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會很痛。”艾修魯法特說道。他很想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調侃一下,但是他發現自己很難有開玩笑的心情。
之前的戰鬥中,凱伊和白獅戰士們挽救了左翼。黑暗精靈們發動了一次毀滅性的的攻擊,無數的寒獸騎士兇猛的衝擊着岌岌可危的防線。精靈戰士們以難以置信的頑強死戰不退,硬生生的拖住了攻勢。凱伊讓白獅戰車發動了一次反擊,而這次反擊是這場會戰的一個亮點——雖然戰車上的戰士和拉車的白獅子全數陣亡,但是他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使得鳳凰守衛和一部分銀盔騎士能夠及時馳援。黑暗精靈們失去了這唯一的一次突破的機會,然後在持久戰中走向了必然的戰敗。那次空中對決只是他們徒勞的掙扎罷了。事實上,若非戰局如此不利,赫德壓根就沒打算進行一場對決。否則的話,他會第一時間飛上天空進行挑戰,而不是等到一切進行得差不多了才動手。
凱伊是在勝利之際受的傷——在戰鬥大局已定,她嘗試着率領身邊的精靈戰士們圍堵一羣黑暗守衛——黑暗精靈之中最強大也最危險的戰士,甚至堪與鳳凰守衛匹敵——不過她低估了黑暗守衛們急欲奪路逃生之時的爆發力。在那場混戰中,她的左肩上被刺了一劍。當然她的受傷不是沒有代價的——戰鬥結束後,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黑暗守衛倒在戰場上,剩下的也大半在追擊中被騎兵殺死,最後能夠逃生的寥寥無幾。
“沒什麼。”凱伊輕描淡寫的回答,只不過她蒼白的面孔暴露了她的真實感受。
“傷口如果能夠保持不結痂的狀態,確實在受到魔法治療時能加快傷口的癒合速度。”艾修魯法特來到她身邊。“但是必須小心,因爲失血過多同樣會導致身體虛弱和痊癒速度減慢。”看起來凱伊剛剛完成了繃帶包紮,此刻的她只穿着一件單衣,而且沒有領子。她脖子、肩位置赤裸着,露出象牙色的肌膚。
以精靈的年紀計算,凱伊確實還只能算一個少女。雖然她已經有資格成爲一個副將。
“你的傷口處理的還真糟糕。”艾修魯法特看了看少女的身上。繃帶弄的亂七八糟,很明顯是她自己給自己包紮上的。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處理自己的傷口時,有時候就沒辦法做得很好。“要我找個女的來幫你重新包紮一下嗎?”
“不……不必了……”凱伊支吾着回答。“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別人幫我做會讓我不自在。”
這是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大概只是出自自尊和驕傲吧。但是自尊和驕傲可不能幫助她更快的恢復。
“我幫你找一個過來。重新包紮一下。“艾修魯法特說道。“阿拉瑟特!”他一邊叫着顧問的名字,一邊站起來,想向帳篷外走去。
凱伊一擊掃堂腿就在這時狠狠的擊中了他的腳。這一下實在出乎意料之外,就算是艾修魯法特也措手不及。他的身體正處於將起而未起的狀態,直截了當的被踢得跌坐到地上。凱伊再次用腿踢了他,把他踢得仰面朝天。接着凱伊撲到他身上,精靈少女的臉上充滿了怒意。雖然她一隻手不方便行動,但這並不影響她用另外一隻手抓住了艾修魯法特的胸口衣襟。
“我說了,少管閒事!聽到沒有?!”
艾修魯法特倒吸一口涼氣,用力點了點頭。凱伊慢慢鬆開自己的手,讓他能夠重新起來。剛纔的動作使得凱伊傷口情況更糟了,因爲繃帶上的血跡有所擴大。
這是怎麼回事?艾修魯法特弄不明白。難怪說精靈是難以琢磨的種族……在他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他看到了凱伊的身上。
可能因爲剛纔激烈動作的緣故,凱伊的繃帶外圍又鬆開了一點,使得艾修魯法特能夠以一個恰巧的角度,看到了少女的肩膀。在凱伊肩膀上,繃帶包裹的邊緣之外,有着一個淡紅色的刺青痕跡。
但是下一秒鐘,凱伊就用手勒緊了繃帶。使得這個刺青馬上就被遮住了。
“王子,請離開吧。”凱伊的情緒看起來恢復了一點,但是依然是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這是怎麼回事?”艾修魯法特走出帳篷的時候,在腦海裡問嘉莉。其他倒還能湊合,剛纔那一擊掃堂腿實在讓他理解不能。凱伊有必要攻擊他嗎?
“主人,可能是……覺得您對她的關心程度有點過分。”嘉莉一本正經的回答。“女性的心理總是更加敏感。再說她很可能是女王安排好的‘監視者’,所以對您的親暱態度做出了過激反應。”
“話說回來,現在我們已經確定阿拉瑟特應該不是是女王派遣的‘監視者’,那麼剩下的人選也只有凱伊和加爾斯了。”艾修魯法特回答道。
“阿拉瑟特並非‘不是’,而是可能性最低,所以我們暫時不予以考慮罷了。主人,我建議,我強烈的建議,您必須找到這個‘監視者’,然後讓他消失!眼下的情況,我認爲可以用排除法來解決問題。我建議您把目標針對在凱伊身上,如果能確認她是‘監視者’,那麼就幹掉她,反之,就幹掉加爾斯。您現在是將軍,幹掉他們很簡單,讓他們執行一些危險的任務就可以了。”
“試探凱伊是不是‘監視者’?”艾修魯法特有些心有餘悸的想起剛纔受到的突襲。
“就是這樣。”嘉莉回答道。“根據我的觀察分析……在精靈之中,一個男性假如對一個女性表達出比較熱情的態度,至少不會讓第三者起特別的疑心。而且凱伊也確實很不錯,要說吸引了您的注意力,甚至讓您着迷,在第三者眼裡,都屬於正常的事情。反正,如果您刻意接近加爾斯,就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謎之音:嘉莉,你真的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基情的嗎?)
“這個倒沒錯。”也許是嘉莉的話語的緣故,艾修魯法特不禁開始回想剛纔看到的東西——裸露的象牙色的肌膚,那種細膩幼嫩的感覺一點也不像是戰士的。這應該是精靈一族的天賦條件,其實不管男女,精靈們的肌膚看起來都比人類要光滑細膩,而且很少有斑點之類的東西。不過有句老話說人不可貌相,凱伊穿戴上全副鎧甲,拿起戰斧的樣子卻一點也不像是女性——就算以精靈的標準而言也是如此。不管是緋還是蕾雅,差別都很大呢。
仔細想想,離開西瓦尼亞已經快大半年了,不知道現在緋和蕾雅在幹什麼……
“主人,看起來您有些動心了。”嘉莉似乎在吃吃的笑。
艾修魯法特繞了一小圈,回到自己起居的帳篷裡。他現在不需要睡眠,實際上也不想要睡眠。近來,在他躺在帳篷裡裝出休息的樣子的時候,他總是依靠嘉莉的教導進行演奏的訓練。他幻想自己手中拿着豎琴並在彈奏,但他手指撥過這個“幻想豎琴”的琴絃的時候,同樣的音樂聲就會出現在他耳朵裡。必須說明的是,雖然嘉莉所製造出來的聽覺幻術非常擬真,但是艾修魯法特還是能夠判斷出這到底是真是幻。
這段時間,他很努力的學習精靈的演奏之道。那一天他聽了凱伊的演奏之道,這才真正體會到人類和精靈藝術水平的差異。在人類國度中,最出色演奏者,在精靈們的認知中只不過是“業餘”的檔次。如果他想要用音樂來證明自己精靈的身份,那麼之前所做的訓練是遠遠不夠的。
當然,其實他現在已經不需要用這個方法證明自己是一個精靈。但是某種不甘心驅使着他繼續練習,努力掌握這個遠超人類藝術高度的演奏技藝。必須要說,如果不是嘉莉的幫助,他是完全不可能做這種事情的。
艾修魯法特表面上把自己身體裹在毯子裡,就好像睡覺了一樣。只不過他的頭腦沉浸在一場演奏之上。他並未察覺帳篷外面的陰影波動。神武精靈所製造的帳篷在工藝方面要比人類精巧細緻上很多,特別擁有良好的透光性,這使得外面篝火的朦朧光芒把那個不祥的影子投照在帳篷之上。
“小錯誤,主人,這裡應該高調。”腦海裡,嘉莉正在指引着艾修魯法特。現在,艾修魯法特已經覺得嘉莉並非他原來想的那麼無所不能了。至少,嘉莉對精靈的音樂水平知道得不多。此時此刻,嘉莉教導艾修魯法特的是之前凱伊所彈奏的曲子。嘉莉雖然記下了凱伊的曲子,但是卻不能由此推衍出其他,她能做的只是將凱伊的曲子一點不漏的傳授給艾修魯法特。反而是艾修魯法特根據這個曲子,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在艾修魯法特全神貫注的進行的彈奏練習的時候,殺手輕輕的將衛兵的屍體放倒。他剛纔這一擊巧妙而致命,匕首從頸骨的間隙刺入,避開盔甲的保護,劃破氣管與血管,甚至將聲音也窒息。也只有他這樣精通殺戮技藝的大師才能做得如此出色。他的腳靈巧的挑住了脫手的長矛,然後緩緩的,無聲,使這件武器放在地面上。
居然不是鳳凰守衛站崗!刺客覺得一切真的是太順利了。
他觀察了一下四周,此時正是一個非常合適的時候。爲王子站崗的衛兵掛了,而巡邏兵也正好遠去。期間有幾分鐘時間,王子完全沒有任何援助。
他接近帳篷,匕首慢慢的劃過帳篷的下緣。出自神武精靈之手的精緻帳篷在利刃之下無聲無息的破開。刺客的眼睛受過嚴格的訓練和無數次考驗,能夠在最黑的環境下辨別物體——他看到帳篷的中間,有一副身軀正裹着毯子躺着。
真的是個出色的將軍呢。刺客在心裡諷刺的想着。身爲一個王子,卻過着比普通軍官都不如的生活。一個稍微有點講究舒適生活的士兵都會爲自己準備一個枕頭——再不濟也會用水袋代替。而這位王子的腦袋直接枕着一個土塊。
他無聲的貼點潛行。雖然他很清楚自己的匕首上帶着劇毒,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傷口就足以殺死任何人,但是他還是把目標瞄準了王子的頭部。
“永別了,王子。初次見面就是訣別,真的很遺憾。”他在心裡對着艾修魯法特王子說道,然後單手舉起了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