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喂，師父！”
電話接通了，對方卻一直沉默不語。
“師父你在聽嗎？對不起，師父，對不起。”楚錚的聲音有些哽咽。
“你回緬甸了？”對方終於出聲了，滄桑而嘶啞，令楚錚一陣心痛。楚錚舒了一口氣，連忙回道：“是，跟鋒哥他們一起回來的。”
見對方又沉默了，楚錚接着說道：“師父，我們都誤會鋒哥了。他沒有把毒品銷出去，而是原封不動的還給我父親了。”
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林振耀沉重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這麼多年來，師父是不是對你太苛責了？明明出生在毒梟之家，卻不准你沾染毒品。你和你父親的關係搞成今天這樣，我有責任。”
“不，師父！你不要這樣說，如果沒有你，楚錚早就毀了。我知道這次的事，對你打擊比較大。我保證，以後堅決不再碰觸與毒品有關的任何事務，等忙完這陣，我和貌溫就回去向您負荊請罪。”林振耀的懺悔，令楚錚有些驚詫和意外。
“你已經長大了，已經樹立了正確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了，我這個做師父的，已經沒什麼可教你的了。你也是時候替你父親分憂解難了。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師父，就聽我的話，留在他身邊，陪陪他，幫幫他。這麼多年，他一個人孤軍奮戰撐着那麼大的家業，其實過的不容易。”林振耀低沉的說道。
“我聽你的，師父。只要你還願意做我師父，我什麼都聽你的。”楚錚說道。
“對了師父，忘記告訴你了。我爸收了鋒哥做義子。”
沉默，還是沉默。
“師父，你不高興嗎？”楚錚問道。“你是不是還在生鋒哥的氣？其實鋒哥之所以答應販毒都是逼不得已。要不是我爸他……”
“我知道。”林振耀的回答，讓楚錚嚇了一跳。
“你都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你全都知道？”楚錚不可思議的問道。
“這幾天，我會親自回去見你父親。”
“您要來緬甸？師父，你想清楚了嗎？你好不容易逃出這個火坑，回來以後萬一那個閻王又改變主意不放你回去怎麼辦？”楚錚着急的問道。
“那就是我的命，我認了。”林振耀鏗鏘的說道。
“師父，我就不明白了。平心而論，你哪點都不比我父親差。可是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忍氣吞聲的委身在他的淫威之下。是不是他抓着你什麼把柄？”楚錚憤憤的說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最終傳來一句深沉的回答：“是我欠他的。”
電話掛斷了許久，楚錚還沒弄明白師父這句話的含義。突然間，楚錚覺得，自己的世界全然變的陌生起來。
先是自己跟了最大的死對頭，跟着藍焰竟與劉騰一起遠走高飛了。父親收了鋒哥做義子，像變了個人一樣，脫胎換骨。一直忍辱負重的師父，竟然愧對自己的父親。
這個世界怎麼了？楚錚越來越看不清楚。他惆悵的站在軍營操場邊上，望着一身作訓服的貌溫，威嚴的對列隊士兵訓話，突然如夢方醒。
一切都在變幻無常，唯有貌溫，穩如磐石般堅守在他的身邊。
一直以來，他都像空氣一般，環繞在自己身邊，給自己無盡的溫暖和安全感。他從不求回報，不被發現，卻默默的爲自己犧牲奉獻着。而自己，卻毫不客氣的享受着這份安全感，揮霍着他那隱忍而又深沉的愛。意識到這點，楚錚心頭一酸，被一種莫名的感動淹沒。
就在這時，貌溫發現了他的存在，投來了與方纔的冷厲截然不同的溫暖目光。看着夕陽下那高大而又硬朗的身軀，楚錚第一次，有了想衝上去抱住他的衝動。
“Dismiss！”隨着貌溫的一聲令下，衆兵解散。看到楚錚，士兵們有禮貌的稱呼少爺。楚錚不予理會，直直的望着從夕陽中走來的貌溫，臉色被晚霞映襯得一片緋紅。
“少爺。”貌溫在衆人面前，按照禮節打了招呼。
望着貌溫那充滿關愛，卻又若無其事的臉，楚錚努力剋制住自己的衝動，開口說道：“師父要回來了。”
貌溫臉上劃過一絲驚詫，顯然毫無心理準備。
“什麼時候？”貌溫擡手抹了一把汗。汗溼的短髮，麥色的肌膚，貼身的迷彩背心，襯托出結實的肌肉，修長的身材，高大魁梧。第一次，令楚錚有些莫名的蠢蠢欲動。
楚錚從未懷疑過自己的性取向。雖然曾經與藍焰有過一段插曲，但是他心裡很清楚，藍焰對他最大的誘惑，是那完勝女子的絕美容顏。也就是說，他心底根本就把藍焰當成女子，纔有了那麼一段錯愛。但此時此刻，他卻有一些凌亂。因爲貌溫的身上，沒有任何女性的特徵。可是身體裡躁動的□□，卻騙不了他。這一刻，他感到緊張和焦慮起來。
“他沒有說具體哪一天，想必是不想驚動基地的人。”楚錚避開貌溫犀利的眼神說道。
“別怕，有我在。”貌溫輕輕拍了拍楚錚的肩膀，像小時候一樣。
“爲什麼？爲什麼對我這麼好？”楚錚忍不住問道。
“你是少爺，是我的主子，我理應對你好。”貌溫對楚錚今日的異常感到奇怪。
“就沒有什麼別的原因？上次鋒哥說......”楚錚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提這茬，明明不想面對，不敢面對，卻偏向虎山行。他的性格就是如此，不願意坐以待斃，寧可死個痛快。
“那些鬼話你也信？你們鋒哥可不是一般的奸詐狡猾，爲了降服你，什麼陰招都敢使。”貌溫笑笑說道。楚錚使勁盯着那張臉，讀不出一絲虛假和懷疑。心中竟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楚爺，有客到。”管家恭敬的上前通傳。凝重的表情，令楚雲天得知，此客非同尋常。他捏着手中的棋子，頭也不擡的望着棋盤，問道：“什麼貴客讓你都不淡定了？”
管家望了林鋒一眼，低聲回道：“是前軍隊指揮官林振耀。”
雖然管家的聲音低沉，但這個名字，如晴天霹靂一般，炸響在楚雲天和林鋒的耳邊。楚雲天蹭的一下站起身來，棋盤一傾，棋子凌亂。
“他人呢？”楚雲天有些激動的問道，反應比林鋒還要強烈。
“在門外候着。”管家躬身回道。
楚雲天傾身欲出，忽然又穩住了腳步，坐了下來。
“請！”
楚雲天的刻意收斂，令林鋒盡收眼底。如果一開始他還懷疑楚雲天是擔心自己被父親追討，現在見楚雲天掩飾着緊張，一臉凝重，出神的早已忘記了自己的存在，林鋒知道，楚雲天與父親之間的關係，並不像自己聽說的那樣簡單。
楚雲天從沒有奢望過，這個人，能夠主動重返故地。雖然，他一直期盼着。直到林振耀器宇軒昂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楚雲天這纔回過身來，望着眼前這個闊別已久的故人。他還是那樣挺拔英朗，眼神依舊深邃孤傲，態度還是冷淡謙遜，每一個細節，都讓楚雲天，心頭震顫。可是，一切的一切，他都深深隱藏在霸氣之下，無人察覺。
“楚爺。”林振耀態度恭敬，低眉稱道。
林鋒站起身來，底氣不足的叫了一聲爸。這樣毫無準備的重逢，多少令他有些尷尬和不自在。
林振耀一眼都沒有看他，彷彿他根本就不存在。林鋒有些窘迫，只能尷尬的站着，靜靜觀望。
“怎麼，不放心兒子，親自跑一趟？”楚雲天態度霸道，盛氣凌人。與之前的慈眉善目，熱情近人判若兩人。雖然他一副強勢的架勢，但是林鋒隱隱感受得到，他的表裡不一。
“犬子不懂事，上門叨擾楚爺多日，還望楚爺海涵。”林振耀像一個卑微的臣子一般，謙卑的說道。但眼睛裡，卻流露出毫不彎折的傲氣。
果然是爲了兒子。楚雲天心頭劃過一絲失落。
“怎麼？我還能把他吃了不成？在你林振耀的眼裡，我楚雲天就是猛鬼野獸，就是閻王爺嗎？”楚雲天呵斥完，又覺得自己反應過激。望着林振耀平靜如水的臉，答案很明顯的寫在了臉上。楚雲天只覺得胸口一陣鈍痛，忙端起茶杯喝茶，緩解着自己的失態。他的手在顫抖，林鋒望着這一切，心中疑慮重重。
“楚爺，我想跟你單獨談談。”林振耀毫不理會楚雲天的質問，淡定的請求道。
林鋒知趣，想告退回避。卻被楚雲天擡手製止了。
“林鋒現在不僅是你的兒子，還是我的義子。有什麼事你直說無妨，他不需要回避。”楚雲天的態度令林鋒一驚，更令林振耀感到意外。楚雲天與林鋒的關係，比他想象的要親密的多。
林鋒尷尬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爲難。
“既然這樣，振耀就直言不諱了。林鋒違背林家祖訓，犯下重罪，還望楚爺讓我將這逆子帶回去，交給林家懲處發落。”林振耀此話一出，林鋒再也淡定不起來了。他再糊塗，也看得出來，這不過是個幌子，並不是父親的本意。
“重罪？就因爲他接了我兩批貨，就觸犯了你們林家的天條？我告訴你林振耀，那是我暫時讓林鋒保管的，現在全都原封不動的運回緬甸了。怎麼？你們還不肯放過他嗎？”楚雲天沒好氣的說道。
“運毒只是其一，還有很多其他的罪狀。這是我們林家內部的事，還請楚爺不要干涉。”林振耀低眉順目，語氣裡卻透露出不可拒絕的厲色。
“你們林家的事，我不會攙和。但是現在林鋒是我的義子，更是我的客人。想把他從我這裡帶走，沒那麼容易。”楚雲天文的不行來武的，霸道的完全不講理。
只見林振耀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清冷的說道：“楚爺老用這招不膩嗎？留住人卻留不住心，有什麼意思？”
林振耀的這一句奚落，刺痛了楚雲天的心。只見他的臉色越發的陰沉，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嘴角微微抽動着，將近失控。
“我林鋒人在心在，從未遭到義父的脅迫。父親您這話言重了。”林鋒伺機開口解圍。
“我們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插嘴？”林振耀厲聲斥道。
林鋒自討沒趣，尷尬的閉了嘴。只聽楚雲天低沉的說了一聲，“鋒兒你先出去，我跟你父親單獨聊聊。”
林鋒望了楚雲天一眼，點了下頭，擡腳朝門外走去。路過林振耀身邊時，他望着父親那張清冷而又孤傲的臉，自始至終，他還是沒有看自己一眼。林鋒心中一沉，失落的走了出去。
一出門口，只見貌溫面色沉重的倚在門廊的欄杆上抽菸，楚錚則焦躁的來回踱步。小風玩弄着手上的手機，見林鋒出來，便紛紛圍了上來。
“怎麼樣？師父他老人家沒有爲難你吧？”楚錚上下打量着林鋒，第一個開口問道。
林鋒輕輕搖了下頭，問道：“你們見過他了？他有沒有說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但是，對我們的所作所爲，他全都清楚。連我爸借他要挾我們販毒的事，他都瞭如指掌。唉，師父就是師父，衆人皆醉他獨醒。枉我們還苦苦隱瞞他。”楚錚無奈的笑道。
“你是說，他明知道我們瞞着他與你父親合作販毒，卻假裝不知情，由着我們胡來？”林鋒有些吃驚的問道，突然覺得自己近在咫尺的父親，遠的像深山裡的世外高人，讓人捉摸不透。
楚錚點了點頭。貌溫依舊沉重的抽着煙，小風，則啪啦啪啦的按着手機，不知跟誰聊得火熱。
正在這時，一陣曼妙沉靜的古琴聲，悠然傳來。衆人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只見素銀一襲白衣，滿頭銀絲，素淨清雅的坐在涼亭的石桌前，低首撫琴。他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超凡脫俗。那沉定的琴聲，時而悽然悲切，時而寬闊蒼涼。爐火純青的琴藝，配上絕世古琴，幻化出的境界，令人靈魂出竅一般，心醉神迷。
望着素銀除去妝容後素雅的面容，一低首，一簇眉，目光流轉，星眸璀璨。林鋒突然怔住了，覺得眼前的人兒，是那樣的熟悉，他的心臟快速的搏動着，完全不受控制。呼吸越來急促，令他快要窒息。突然，他意識過來，這首動人心絃的古曲，便是那日藍焰身着女裝起舞時候的曲子。他全然不顧周圍的外人，瞬間挪移到素銀的面前，扼住了他即將撥絃的手腕，目光如炬的望着他，冷厲的問道：
“你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太忙，耽誤了更新，感謝朋友們一如既往的支持。如果喜歡本文，就請留下寶貴的評論吧，讓我知道你的存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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