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隼城的貴族區,夜晚燈火輝煌。
和平民區、商貿區之類地方不同,對於很多貴族來說,晚上纔是交際活動的開始。特別是酒店——貴族區的酒店,幾乎都是通曉營業的,爲的就是給這些有巨大消費能力的貴族提供服務。按照商人的一致觀點,除了極少數例外,再也沒有比貴族更好賺錢的對象了。
在鷹隼城貴族的中間部分,坐落着一棟非常精緻的建築。它不是某個貴族的豪宅,而是一座酒店——一座真正在各方面都無可挑剔的酒店。因爲哪怕是以最挑剔的貴族標準而言,它也是非常出色的。不管格局、裝潢、服務、酒菜都堪稱人類世界第一等。當然了,這樣一個地方,價格也是非常高昂的。高昂得連中小貴族都很難進來享受一番。
這裡就是爲腰纏萬貫的客戶準備的銷金窟。
此時此刻,在這座酒店三樓的貴賓區,一羣客人正在這裡享受美酒佳餚。酒席之上,觥斛交錯,賓主盡歡。
哪怕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在側,也能看出這並不是一場普通的朋友宴會。這羣人一共有六個,其中五個一看就知道是同伴,他們是東道主,第六個纔是被宴請的客人。
這位被宴請的人中等身材,年紀大概四五十歲,頭頂微禿。他在外貌上並無什麼令人一眼難忘的特徵,但是身上卻穿着一套金色的衣服,鈕釦也都是瑪瑙製成的。這種類型衣服,除了那些喜歡炫耀的貴族之外,在其他人羣中並無什麼市場。單從這一點就能看出,這一位應該是一位貴族。而另外五個,雖然他們身上的衣服質地也很考究,但是從那種自覺不自覺流露出的細微動作,就能看出這些是商人。
此時已經酒過三巡,這位貴族已經有五分酒意。
“大人,這件事情,您一定幫我向首相大人解釋……”
“……卡格博先生……您的這個要求,相當的爲難啊。”這位“大人”搖頭晃腦的打着官腔,“要知道,您上一次居然找首相大人逼債……這事情讓艾林恩首相視爲侮辱……他已經說了,債,肯定會還。但是以後……別的不說,明年你們的關稅絕不可能減免。”
“都是誤會,誤會!我們只是……”
“商會向首相大人逼債……說出來確實會讓人憤怒的。大家都知道,首相大人的血統觀觀念很重。他是絕對不會遭到這樣的侮辱之後還忍氣吞聲的。不過另外一方面,首相大人也很有榮譽感,要說他會私下裡公報私仇,那也不必擔心。只要你們一切生意合情合法,我想首相大人也不會採取什麼激烈的措施。”
這話說起來自然是輕飄飄的。但是對於一個商會來說,如果有一位首相在那裡惦記着找簍子,這生意可就不好做了。別的不說,三天兩頭來幾次檢查,就夠大家喝一壺的啦。
“但是……”
這是一個真正的雅座,正好靠窗,能夠清楚的看到樓下的風光——當然,因爲夜晚的緣故,此時視野有限。但是饒是如此,依然給人心曠神怡之感。
“大家看,那輛馬車。”不知道是誰突然說了一句。
此時此刻,在酒店的入口處,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那裡。這輛車四輪,雙馬,車廂上掛着華麗的大紅綢緞作爲裝飾,車頂上更有幾個精美的雕塑。
雖然說鷹隼城是王城,但是這種類型的馬車卻真的不多。這倒不是這裡的人沒錢,而是一種習俗風氣——鷹隼城的馬車很少有這種類型的,而都是以雙輪爲主。如果細細研究的話,或許會認爲這和城市本身的繁榮有關——因爲鷹隼城的街道經常擁擠,所以四輪的大馬車實在是中看不中用。
從這一點來看,這馬車肯定是外地來的人所有的。
馬車車門打開,一位穿着黑色衣裙的老婦人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瑪麗安伯爵夫人!”一名站在酒店門口的人迎了上去。“您遲到了。”
“抱歉,我走錯了路。”瑪麗安伯爵夫人,也就是瑪麗姨媽,微笑着說道。“可能是離開這座城市太久了,所以現在路都不是很熟。”
說話之間,老婦人就跟着那一位走進了酒店裡面。
“這個……瑪麗安伯爵夫人是誰?”樓上幾個靠窗的酒客倒是把這番場景看在了眼裡,不知道是誰問了一聲。
“瑪麗安伯爵夫人?我記得應該是米凱爾伯爵的……妻子。”有人回答。“我記得二三十年前的時候……先王還在位,她可是鷹隼城大名鼎鼎的蕩婦。傳說有好多人爭風吃醋進行決鬥的。”
“哦,是她啊……我記得那位米凱爾伯爵……是被入侵的野蠻人給殺害了。”
“沒錯,那可是對抗野蠻人的英雄啊。雖然最後戰死沙場,但是怎麼說也是打贏了,是在勝利中不幸戰死的。真可惜,如果米凱爾伯爵還在,也許現在我們國家就不是現在這種情況了。不過……這位伯爵也許沒料到自己的老婆繼承了自己所有的財產地位,然後滿世界找小白臉吧……”
“哦,我也聽說過……就是之前那一位啊。不過真的看不出來啊。”
“幾十年了,人都會變的。”有人回答道。“我聽說這一位似乎犯下了什麼罪……後來被驅逐出鷹隼城了?她怎麼又回來了?”
“你沒聽說麼?她的侄女婿,就是那位艾修魯法特伯爵!現在她有什麼不敢的?還有誰敢和她算當年的舊賬了?再說了,當年的舊人,在拜倫主政的時候,殺的殺了,趕的趕了,沒殺沒趕的也都鬍子一大把了,恐怕沒人願意提這檔子舊事。”
“說起來,那位艾修魯法特伯爵……好像這一次負責攻略福諾羅斯城,至今好像還沒什麼功勞呢。相反,那個埃辛將軍……倒是捷報頻傳。聽說最近他又陸續攻克了好幾處叛賊的巢穴。首相大人最近都在忙着選拔合適的官員,去接管那些叛賊的領地……”
……
明月當空。臨時宮殿的花園裡靜悄悄的。這裡曾經是攝政大臣拜倫的府邸,就像所有此類的豪宅一樣,有很大一片地方被建成了花園。這裡曾經種植者最精美的花木,但是差不多一年時間無人整理之後,花園已經變成了雜草叢。
所有這些精緻、美觀的植物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脫離了園丁的照料,它們很快就會被醜陋,但是生命力頑強的雜草和荊棘灌木打敗。
小丫頭站在月下,舉目向天,看着天空。羅蒂雅則站在她身邊。女王這樣和她出來,到這邊進行一場夜遊,絕不是沒有理由的。像所有的聰明人一樣,她選擇靜靜的等待,而沒有出聲。
“羅蒂雅,我問個問題。”小丫頭終於停止了看星星,轉頭看着羅蒂雅。“你覺得艾修魯法特是一個壞人嗎?”
“壞人?那要看什麼定義了。從某方面來說,這樣說也沒錯。”羅蒂雅倒是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感覺……就是他是個很可怕的人,但是卻也感覺到……他是很可靠的男人。後來隨着理解的深入,我才發現其實我的第一直覺非常正確。基本上,對女人來說,他是那種理想的丈夫。但是反過來說,如果有一天不得不站在敵對立場的話。”羅蒂雅突然笑了一下。“他大概會毫不留情的將我碾碎吧。因爲我本能的感覺到他很冷酷,是絕對不會因爲對手是女人而手下留情的。不過在這一方面,事實似乎和我的直覺相違背,所以我還不是很確定。”
“啊……”小丫頭似乎壓根沒有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個答案。
“他是那種最殘忍最無情的男人哦。雖然也是最傑出的男人。”羅蒂雅說道。
“我是說……他……是那種騙子嗎?說着那些大義凜然的話,但是實際上卻做着偷雞摸狗的事情?”
“啊,那幾乎不可能的啦。怎麼,陛下,你發現了什麼?”
“我今天……發現了一件事情。艾修魯法特似乎一直在貪污。他通過一個商會,進行着高收低拋的買賣。”小丫頭用力的搖了一下頭。“雖然我不敢相信,但是這卻是真的!是沒有辦法否認的事實。”她看着羅蒂雅,那副表情很明顯的想哭又哭不出來。
“啊……不可能的吧。他可是個大財主,壓根沒有必要啊。”羅蒂雅倒是略微驚訝了一下。“再說了,那個男人高傲得很,就算去當賊也是一個俠盜。騙子什麼的……可能性也實在太低了。我可對我的眼光很有自信的。”
“可是那是非常真實的證據。是就算想否認也沒辦法否認的東西!”
“啊啊,那你不是已經有結論了。已經有了結論,那還問別人幹什麼?這可不像是女王要做的事情哦。”
“羅蒂雅,不要這樣說話,我是真的……真的……不想相信這件事情!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差不多?是不是世界上就沒有值得相信的人?”
笑容從羅蒂雅的臉上斂去。
“我當你家庭教師,要教你的其實只有兩樣東西,其中之一透過表面上的理由,去看別人真正的欲求。”羅蒂雅說道。“還記得我教給你的方法嗎?”
“要具體的瞭解一個人,瞭解他的方方面面,然後才能從他表面上的話語中,得到他真實想得到的目的。”小丫頭回答道。這是一個標準的答案,是那種說起來簡單,但是做起來很難的事情。
“你……瞭解艾修魯法特嗎?”羅蒂雅問道。
“我……”小丫頭遲疑了一下,反問道。“你瞭解嗎?”
“說實話,不瞭解。”羅蒂雅回答道。“但是我有很豐富的經驗,因爲我見識過無數人真正面目。雖然這也沒什麼值得自誇的,但是憑藉這經驗,我能猜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