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發出了一聲不甘心的低吼。
在它龐大健碩的身軀四周,橫七豎八的躺着滿地的屍首,這些都是被他手中黑色魔刃殺死的。沒有傷員,全部都是死者。但是,雖然這個惡魔身軀龐大,雖然它動作敏捷,雖然它的黑色魔刃一掃就能打倒數個士兵,但是畢竟它只有獨自一個,而且受到火槍的重創。
一開始的時候,憑藉它的恐懼靈光,惡魔驅散了一整隊的士兵。不過很遺憾,城門口的守衛數量太多。傳說水能夠洗滌惡魔的邪惡,眼下也證明這一點,大雨中,惡魔幾乎沒有太多使用其邪力的機會。更巧的是,這一次負責城門守衛的隊長是一個有着豐富戰鬥經驗的老兵,他很清楚惡魔的優點和弱點。
戰鬥血腥、短暫,但是勝負卻顯而易見。此時此刻,強大的惡魔已經被重重包圍。或者具體點說,此時超過二十根長矛刺在它身上。前胸、後背、肋部、下腹、脖子、喉嚨、頭部,所有能夠產生致命效果的部位都遭到了攻擊,每個士兵都咬緊牙關,不顧一切的用力戳刺,試圖將傷口變得更大。這樣的傷勢,哪怕是惡魔也無法承受。
惡魔的身體慢慢的從從實體慢慢的變成了幻影。它的形體崩潰,開始瓦解,手中的黑色魔刃更是不知道消失在哪裡了。作爲最後一擊,那位軍官從側面走上去,用手中的長劍對着惡魔的眼睛,狠狠的刺進去。
惡魔的身影瞬間崩塌,消失在空氣中,只留下一聲憤怒的咆哮在空氣中迴盪。
戰鬥已經結束,在那位隊長甚至來不及處理各種戰後事宜,部下們就把剛纔有人騎馬衝出城門的事情告知了他。
“混蛋,爲什麼不阻止他?”那位隊長尚未開口,邊上一位官員立刻咒罵起來。剛纔雖然絕大多數士兵都在對付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惡魔,但是依然有一些散兵零星分佈在四周。
“等等,告訴我,他怎麼衝出去的。”
那個報告的士兵將剛纔的情況一一彙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騎手選擇的時機真的太好了。只有極少數的士兵能夠擋在他面前。衆所周知,如果沒有整齊的隊列,步兵是無法阻擋騎兵的。在一對一的情況下,哪怕是一個不顧一切的亡命徒硬要阻擋,他的下場就是鐵定被馬匹撞飛出去。再說了,這一位並不是來衝鋒陷陣的,他從容的避開了那些有可能擋路的散兵,直衝向小門。
“他就這樣衝出去了?”
“城樓上有幾個火槍手開了槍。”報信的事情說道。剛纔和惡魔的戰鬥中,絕大部分火槍手第一時間就發動了射擊,但是依然有幾個沒有開火。他們也是唯一嘗試阻止這個騎手的人了。但是很顯然,火槍沒能命中靈活的騎兵,就算命中了,也沒能阻止他衝關逃走。
隊長來到城門洞裡,雖然外雨很大,但是這裡的地面相對乾燥。他盯着地面上的馬蹄印,突然停下腳步,並且蹲了下來,仔細端詳着一個紅色的痕跡。
“這是什麼?”有人問。
“血跡。”隊長看了看地上的血跡。“剛纔的火槍……子彈並沒有落空,只是不知道打中的是不是人……等等……不是人,子彈打中了馬!如果是人的話,如果命中頭部,那個人肯定已經完蛋了,壓根跑不出去。如果命中的是身體,那麼涌出來的血會第一時間會被衣服吸收。距離太短,血不可能一下子直接滴落到地面。唯一的解釋就是子彈打中的是馬!”
他站起來,衝着部下們喊道。“快,讓騎兵追擊!”
“這麼大的雨,怎麼追啊。”一個部下爲難的說道。“不知道他們朝哪邊跑了。”
“他們也不可能在這樣的雨中跑太遠。”隊長說道。“他不可能沿着沿着逃走,一定會盡量選擇荒郊野嶺方向……”他的聲音變輕下來,轉頭看着那位戰鬥之後就一直跟着他的官員。“……也許能趕上。”
“我們必須將這個情況立刻報告給公爵大人。”他補充道。那位穿着制服的官員用力的點了點頭。
……
“進去躲一下雨!”艾修魯法特衝着邊上的木屋對着小丫頭說道。大雨對於逃亡者來說是難得的盟友,它會洗去氣味,沖刷掉足跡,遮蔽追擊者的視線。但是此刻雨太大了——事實上,自從他們衝出城門之後,雨勢一直在加強,這與其說是下雨,不如說天上有人將水成桶的往下倒。有經驗的人能夠看出,這番大雨至少要下半個晚上。
他們雖然披着遮雨的斗篷,但是老實說,在這種雨裡,有沒有這條斗篷估計都差不多,更別說他們還在策馬狂奔。
艾修魯法特自己倒無所謂(他早就知道自己體質超越常人),但是小丫頭恐怕會受不了。透過身體的接觸,他能夠感覺到小丫頭在風雨中瑟瑟發抖。
“我還堅持得住。”小丫頭勉強的說道。艾修魯法特輕笑了一下,他知道小丫頭是強撐,因爲他能夠清楚看到小丫頭有些發紫的嘴脣。
“沒事,我們跑得夠遠啦。這樣的雨夜……不可能有人追過來的。”艾修魯法特說道。“再說了,馬可能受不了了。剛纔我們的馬被子彈打中了……必須要處理一下。快進這個木屋裡去!”
透過雨幕,能夠看到四周是一片樹林。這裡應該是位於城郊的一個小樹林,而這個木屋則是伐木人小屋或者獵人小屋之類的臨時建築。房子很小,只是一個臨時的暫居之地,不能真正居住,但是卻也能臨時的遮風避雨。
和所有此類建築一樣,小屋的門是沒有鎖的,之所以造這門,完全是爲了擋風雨。
幾分鐘後,兩個人進入了小屋,馬兒則停在邊上的一顆大樹下。前面說過,這個木屋非常的小而且簡陋,四角里能看到一些垃圾,邊上的屋頂還漏水了,但是小屋的中間卻有一個火池,邊上也有一些乾燥的木柴。
艾修魯法特擁抱了火焰之風,從魔法之風中抽取了一絲能量。幾分鐘後,火焰就在火池中點起來。
此時此刻,兩個人都已經全身溼透了。艾修魯法特還好,他穿的是鎧甲,裡面也是皮質的衣服,而小丫頭的衣服是上等的布料,此刻已經全部溼透並且貼在身上了。那件披風是個例外,艾修魯法特將它從小丫頭身上解下來,只是在空中抖了一下,披風上所有的水珠就全部滑落。這件精靈製造的披風非常神奇,不知道用什麼原料做成,這種原料不僅能夠抵擋子彈,而且水火不沾。唯一可惜的是這件披風實在太單薄,水和火乃至於陽光都可以通過織物的空隙透進來。
“把衣服脫掉。”艾修魯法特對着微微哆嗦着的小丫頭說道。“然後裹着它烤烤火,否則你一定會得病。我去看一下馬的情況。”他把披風遞給她,然後就走入了大雨中。
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艾修魯法特再一次的走進小屋。小丫頭已經包着披風,坐在篝火邊上取暖了。艾修魯法特進來的時候,她甚至沒有擡起頭多看一眼。
艾修魯法特坐到了她的對面——他沒有脫鎧甲,就這樣坐在小丫頭對面烤火。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艾修魯法特凝視着跳躍的火焰,小丫頭則低着頭,將頭埋在手臂裡。過了很長的時間,她突然擡起頭。
“我……是不是再也不是一個女王了?”
或許是已經從鷹隼城逃出來,最大最直接的壓力消除了,所以小丫頭開始考慮自己的未來了。她眼睛裡滿是淚花,潸然欲下。
“只要你自己認爲自己是一個女王,你就還是一個女王。”艾修魯法特聲音就平靜很多,似乎發生的這一切對他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可是……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小丫頭大概也已經想明白自己的處境了。此時此刻,她就像之前獨自上街遇到的情況一樣,雖然還頂着一個女王的名頭,但是實際上已經沒人承認,同時也一無所有。“我還有什麼用呢?”她說道。她學過很多東西,但是沒有任何一種學問,一種知識能夠面對眼下的情況。除此之外,她是空着手跟着艾修魯法特跑出來的,現在除了放在邊上慢慢烤乾的那套衣服之外,她確實什麼都沒有了。
“如果你什麼用都沒有的話,那麼爲什麼拜倫要花費巨大的力氣來抓你呢?”艾修魯法特問道。
“可是我現在除了這個女王頭銜……我還有什麼呢?”她輕聲的說道。“能不能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爲什麼他們都可以毫不猶豫的執行拜倫的命令,卻絲毫不在乎我這個真正的女王?”
“這個頭銜就是一切。”艾修魯法特回答道。“它現在這種情況下似乎什麼都不是,沒人理會,沒人在乎,有這個頭銜甚至比沒這個頭銜更糟糕……但是隻要換一個環境……這個頭銜,就擁有恐怖的力量,能夠主宰他人的命運。至於你的另外一個問題,你做錯了什麼……實際上你什麼都還沒有來得及做,哪裡來的錯誤?至於那些人爲什麼服從拜倫,卻無視你,我之前告訴過你了,這是因爲他們和拜倫的利害關係被綁在了一起。”
“僅僅是這麼簡單……就爲了一點利益嗎?”。
“沒錯。世界上本來就是如此,爲了一點利益,強者會訴諸暴力,弱者會出賣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