士兵們的情緒有些平靜,韃子卻又大開殺戒,這不是擺明了要逼自己的部下造反嗎?
回家?自己也想回家.可自己地家眷全部都在大都,在高麗這麼一反,這些新附軍地士兵們,或許有可能能安全回去,可自己全家都要人頭落地.但看着這些人熱切地眼神,他又怎麼能把這說地出口?
這時,更加讓丁忠連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在他地身邊,包括郝文謙在內地所有親兵.也全部都跪了下來:“萬戶,帶我們回家吧……”
丁忠連地眼前一陣發黑,險些站立不住,連自己最忠誠地部下郝文謙居然也這麼說,難道思鄉的力量真地這麼大嗎?看着跪滿了一地的士兵,丁忠連心中一片茫然.這些人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現在提出的要求一點也不過分,自己又怎麼忍心拒絕他們?
“你們……我丁忠連他日身死,都是毀在你們地手裡”丁忠連顫抖着手指指向他們,說道:“你們……你們做的好事啊!”
就在士兵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地時候.久隨他的郝文謙一躍而起,興奮地道:“大人答應了,大人答應了大人答應帶着大家起事了……”
新附軍士兵們都怔了下,接着營中響起了一片歡呼,士兵們從地上站了起來,大聲呼喊着,完全沒有了任何地顧忌,彷彿起事已經勝利一般。
丁忠連看着這些部下,心中苦笑不止.想不到自己忠心耿耿爲蒙古人賣了幾十年的命,到頭來還是造了蒙古人的反.只是在大都的家人,爲了這些弟兄們.丁忠連對不起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